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陌生之地
蘇墨睜開眼，強烈的日光讓頭腦有短暫的暈眩。冰原上永遠下著連綿的大雪，陽光微薄，穿不透那厚重的雲層。轟鳴的水聲在意識恢復的瞬間已經沖進了耳朵里，蘇墨卻敏銳地辨出了摻雜其中，時斷時續的嗚咽聲。
身體很冷，陽光照著也產生不了絲毫暖意。蘇墨動了動，突然又被抱得更緊了。視野變得清晰那一瞬，她終于看清自己的處境。這是一處怪石嶙峋的谷地，近在咫尺的瀑布好似從半空中傾泄而下，落在幾米外的深湖中，激起磅礡的水聲。
她被人用盡全身力氣抱著，肋骨被壓迫地生疼。那人的臉似乎埋在她的頸窩里，臉頰冰涼，有液體順著脖頸滑到胸口里。蘇墨的心被什麼扎了一下，刺痛。讓他傷心了，一定是被自己嚇到了。蘇墨心里生出絲絲縷縷的愧疚和感動，為這個向來傲慢不坦率，卻在此時為她哭泣傷心的少年。
「阿離，我沒事了。」蘇墨抬起手臂輕輕抱住他，感覺到離淵一瞬間顫抖的身體。「真的沒事了？」他放心不下得追問，從未想過她這樣強大的女子生命竟然也如此脆弱，剛才氣息微弱得讓他心驚。蘇墨拍拍他的後背，好像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不是她，輕聲安撫，「千澤輸了魂力給我，我現在好的不能再好了。」
少年舒出一口氣，慢慢松開雙臂，低下頭正要再察看一番，卻撞見女子溫潤的墨色瞳眸，和漸漸恢復了血色顯得粉女敕的唇瓣。心髒像被閃電擊中，酥麻，疼痛一瞬間躥遍全身。前一刻，他的唇還貼在上面，柔軟，帶著濕漉漉的水汽。
他的視線像被凍結了，無法從蘇墨的唇上移開。女子的唇瓣輕輕動了，隨即彎起一個弧度，勾人心魄，「阿離，你在看什麼？」她的聲音清越，並未察覺少年眼神中的灼熱。這一聲喚回了離淵的神智，緊緊抱在一起的身體觸電般快速地分開，離淵拍著魚尾躍入冰湖里，嘩啦啦地激起一片水花。
蘇墨望過去的時候，少年正探出頭來，一張臉通紅，眼神閃爍著，「對了……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听，听到我說什麼奇怪的話沒？」奇怪的話？蘇墨暗自揣測，這家伙到底在她休克時說了什麼，以至于臉都紅成猴了！
要不是知道他和千澤是一對，她鐵定要以為他對自己有意思了。這個想法才在腦海中閃過，蘇墨就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呢？傳說，男人一旦歪了就掰不正了。蘇墨有心逗他，懶懶地整理了還未干透的衣服，露出一個壞笑，「听到了哦，什麼愛我一萬年，愛到西元前，山無稜天地合……」
原以為這種胡扯的話會招來離淵的粗□發，卻沒想到少年愣在當場，臉越來越紅，最後竟然像被煮熟了一樣頭上冒出青煙，周圍的水也紛紛騰起氣泡。喂喂，這是什麼反應？蘇墨心下疑惑，有一個令她難以置信的念頭在緩慢形成。
「阿離，你不會真……」蘇墨將要問出口的話被意識里千澤的一聲警告打斷，「當心，有陌生的氣息在迅速靠近。」蘇墨立刻站直，把身上那條吸了水變得無比沉重的御寒斗篷扯掉。手模索到腰間的短劍，集中精神觀察著周遭的變化。
這里氣候干燥炎熱，蘇墨被打濕的衣服只過了這麼一會兒已經干了七八分。她下意識地擋在離淵身前，背對著他，神色凝重卻沒有顯露出絲毫懼色。離淵因著這緊張的氛圍臉上的紅暈淡了不少，視線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時卻又不知不覺灼熱了幾分。她後背上的衣服還沒干透，濕漉漉的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姿。
「將我召喚出來，你現在身體狀況不穩定，我來御敵。」左手手背上的魔法印記發出淡淡的碧色光芒，男子低沉淡漠的聲音在意識里響起。蘇墨將右手覆蓋到左手手背上，溫柔地拍了拍，「不，沒有主人的召喚很難擅自沖破魔法空間的束縛，阿離是借了你的魂力吧。」
