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沒想到咱們家現在成了萊蒙萊卡的午睡涼亭,土倫獸崽還沒來得及滿地跑就被萊蒙裝到籃子里去了;更沒想到的萊利的課外知識很豐富,連土倫獸王的世襲特征是頭頂一撮小白毛他都知道;最後,最最沒想到的是,我們會偷偷的把小獸崽放掉,而不是扒了皮吃掉!金鬃,你說,就看這些事,我的運氣是不是特別好?!」
風輕雲淡,秋風送爽。
紀浩然懶懶散散的趴在金鬃肚子上,細軟絨毛貼著肚皮,最好的毛毯也不過如此。滴里嘟嚕細數人生四十年,從莫名穿越一直說到前兩天土倫獸圍城在自家院子土籃中掉出一只獸王崽子,再到慶功宴上紀浩然把祭師卡拉駁得啞口無言,末了兩眼亮晶晶的自我標榜,非要金鬃點個頭,認可他的自賣自夸才算完。
金鬃懶洋洋的從嗓子里打了個呼嚕,算是給面子的認可了紀浩然的觀點。
紀浩然得了自己想要的認可,忽然就覺得這听熟了的呼嚕聲從耳朵里鑽進腦袋,又順著腦袋直接鑽到肚子里,把他的整個心都給熨平了。
土倫獸撤退時候他對著萊利未雨綢繆的想法都化成了現實,慶功宴上果然有人對著紀浩然開火了,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開火的人是祭師卡拉,但是那個預料之外……紀浩然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哭一場。
卡拉耍陰謀的手腕實在是太爛了,紀浩然覺得三歲孩子設的套子都應該比他強,卡拉說獸神降下神意告訴他這次土倫獸潮是紀浩然捉了土倫獸王崽去吃,如果不信,部落里的人可以現在就去紀浩然的家,一定能找到證據……
卡拉的爆料在慶功宴上簡直是石破天驚的,但是證據……怎麼可能有?
為了以示公正親自走了一趟的魁斯兩手空空的從紀浩然家走出來,紀浩然一想到那時候卡拉不敢相信的表情就覺得很給力,當然如果萊利臉上崇拜別那麼明顯,紀浩然會覺得更有成就感一些。
「這種程度的栽贓實在是太小兒科了,哎,搞得哥們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未卜先知!」
最後,紀浩然打了個呵欠,給自己的「聰明行為」做了最後的總結。
肚皮上嘮嘮叨叨的聲音沒了,動來動去在他肚皮上亂揪毛的爪子也塌了,金鬃動了動後腿,身上的人嘟囔了一聲,揪著他脖子上的細毛拱啊爬啊,最後整個人都趴到他身上,終于不動了。
紀浩然不動,金鬃也不敢動,直到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因為趴臥的姿勢不舒服而響起不高不低的鼾聲,金鬃才蜷著四爪攏著媳婦半翻個身,從馱姿改成了抱姿。
再醒過來的時候,紀浩然發覺自己眼角濕濕的。他做了一個夢,夢里有血紅的天幕和血紅的大地,他身處在很高的地方,有多高呢?一抬手就能模到天,一低頭就能俯瞰蒼生,夢里他失去了一件很珍貴很珍貴的東西,在一片淒厲的瀕死的聲音中急得哭不也哭不出來,他拼命想,可是就是想不起來失去的東西是什麼,一著急,就醒過來了。
頭頂黑漆漆的東西挪了開,眼前出現光明,紀浩然適應了黑暗的眼楮趕緊閉起來,然後,他感覺到眼楮,鼻子,整張臉都被舌頭舌忝了結結實實的一下。
紀浩然反手張開雙臂沒頭沒腦的抱了上去,摟實了,又狠狠往懷里拘了幾分。
「金鬃金鬃,你怎麼那麼久都沒回來呢,我……嚇死了都快!」紀浩然閉著眼楮呢喃,眼角又被淚水打濕了幾分。
這個噩夢,是自從金鬃白底黑地在慶功宴尾聲回來之後才開始做的,很奇怪,土倫獸圍城的時候紀浩然都沒有失眠,沒有感覺到害怕,卻在金鬃白底黑地他們回來之後,才開始起反應,噩夢,如影隨形,每一次閉上眼楮,都會不請自來,一個月了,這種情況都沒有改善,有時候紀浩然正烤著肉,突然就會掉下眼淚,非要把金鬃白底黑底找出來一個拽在手里才能安心。
閉著眼楮抱著又熱又毛絨的大抱枕好一會,噩夢里的那種心悸感覺才褪下去幾分,紀浩然不好意思的睜開眼,訕訕的問,「晚上還吃烤肉麼?」
金鬃讓開些,讓紀浩然能自己爬起來,嗓子里發出一聲呼嚕。
這是同意了,或者听你的的意思。
紀浩然反手抹了一把臉,跳起來去生火。
天快黑了,但是還沒有完全黑,部落里的每一寸空氣中都彌漫著烤肉的腥香,紀浩然有點不好意思,他最近被噩夢折騰得食不香甜睡不安枕,白天晚上都迷迷糊糊的,連帶著,一日三餐的時間都混亂了,留在家里的是黑地還好一些,會自己弄些東西吃,但是白底和金鬃就慘了,只能陪著他三餐不繼。
