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一下,容雲說出了他的決斷︰「先拖著吧。」
「……」莊儀。
「……」尹昭雲。
說這句話時,容雲已經重新溫和地勾起了唇邊的弧度,他表情認真態度端正,只不過,說出的內容,很不靠譜。
然而,就這很不靠譜的四個字,莊儀深惡痛絕地發現,他居然,理解了。
尹昭雲也很郁悶,他也發現了,就容雲這欠揍的無辜表情下不靠譜的四字決斷,他似乎,能懂。
說來,通常情況下,容雲的表情都很實在,他沒有「面癱」的習慣,所以,如果你被他的表情郁悶到了……那真沒有任何辦法,因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東霆與西弘的戰爭,早晚要打。為了結束戰爭的戰爭,這似乎有些矛盾,然而,信念與仇恨,不經歷鮮血的確認與祭奠,無法得到一個終結,與重生。
只不過,這場戰爭的時機,不是現在。
容雲需要先解決父母和好的問題,然後,他好跟父親烈親王容熙攤牌。否則,按弘帝容承對容熙的百般陷害,以及容熙的親王責任,沙場對陣的雙方,很可能就是他們父子。
這樣的狀況,容雲不能允許。不僅是親緣上的原因,還有原因就是,容雲真正的敵人——那些真正仇恨的根源與信念腐朽的人們,如果一直躲在容熙背後,不直接面對戰爭,如何得到一個真正的終結。
所以,在容雲解決父母和好的問題前,這場戰爭,只能,「先拖著吧」。
容雲這四個字,言簡意賅,字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並且,有效果上看,很好的完成了傳達他決斷的任務。
莊儀與尹昭雲哭笑不得,卻也不得不承認,容雲這種獨特的欠揍的「不靠譜」,其實通常一針見血的正確,並且似乎具有一種莫名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好吧,怎麼拖?陛下可有月復案?」莊儀決定正常人不跟沒常識的計較,直接接續了話題。其實,關于怎麼「拖」,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原諒他的好奇心吧,他很好奇某人的月復案。
「……」尹昭雲面無表情默默無語,他發現自己居然理解莊儀這個問題的真正用意。
「月復案……放消息,就說在西北望江城開放貿易,正好,順便建立東霆第一個商會吧,西弘號稱‘商友之國’,西弘豪商不會置之不理的,想要這件事夭折,應該夠弘帝與擎王頭疼一段時間了吧。然後……根據他們的應對,隨機應變吧。」容雲說。
「……」莊儀捂了捂自己的胃,發現感覺還好。
其實,如果能听到容雲這話,弘帝與擎王應該會很胃疼吧。容雲這主意,咳,其實真挺陰險的。
當然,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某人果然不知道什麼叫循序漸進啊,上來就這麼干,還不把容承與沈傲天嚇著,如果逼急了對方,恐怕直接就打起來了,還談什麼「拖」……
好吧,他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容雲,是容雲的話,應該還是能繼續拖下去的,只不過,一開始上來就這手筆,繼續拖下去……他不想想象那凶殘的工作量了。
想到這里,莊儀咬牙笑道︰「陛下的主意不錯,不過,這事,還是交給我跟司徒吧。」為了工作量少些,他還是自己請命吧。
「你跟司徒不是很忙嗎?」容雲關切道。
「……」莊儀。揍嗎?他的修養真是越來越好了!
「放心,司徒會很願意接這個任務的。」莊儀都要開始 殺氣了。
容雲愣了愣︰「……抱歉,我——」
「停,听我說。」莊儀真怕自己再听下去,會忍不住動手。
容雲點頭,收聲。
莊儀做了個深呼氣,才說︰「要‘拖’好,需要準確的情報,我們需要知道擎王目前的工程進度,而且,確認一下猜測也是必要的吧,可惜,說實話,暗部在雪顛的眼線不多——唉,擎王也看準了這點啊,所以……」說到這里,莊儀看向尹昭雲。
「……」尹昭雲。
莊儀的這個想法,容雲自然贊同,于是他也看向尹昭雲,並且很「體貼」地問了句︰「這個,我們晚上再說?」
是說盜了九霄環佩後再名正言順地派嗎?有差嗎?
