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餐盡尾聲。
葉欣兒捧著「糯米姜汁」,喝得心滿意足。這頓午膳,她一直沒有怎麼說話,然而,卻在暗中觀察著周圍。
她對于周圍人的意圖與,向來比較敏感。比如,對面那個蔚國舅不時投來的視線,對她來說,感覺就像被冷血的毒蛇盯上了一樣,然而,她的直覺又告訴她,這條毒蛇對她,暫時並沒有什麼意圖,只是單純地在看而已。毒蛇真正的目的,似乎,是容雲。
她的直覺,向來是比較準的。
另一面,對于容雲,不知為什麼,這個名義兄長的態度總讓她感到一種違和感。而她的直覺中,更居然是一種莫名的不安。
……是她多心了嗎?義父沒有感覺嗎?……這個名義兄長的態度,似乎淡定過頭了。
葉欣兒這麼想著,放下杯子,面向容熙,忽然說︰「義父,欣兒忽然好想吃前門的‘栗黃酥’,可不可以讓雲……哥哥幫欣兒買一包?」這是一個介于天真與任性之間的要求。
對于葉欣兒忽然的要求,容熙有些意外,然而,他又不覺得需要直接拒絕,于是,微微笑道︰「怎麼?剛剛吃完還想著吃啊。你華陽姑姑這里也有很多甜點的。」
葉欣兒微微臉紅,沉默了一下。她提的這個要求,也算是目前她所能想到的、最佳選擇了,只不過真的很尷尬。但也沒有辦法,她轉向容敏,小聲說︰「當然,華陽姑姑這里的甜點,欣兒也想吃,但是,剛剛吃了赤王蟹,欣兒突然就想吃前門那家的‘栗黃酥’了。」
容敏忍俊不禁,搖搖頭,沒說什麼,只是看向容熙。
容熙卻忽然覺得葉欣兒似乎在打什麼鬼主意,因為,小丫頭很少這樣自找尷尬的。果然,他略一沉吟,就看到,葉欣兒暗中對他擺了擺手。見此,容熙未動聲色,把容雲叫到身邊後,問︰「認識嗎?」
「……」不認識。「屬下可以打听一下。」容雲回答說。
「……嗯,去吧。」容熙。
「是。」容雲領命,退了出去。
這整個過程,葉欣兒都在暗暗注意著容雲與蔚思夜的反應。
真的不是她的錯覺……這個名義兄長真的很淡定……看來,她需要跟義父談談這件事。
也許,義父因為身邊沒有孩子,不了解孩子會有的想法。面對她如此「挑釁」,名義兄長居然沒有半點情緒波動,這也太不正常了。也許,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也可能是她反應過度,不過,這個非常時期,她還是跟義父講一下的好。
當然,順便也講一下,蔚思夜對于名義兄長的「興趣」。……義父的態度,擺明了就是想要把名義兄長刁難走,她現在這樣,把人支出去,讓他去等著蔚思夜的麻煩找上門……義父應該會很滿意她這個順水推舟之計吧。
那麼,希望蔚國舅能把握機會……
說起來,如果,葉欣兒知道,蔚思夜的興趣是哪種「興趣」,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順水推舟」。只可惜,此時,她並不知道。
對自己的「一箭雙雕」之計,葉欣兒還是比較滿意的,同時,她也想起來,蔚思夜與義父跟華陽公主似乎有「公事」要談,她這個小孩子還是離開的好。
「蔚國舅,華陽姑姑,義父,欣兒吃飽了,可以去外庭看賣藝表演嗎?剛剛那個人說,下午的表演更精彩。」對于身負「九百箭連續失準」,這種超級「天賦」的葉欣兒來說,觀看賣藝表演,是很無法抗拒的誘惑。
容熙考慮了一下。
其實,他也正在想著,差不多該讓葉欣兒暫時離開一下了。不過,按他原本的打算,是想讓她在韻華軒內庭轉轉,畢竟這里有姐姐的人在保護。但是,轉念又一想,葉欣兒也快十六歲了,小丫頭也很聰明,他不能總是護著她不放,何況這種時候,他也不一定能一直保護下去……既然小丫頭這麼要求,就讓她習慣下自己一個人,習慣下自己保護自己好了。
「好吧。自己小心,不要玩得太過頭了。一會兒,義父去接你。」
「謝謝義父。」
葉欣兒也出去了。
……
雅間中只剩下三人後,各自心思,心照不宣。
容敏看著蔚思夜,問道︰「華陽的菜單,國舅還滿意嗎?」
「‘非常滿意’。多謝公主款待。」
「那麼,記得國舅所言的,華陽有可能略盡薄力的事情,請國舅詳細說說吧。」接下來,容敏便開門見山。
飯吃到這里,大家對于各自的目的,其實都很明白了,直說也就是了。
「啊,是這樣的。……」蔚思夜到也沒有無賴,說了他應付出的情報。