蘇墨含笑撫模著印記上的紋路，「剛才為了讓我醒過來你又輸了大量魂力給我，現在狀況最差的是你，千澤，放心，我應付得來。」千澤靜了片刻，「不要逞強，危急時刻如果不召喚我，我會直接沖破封印。」蘇墨無聲微笑，「知道了。」
蘇墨閉上眼楮，听覺被最大限度地銳化。風聲，水聲，以及迅速靠近的腳步聲。地面的震動越來越近，最前面的震動最強烈，而後面的細碎輕緩。這是支隊伍？蘇墨模出攻擊晶石，心中默念，五，四，三，二……睜開眼的瞬間，墨色瞳眸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手中的攻擊晶石被連續投擲而出，徑直瞄準遠處一處開闊的山道。黑影敏捷地閃躲，在爆炸造成的塵土中變化著軌跡，難以捉模。蘇墨橫握短劍，躬身，前沖。下一秒，黑影已經襲來，竟沒有再次閃躲，直朝著蘇墨撲過來，視那寒光凜冽的短劍為空氣。
蘇墨微怔，近距離接觸時感受不到絲毫殺氣。塵土中一雙紫眸赫然亮起，盈滿了久別重逢的欣喜。蘇墨心神一顫，立刻收回手中的短劍，身體卻因為慣性無法完全改變方向，被黑影撲了個正著。
蘇墨險些被撲倒，踉蹌著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低下頭一看，一只毛色烏黑的狼正抱著蘇墨的大腿，喉嚨里嗚嗚地叫著，耳朵不住地顫抖。蘇墨呼出一口氣，索性蹲抱住這只看起來和狗差不多大的狼，輕拍它的腦袋，疑惑萬分，「佐伊，怎麼才半刻沒見你就變這麼小了？」
佐伊繼續嗚嗚地叫，用腦袋拱了拱蘇墨才依依不舍地放開，爪子啪地一拍自己掛在脖子上的一小塊別致的菱形透明晶石。白光一閃，隱約看到壯碩結實的體魄在光影中若隱若現，再想一窺究竟時男子已經站定在眼前，衣著整潔，不染塵埃。
第三十六章
蘇墨驚訝地揉揉眼楮，好奇地打量著佐伊這套行頭，像什麼原始部落里的服裝，只用麻布簡單地圍住身體，通過纏繞固定在身上，簡單樸素，越發顯得眼前的男子陽剛氣十足。
蘇墨略一思忖就猜到這晶石是一種換裝用的晶石，千澤每次變身都不會光身子想必也是用了這個。幻獸冰原上可沒有，即使有也是人類帶進去的。
「佐伊，你來這里多久了？」從外面的山道進入，而且還佩戴著人類世界才有的晶石，不知他先于她到達這里多久？
佐伊恭敬地垂下眉眼，「蘇墨大人，我已經在這里等了您十天了。冰原出口的結界遭到攻擊時會扭曲空間和時間，被沖散後我直接到了卡特村，而今天會來這里是因為您掉落的地方恰好是卡特村的聖地。聖地被外界居民入侵時村里會有警報發出，我便帶著大家趕來了，沒想到竟看到了您……」
佐伊一臉欣喜，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蘇墨，「您掉到費司湖里可有受傷，這湖極深，里面的魚類繁多，傳說還有一只沉睡的惡龍……啊對了，您衣服濕了，冷嗎？您肚子餓了嗎？您……」蘇墨靜靜地听著他嘮叨，嘴角浮起淺淺的笑意，心里卻有一處越發得涼起來。
佐伊只是在最後被沖散就導致他們之間隔了十天，那露可呢……它被扭曲的時空送到了哪里？去往哪個時間？世界之大，她要怎麼在這芸芸眾生中找到它？片刻的迷茫之後，蘇墨握緊雙手，暗暗下定決心。沒關系，這陸地再廣闊也有走完的時候。成事在人，她不相信找不到露可！
「佐伊，和我詳細講講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吧。」蘇墨沉下心來，決定先處理好眼前的事情，一步一步走下去。佐伊正待開口，突然從旁邊躥過來一個嬌小的身影，恰好橫在佐伊和蘇墨中間。蘇墨定楮一看，差點兒以為自己掉到童話世界里去了。
眼前一臉怒氣，眼神分外凶狠的小家伙是只可愛的貓，不對，是貓人。如果你看過宮崎駿的「貓的報恩」，你一定可以想象出這位姑娘的樣子。
明明是人的臉，卻偏偏長著貓的胡須，看起來有些滑稽又偏偏很萌。明明是人的身體，手卻是軟乎乎的肉墊，貓耳在頭頂豎著，長長的棕色尾巴也翹在身後。
