日頭已升的很高,我方步出花廳,便見謙兒探頭探腦,隱在一叢花木之後。玉色團花的袍角把花枝勾得七零八落,見他淘氣無比,不由苦笑,順手從身邊的樹上捻了一個小青果子,向他擲去。
我的力度不強,但謙兒不妨,正正被擲到,連忙捂了腦門道︰「姑姑!」
我微微一笑,道︰「怎麼在這兒,松音呢?」
他卻也不生氣,耿了脖子道︰「松音哥哥得了一封信,此時正在讀,我便溜了出來,想找姑姑。」
見他與我親昵,心中不覺一軟,聲音越發溫柔︰「松音是你的叔叔,可不要叫錯啦。」
謙兒想了一想,笑道︰「是。只是我從來沒有叔叔,也沒有哥哥,不管是叫什麼了,都是好的。」
我心中一酸,眼眶也不覺濕潤,笑道︰「晨起還未用膳,一同來罷。」見他點頭,便攜了他的手,一同走入花園。竹節香檀雕花桌椅上,已擺了幾碟點心與參湯,我看了看桌上的點心,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卻仍是揚起溫和笑意,捏了幾塊藕粉桂花糖與他,見他吃的香甜,不由溫言道︰「謙兒,你這般在街上流浪,可有多久了?」
他吞咽了糕點,想了想,稚聲道︰「一年,還是兩年,我記不得了。反正我一直是東家偷一頓,西家混一餐,沒有家願意收留我。」
我面色平靜,眼波卻轉到他粗糙的手上。七歲的孩子,若是嬌生慣養,皮膚必然是嬌女敕細滑,為何會這般黝黑粗拙?心內絞痛,勉強笑道︰「那一家人……為何讓你流落街頭?莫非他們待你不好?」
謙兒一愣,隨即笑道︰「哪一家人?我沒有家。」
我定定看向他略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心知他在瞞我,卻依舊正色道︰「七年之前,信石與桔梗,答應得分明,要好好看護于你,必不叫你受任何委屈,卻為何叫你流落街頭,乞討為生?他們這樣出爾反爾,不守信義,我絕不輕饒。」
謙兒潭水一般的眸子終于起了漣漪,呆呆道︰「姑姑,你為何認識我的爹娘?你……你當真是我姑姑麼?」
輕輕嘆氣,鳳眸氤氳起水汽︰「我,確是你的姑姑。你口中的爹娘,卻不是你的爹娘……」緩緩立起,滿園春色旖旎風光無邊,我的心卻沉重如鉛,「中間隱情,絕非你一介稚童所能懂。當年,信石與桔梗答應我們,要善待于你娘和你,還取走了那一塊龍鳳玉玦,卻是言而無信,從此消失無蹤!我們找你,找了六七年時間,足跡遍及神州南北,卻不曾想過,你還在上京,而且他們竟叫你淪落成街頭乞兒!這……叫我如何向你親生父母交代?」
此言說畢,便覺腰身一緊,竟是謙兒撲上來,帶了哭腔道︰「姑姑!你快把糕點吐出來!你快吐出來!」
听他這般哭叫,心情忽的輕松起來,暖意涌上心頭,我的笑容也順勢綻開︰「為什麼要吐出來?」
謙兒滿面淚痕,哭道︰「姑姑,我錯了……我在你吃的那盤糕點上,撒了夾竹桃花粉,是有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