生完火把中午吃剩的烤肉架上火苗等待的時候,紀浩然對趴在他背後當靠枕甩著尾巴的金鬃說,「下次我再睡著了,你記得叫醒我啊!」
金鬃肚子里動了一下,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紀浩然知道他听見了,也听懂了,但是紀浩然更知道,金鬃肯定不會叫的,因為這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
因為噩夢和這段時間莫名其妙的後怕,原本三個一起出門捕獵的團隊被生生拆散了,不拘是誰,家里總是要留下一個的,紀浩然也知道自己這後怕莫名其妙,可是情緒上來了,就控制不了,如果看不見任何一個,心跳 起來,惡心,嘔吐,頭重腳輕的感覺就會一股腦的涌上來,好像要死掉一樣。
烤肉好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紀浩然和金鬃就著篝火的余光,一人一份分吃了剩下的烤肉。
食物下肚,之前那種從噩夢里□好像天都塌了的感覺才稍褪了一些,紀浩然牽著金鬃的尾巴,在黑暗中回到他們位于院牆角落的獸皮棚子。
「明天,白底和黑地就該回來了吧?」紀浩然自言自語,脖子後面枕著金鬃的前爪,兩只光腳板捯飭捯飭的磨蹭金鬃全身上下唯一一塊沒長毛的地方,「存糧又吃光了,他們也該回來了。不過金鬃,我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好像人都變懶了,明天可不能這樣了,你得早點把我叫醒,我們得蓋房子了,還有三個月,就要入冬了,泰迪說,到了冬天,全部落的雌性包括我,都可以進聖地貓冬,可是我覺得那里面不會暖和的,挨著水的地方只能保持零度上下,我可受不了……」
第二天,紀浩然仍然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醒來時睡眼惺忪,好半天才反應清醒過來。
昨晚被噩夢驚醒了兩次,算是這一段日子折騰少的,前陣子土倫獸剛退兵,金鬃他們回來的頭幾天,一晚上閉上眼就蹦起來,一宿折騰七八次的時候都有。不過這一覺最後一次合眼時天都大亮了,原本浩然是想掙扎著起來的,但是四肢無力眼皮發沉的狀態好像鬼壓床,掙扎了半天沒撲騰開,最後躺著迷瞪著,就又昏昏沉沉了過去。
幸好這波迷糊沒做夢。
腦袋里有根線動了一下,紀浩然抬手先模了下自己的肚子——皮膚是曬出來深麥色,肌肉緊實肌理平滑,月復肌八塊雖然沒鼓鼓漲漲的,好歹彎腰什麼的也能看出點雛形,這幅樣子怎麼看,也看不出是帶球的樣子,紀浩然松了口氣。
胡思亂想,嗜睡,吃飯沒胃口,這癥狀怎麼看都跟懷孕初期出奇的相似,生了二十六胎的紀浩然在此之前有相當多的這方面經驗,而且俱是親生體驗,然而掰著手指頭細數之前最後一次做全三檔,那還是土倫獸圍城之前在山里的那次野戰呢,按照之前生那二十六個的經驗,金鬃他們這一物種和人類結合的孕期只有一個月,紀浩然又覺得自己瞎捉模了。
警報排除,紀浩然心情舒暢了,于是手足並用,爬起,伸個懶腰抻抻筋。
地灶邊放著兩只已經死透了的大型動物,形狀側彎似拱橋,紀浩然感覺瞬間就振奮了,有新獵物,說明白底和黑地如期歸家了!雖然東張西望不見三只人影,然而心情愣是飛揚了起來,以至于紀浩然洗臉漱口的時候都是哼著小曲的,差點沒被漱口水嗆過去。撿了木頭把篝火先點燃,紀浩然心情飛揚的坐等著,沒過多久,遠處就傳來重物在地上拖拽的沙沙聲由遠及近。紀浩然趕緊迎著聲音轉身跑出去,就看見金鬃和白底正吭哧吭哧的往家里拽大樹。
獸人們可以把燒火的木頭扛回家,但是金鬃他們就只能拖著一整根回家,本來,這些事情泰迪說部落里可以代勞了,這是聖獸的特權,但是紀浩然從沒打算享受,于是金鬃和白底黑地就陪著他一起自力更生。
在拉柴工作中偷懶的黑地一見了紀浩然,立刻搖頭擺尾的沖過來,二話不說先蹭一個胸,再舌忝舌忝臉。
紀浩然被他舌忝得癢酥酥的,一邊笑一邊躲。
看著金鬃和白底合力費勁的把削成光棍的木頭拖進家門,紀浩然忽然覺得他這從來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個性實在是應該改一改,畢竟聖金源是個山包,在力氣足夠大的前提下,扛著一根木頭上山,可是怎麼都比拖著一根木頭上山容易多了。
而且一根十幾二十米長的木頭截成一米多的長段,光做一日三餐是能支撐十來天,但是入了冬,要保暖就得全天不停的燒火,那個消耗量就很大了,紀浩然一邊拾掇獵物,一邊琢磨著是不是該請西蒙幫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