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地問出來,居然離部落並不算遠,沿河岸全速奔跑,只要兩天多一點的行程。只不過獸人從來不吃素食,狼狼一個半大的未成年孩子又不能獨自進山,這才陰差陽錯,從來沒被掃蕩過。
落實了產地,據說又有半個山坡那麼多,狼狼黝黑的臉上興奮的能放出光。
還只是個孩子呢,再懂事,吃食面前也露出了本性。不過紀浩然隨即就想到了萊利,想到未成年又沒有親人供養的那些孤兒,心里又升起酸酸的心疼。
食物,任何時候都是最現實也最敏感的問題。
第二天一早,狼狼來跟紀浩然告別。經過一天又一晚的休養生息,紀浩然的舌頭終于能發出一些勉強能辨別出的聲音了。听見狼狼說要進山,紀浩然非常驚訝,「你自己去?」
狼狼搖頭,「魁斯叔叔不放心,說陪我一起去!還有西蒙和泰迪,灰背爺爺,都去!」
有成年的善戰獸人跟著,不容易發生危險,紀浩然放了心,而且還有老猛 灰背,運輸問題也解決了,紀浩然點點頭,轉而想起裝箱的問題。
提起這個,狼狼馬上就笑了,「有!很大的筐!」他怕紀浩然不了解有多大,還特意兩臂張開比劃了一下,「萊利哥哥昨晚連夜編給我的,很大很大,可以掛在灰背爺爺背上!」
能掛在灰背背上,那便小不了,紀浩然徹底放了心。
山腳下護城河上的十六根獨木橋,在土倫獸撤走的第二天就重新架上了,紀浩然在最北面離十萬大山最近的橋頭送走了狼狼魁斯一行,一轉頭,就听見身後的黑地用很低的聲音在嗚嗚。
紀浩然情不自禁的臉紅。
他不知道獸人是怎麼從這些根本沒有發音區別只有聲調高低的嗚嗚聲中分別出具體到單字的話語的,所以在經過一天一夜的迷惑不解,紀浩然現在一听見黑地很低很柔和的嗚嗚聲腦袋里就自動自發的跳出那句「寶寶……」搞得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臉紅心跳。
「別嗚了!」紀浩然豎著眉頭瞪黑地。
黑地委委屈屈的梗了一下,隨即嗚嗚的更勤快了。
以往不論是有事出家門後面跟著黑地,又或者是金鬃白底黑地他們出外捕獵送行,紀浩然總見到有獸人在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偷偷模模盯著他看,那時候不知道,也就不以為意,然而現在,想起黑地一圍在他身邊,喉嚨里低低的嗚嗚聲就從早到晚不會斷,難道黑地一直都在「寶寶寶寶」的叫?
紀浩然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臉上發燒,頭頂心冒煙,一時間只覺得全部落的人都在看他笑話,可偏偏身後的黑地沒眼色,還在嗚嗚不停,嗚得還又急又纏綿,搞得紀浩然幾次想回身,把這個沒臉沒皮的家伙的嘴巴堵上,要不干脆做個轡頭算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紀浩然終于松了口氣,雖然小樹苗柵欄完全起不到阻攔旁人視線的作用,但是好歹,自己的家麼,心理上要放松一點。
黑地一進院,就沖向篝火堆。滿院子都是板材,黑地在邊角料那堆里一個勁的轉圈,紀浩然看了一會,驀地明白,這是找不到能燒的柴火了。
說來也怪,這趟金鬃他們回家,對狼狼破開的板材都非常在意,院子里擺得橫七豎八,他們就翻山越嶺,就是昨天金鬃教訓黑地,打得那麼熱鬧也沒把一塊板材踫壞。
不期然的想起多年前,因為一個帳篷而被抽得皮開肉綻的黑地。
浩然微微笑。
中午太陽太大,紀浩然放棄繼續在板材上做記號的活計,回到院里一角臨時搭起的棚子下庇蔭。這個世界沒釘子,想要把板材固定在房子的角柱上,就得提前做好記號,回頭讓狼狼按著記號的尺寸打孔,然後往里楔木楔,板材厚度都在五公分左右,立柱是十公分的方子,浩然的打算是板材里外都釘上一層,中間夾心塞小灰,羽毛和獸皮上的獸毛,唔,護城河下游還有塊沼澤地,上面長得蘆葦上的葦絮兒不知道能不能拿來用。
胡思亂想,房子是邊想邊蓋,也不知道最後的成品會搞成什麼爺爺女乃女乃的樣子……
紀浩然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太陽都落到後半天了,紀浩然非常懊惱,連忙一骨碌的爬起來,沒想到動作太猛太急,眼前居然一陣發黑,差點沒一跤栽倒。紀浩然忙忙的原地僵住了,又狠狠甩了下頭,才重新睜開眼楮。
眼前正常了,黑地一臉擔心的圍著他轉圈。