「……我去。」尹昭雲很干脆,早死早超生吧。
「多謝昭雲。」容雲毫無察覺。
「嗯。」尹昭雲懶得理他的遲鈍了。只是暗暗告訴自己,克制,某人身上有傷,不能隨便揍。
容雲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揍,見這件事情算是處理完了,他重新拿起紙筆,繼續剛剛的書寫,同時「很不怕死」地開始了下一個話題︰「暗部消息,最近江湖上有些不太平,似乎在爭奪傀儡蠱秘藥,不算很緊急,從長毅到邊關一路正好可以順道調查。」這個任務,容雲到是沒有直接派,但是他的話外音很明顯——你們誰方便?
莊儀用求助的眼光可憐兮兮地看尹昭雲,他目前的公務量絕對遠遠超過未來左相。
「……我處理。」尹昭雲面無表情。
「呃……」莊儀及時開口,沒有再給容雲繼續這個話題的機會。雖然尹昭雲臉上看不出什麼,但是,莊儀直覺,安全起見,他還是別讓容雲再撩撥冰山的好。
「呃,微臣想問,關于眼下寒光營,陛下今天如何打算?」莊儀問。
「阿閑看過《寒光鐵則》了吧。」容雲說。他醒過來時,就發現懷中的書被人拿走了。
「看了。」莊儀點頭。
「那麼,今天的打算,參加晨訓跟侍禮訓練,然後,去死字部與奴字部收集信息……」
「停,您說什麼?!」听到奴字部,莊儀沒忍住,直接打斷了容雲。說起來,莊儀雖然經常沒正經,但是,他也是有交際禮儀的沒正經,如果不是某人實在過分,他通常是不會打斷人說話的。
「收集信息,然後,找個機會去禁閉房,利用這段時間去盜九霄環佩,晚上挑戰出禁閉房,點罰上做全部了結。」容雲被打斷得莫名其妙,他有些愣愣地繼續說。
「行了,我也不用浪費時間跟您說什麼‘不對,前面那句’了,微臣相信自己的听力。所以,現在微臣直接告訴您,其他的都沒問題,但是,不、準、親、自、去奴字部探消息。」莊儀直接用了「不準」。他家主君果然非常不省心。
「……為什麼?」容雲隱約感到好友的堅決與微妙怒火,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見容雲這個樣子,尹昭雲默默地抬起手,他真的是忍無可忍了。因為依然是席地而坐的狀態,所以他冷冷地看著容雲說了句「失禮」後,直接探臂,拽著容雲的衣領,把他向下揪到身前,四目相對。
「……」容雲。
任尹昭雲揪著衣領從床上拽下來,容雲索性也席地坐了,對上好友一貫的冰冷臉色,容雲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
「你……」尹昭雲握拳,對著容雲從臉頰掃視到小月復,最終,想著好友黑衣下滿身的刑傷,還是沒忍心揍下去。松開拳頭,尹昭雲看著眼前一臉無辜茫然的容雲,氣得笑了,他將容雲按抵到床沿,壓迫地逼近,冷冷地問︰「知道奴字部是個什麼地方嗎?」
「知道。」容雲肯定點頭,莫名其妙。
「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嗎?」
「知道。」
「知道什麼叫有失國體嗎?」
「……知道。」
「知道保密工作很麻煩嗎?」
「知道。」
到這里,莊儀回了尹昭雲一個幾乎可以稱作悲憤的表情,其中深意,心照不宣。這白痴是個什麼貨色,大家都知道了,怎麼能讓他去奴字部這種是非之地。真讓他去了,先不論會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招惹這個白痴,反正這白痴肯定是會對奴字部做些什麼了,後果與額外產生的工作量,能指望這白痴自己嗎,還不是得他們處理。而最重要的是,這事還必須絕對保密,不然傳出去……實在有失國體。
「那您還去嗎?」這句話是莊儀問的。
「……不去了。」容雲也不傻,何況昭雲都提示得那麼明顯了,他自然明白了問題的癥結。
尹昭雲這才滿意的放開好友兼不省心的未來主君。
「下次,這種有失國體還需要額外保密的事情,交給別人做。」莊儀趁熱打鐵地耳提面命。
「好。」
……微妙的靜默。
「……」三人。
「這次……?」交給哪個「別人」?容雲問。
「……我。」莊儀很無力,他這算是沒事找事嗎?算了,反正本來也是打算留下幫忙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