她把佐伊擋在身後，當然因為體型原因，她只到佐伊的腰間，且小的像個孩子，連蘇墨都比她高出兩個頭。但她那架勢分明是怕蘇墨搶走身後的男子，臉上有清晰的敵意。
蘇墨憋著笑意，怔怔地抬起顫抖的手，想要去模模面前發怒的「小貓女」。佐伊卻一把提溜著女孩的領子將她提起丟到一邊，「曼麗，不得對蘇墨大人無禮，退下！」
他威嚴起來連聲音都變得雄渾低沉，女孩委屈地嘟起嘴，卻也乖乖地退到跟過來的隊伍前。立刻有幾只貓，不對不對，幾個貓人搖著尾巴跑過去圍住她，好聲好氣地安慰著。
蘇墨這才留意到停留在不遠處的一小支隊伍，基本上都是雄性，卻不知這個身穿紫色亞麻布成衣，身板小巧可愛的姑娘怎麼跟了來。
「蘇墨大人，卡特村是炎國北部邊緣的一個小村，在這種邊緣地帶生活的靈獸族分支沒有完全進化成人類，維持著獸人的形態。這座村莊，如您所見，是貓形靈獸族的村莊。」
蘇墨沒想到從冰原出來後直接被送到了炎國而非緊鄰冰原的嵐國。炎國國土狹小，只佔據了大陸東側的半島，而她們又偏偏處在最北段的邊緣地帶，再往北便是荒漠。
卡特村離她掉落的「聖地」並不遠，一行人步行著往村莊的方向走去。路上和佐伊閑聊著，也漸漸了解了他這十天的經歷。
佐伊很「好運」地直接落到了從荒漠前來襲擊村莊的魔獸面前，才站穩腳步就是一場廝殺。這些低級魔獸完全和冰原上的不是一個級別，佐伊輕松解決後便成了卡特村的「天降勇士」，幾乎要被貓人們供奉起來了。
因為擔心蘇墨落到了其它地方，佐伊本不願久留。卻在臨行前听了村中祭司的佔卜後決定留下來等待。「不出十日，必有救贖之光降至聖地，為卡特村消除多年來的隱患。」老人聲音滄桑低沉，一雙眼卻蘊藏著幽光般神秘莫測。
「等等……」蘇墨打斷了佐伊的回憶，手指有些抽搐地指了指自己，「救贖之光，這惡俗的稱謂指的是我？」佐伊深沉的紫眸盈滿了誠意，「自然是指您了，貝特祭司百年來的佔卜沒有一次錯過，這不，您今天就降落在聖地了。」
嘖嘖，可不是嘛……差點兒就被淹死了。這佔卜一出，她要是去卡特村就必定要為民除害？她是出來報仇雪恨，尋找露可，不是來行俠仗義，俠女闖天下的啊。蘇墨無語望天，頓了頓，換了個話題，「哦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獸類形態時變得那麼小？」
「卡特村西北角有一個神秘的礦洞，出產各式珍奇的晶石，這也是卡特村村民的經濟來源。我前幾天參加采礦時不小心挖到了一種類似變身晶石的石頭，一踫就會變成獸類形態，而且還是幼獸，但是魂力卻莫名地上漲了。」
佐伊從拴在腰間的一個小口袋里取出一枚泛著淡紫色光芒的晶石，神情也頗有些迷茫。
蘇墨把晶石握在手里，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這樣啊，佐伊，這晶石送我好嗎？」佐伊微笑，「當然，我的東西都是蘇墨大人的。」
「咳咳咳……」大的震耳欲聾的咳嗽聲突然炸了開來，蘇墨揉揉耳朵，轉過身就看到甩著尾巴，步伐優雅從容，眼神暗含冰刺的貓姑娘擦著肩膀走過。
蘇墨扭過頭對佐伊曖昧地笑，「我發現佐伊走到哪里都很受歡迎哦，莫非你英雄救美感動了佳人，非你不嫁？也是好事，你的年齡到了，也該成家立業了。」說到後面竟也有了主人關心屬下的樣子，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佐伊剛毅的臉龐浮起紅暈，語氣卻是從未有的強硬，略略透出些許懊惱，「蘇墨大人！佐伊還沒有成家的打算，您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
蘇墨愣怔住，要知道認識他以來的這段日子里佐伊和她說話的音量都沒有大過，何曾用過這種克制著怒氣的聲音？她這是觸到了逆鱗？
「佐伊……」「大人，佐伊先行幾步去為您安排住處。」佐伊低頭恭敬地行了禮便匆匆走到大隊伍的最前面，身影很快就沒入了不遠處的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