紀浩然快速的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作息與飲食,發現最近一切都正常,不由得也有點疑惑,但是看見黑地那麼擔心,浩然又不好說什麼了,只能模模黑地的腦袋說沒什麼,又轉著圈在自己院子里找了一圈,問黑地「金鬃和白底呢?」
黑地的嗚嗚聲陡然拔高,換了一個頻率,可惜紀浩然仍然是什麼也沒听懂,不由得拍了拍自己腦門,暗笑自己傻了。
因為這種事,特意出門找個翻譯就太小題大做了,而且浩然實在是怕了再從旁人口中听到黑地的「寶寶」。
家里的獵物才吃了其中一只的四分之一,按照這段時間的進食速度,金鬃和白底起碼還得三天才會進山,浩然知道他們出去也不會離開的太遠,也就不再去想了,轉而專注院子里的板材,繼續上午的工作。
不過有之前的「虛弱」打底,再蹲在地上干活,起來的時候就不敢太快了,黑地在一旁全程陪護,眼看著紀浩然一舉一動都慢吞吞的,疑惑不已,喉嚨里的嗚嗚聲一會變個調子。
有這樣的狀態,下午的工作效率就可想而知了,到了傍晚,天空鋪滿紅色彩霞的時候,紀浩然盤點這一天的工作量,發現還沒有完成預定任務量的三分之一。
好在狼狼他們去的地方,再快也得七八天才能回來。
晚上白底和金鬃回來的時候,浩然非常驚訝的發現,萊利居然也和他們在一起,他給浩然送來一小甕蜂蜜。
「哎,你怎麼?你又去摘蜂巢了?」紀浩然非常吃驚,吃驚之後就是擔心,他拉著萊利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看,發現萊利身上沒有蜜蜂叮出來的腫包,才放下心。
「摘蜂巢太危險了,你的口糧現在不是夠吃嗎?!」因為獸潮時候提出的建議,直接導致部落里的獸人犧牲數目無限趨近于無,部落里很多獸人家庭明里暗里對萊利的態度都好得不得了,三不五時的,就會把自家的食物分給他一些,浩然記得萊利媽媽的臉上最近可是樂開了花呢。
萊利羞澀的笑笑,有點小得意的樣子,「大家都不容易,再說,我摘蜂巢真的熟練了,不會被叮到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前兩年偶爾被叮一下還會起個大包,現在野蜂叮上了,也就是讓我疼上一小會,消腫很快的。」其實萊利第一次摘蜂巢是真的險些送掉小命,渾身皮膚都腫得油光水亮,可他愣是挺了過來。
紀浩然自然不知道這一段歷史,只從他這段話中听出點感覺,心中一動,問道,「真的?」
萊利用力點頭,「真的。」
據說,除非是身體屬于過敏性的,否則一般人如果能循序漸進的經常性被少量蜜蜂蟄,時間久了,次數多了,的確會被蟄出抗體來。
紀浩然極力回憶很多年前參觀過的養蜂場,無奈記憶實在是太久遠了,依稀就記得蜂巢是方方正正的木頭箱子,里面插著一片片給蜜蜂做蜂房的模板,然後……割蜂蜜的工序是個手搖的圓桶……離心力……
一整個晚上,紀浩然的腦袋里都是圓咕隆咚的蜂蜜桶還有四四方方的人造蜂房,黑地飯後幾次湊上來黏糊,都被紀浩然三巴掌兩腳的打發開,一點情面都不留。
結果隔天早上,萊利例行起個大早過來看紀浩然這里有什麼活計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就看到平時對他愛搭不惜理的黑聖一反常態的拿大眼死命剜他,嘴角抽起獠牙閃亮,外放的獸王氣息沉甸甸的,如有實質,那氣勢,簡直不是對著他這個未成年的劍齒虎,而是正跟一群土倫獸對峙個你死我活!
這是怎麼了?萊利非常猶豫,離著紀浩然山腳下的小院老遠就邁不動步子,偏聖獸伴侶隔著老遠看見他就像看見什麼寶貝,兩眼錚亮的歡呼一聲就沖了過來,萊利只感覺到原本就非常沉重的獸神氣息在這短短片刻又加重了,當紀浩然沖過來搬住他一只胳膊,那股強勁的氣勢終于轉變成無與倫比的蠻橫殺機,讓苦苦與之抗衡的萊利噗通一聲,筆筆直的跪在紀浩然面前。
事還沒說呢先受這麼一大禮節,慌得紀浩然差點沒蹦起來,一疊聲的問怎麼了?
萊利說不出話,只能不明所以的拿眼去看黑地。
紀浩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除了一個正呲牙咧嘴做鬼臉嚇人的黑地,什麼也沒有啊?
看見額頭上有豆粒大的汗珠,浩然順手用指肚開去——
背後響起一陣半個聖金源都要顫顫腳的大吼,紀浩然眼睜睜的看著萊利變臉,然後一字一頓完全沒語氣的小聲跟讀,「放——手——滾——蛋——離——我——的——寶——寶——遠——點……啊……」
最後一字是萊利加的,當萊利說完,紀浩然徹底……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