據他說,他在邊關開了一家小店,做收購毛皮的生意,然後,再運到京城來轉賣,以此賺些零花錢。但是,最近,伙計傳信給他說,邊關那邊做毛皮生意的小店,很多都遭到了搶劫。他很是擔心,于是從知情人那里打听了一下。知情人告訴他︰搶劫的人馬似乎訓練有素,而且雖然不太明顯,卻很有些東霆軍人的作風。
于是,他聯系了一下前段時間,別人跟他說的,東霆擎王已經逃到了自己國家,推測出,大概是擎王在劫掠物資充實自己。
問題是,他的店里,現在正囤了一大批比較珍貴的毛皮,可惜卻積壓在那里,不敢運出來,就怕被劫了。他自己有些人手可以保護馬隊,但是,卻沒有快馬。一旦被纏上,他消耗不起,所以,特來向華陽公主求助。
因為,誰都知道,華陽公主的駙馬——雲錚,掌握著弘國最大最好的馬場。
听了蔚思夜的話,容熙心中微嘆。暫且不論蔚思夜是不是說謊了,起碼,他所說的,擎王入境的消息,絕對不假。而且,看蔚思夜的意思,似乎是早已知曉,反觀自己,不過昨天才從皓白那里收到消息。
……對于擎王這個敵人,他實在是太被動了。但是,當初擎王失勢之時,皓白已經盡全力了,確實無法維持住情報鏈。而現在,蔚思夜口中的消息,什麼「知情人」,恐怕,就是哪個正在與那個擎王勾結,盤算著對付自己的人吧。
容熙感到有些無奈,因為情報不夠,他居然連蔚思夜話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判斷不了。這種無力的感覺,他已經好久沒有過了。
容熙如此想著,但因為沒有什麼好說的,他沒有開口。
另一方面,容敏听了蔚思夜的話,略略思考了一下,問︰「……如此說來,華陽明白了。不知二十匹快馬夠嗎?」
「夠了。華陽公主果然爽快,思夜謝過。」說實話,他不過是要一個搭話的借口而已,至于自己店里的毛皮是不是被劫,他其實根本不關心。
談話進行到這里,基本已經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又過了片刻後,蔚思夜起身告辭。
出了韻華軒的主閣,蔚思夜抬頭望天,看著萬里藍空,心里一陣陣興奮。
收獲不錯。
說實話,他才不在乎容瑀交待的任務。會完成,不過是,正好「興趣」相同而已。想來容瑀也是知道的。
這一次,烈王可真是「慷慨」極了。
烈王表示,不會讓容雲受封,也就是說,烈王更加忌憚皇上。這樣的話,「把柄」可就是在他的手上了。
「規矩禮儀不好」……這樣的借口,真是送上門來的「把柄」。烈王傻了嗎?……不過,寒光營跟皇上之間,烈王兩害相權取其輕,似乎也可以理解。
而烈王對兒子的態度,真的很有趣。「陌生人」?……憑他的眼力,居然完全沒有發現烈王有破綻。
而再加上那個容雲對烈王的態度,就更有趣了。尊敬與孺慕?真是有趣的對比。
如果,容雲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是一個對父愛求而不得的兒子的話……啊,真是太有趣,太值得毀滅一把了。
而最後一個,容瑀跟他都關心的問題︰烈王到底是真的在教訓兒子,還是在做戲?
說起來,烈王確實好興趣……容雲手臂上那迷人的鞭痕,頸部的瘀痕,還有那漂亮的跪姿……真是難得的極品,讓人萬分興奮!
不過,話說回來,他覺得,烈王多半是在做戲。因為憑他對鞭傷的了解,從那種顏色就可以看出,容雲手臂上的傷雖然是新傷,但是,愈合的速度卻比普通快了太多,難以想象,到底是用了多好的外傷藥。而且,若真如傳聞所言,容雲昨日重傷昏迷的話,那麼,從今日的表現來看,也恢復得太快了些。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要把人弄到手的,到時候,順手把個脈,容雲傷得有多重,也就知道了。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吩咐人進行「容雲誘捕計劃」了——
至于目標——呵呵……葉欣兒。
此時此刻,包括容瑀在內,還沒有人知道,蔚思夜敢對容雲「真的」下手。
蔚思夜的興趣,說實話,真的讓很多人唾棄不已,然而,某種程度上,蔚思夜下手時的選擇,卻也是長毅城中的風向標。因為,到目前為此,他還沒有失敗過。
通常,如果他向誰家動手,那麼,也就預示著,這家已經被貼上了「沒落」的標簽,在召喚著眾人——
分而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