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式火力覆蓋……這戰術確實夠華麗,也挺有氣勢,但實在是太奢侈了啊!」
一個衣著華貴、身材高瘦結實、滿頭白發的老人站在祥瑞號的船頭,望著下面那一團團騰起的火球,還有己方士兵興奮的吶喊,不由得搖了搖頭,低聲嘆息道。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如響雷般傳來,掀起的氣浪使得龐大的浮空戰艦居然也微微有些顫抖,嗆人的硝煙味在空氣中彌漫。但對于這個白發老人來說,卻是那麼的好聞。
「要是每一次戰役都有這麼多彈藥可用,又哪里會讓這些禽獸打進聖地……」
他掃了一眼遠處的時光神殿廢墟,不由得喃喃自語,但隨即又流露出一絲苦笑,「不過,要是次次都這麼鋪張浪費的話,我軍恐怕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了!」
作為被交戰雙方同時議論著的對象,以及這個時代最著名的傳奇軍事家,特庫姆塞非常清楚,在完善的野戰工事面前,地毯式火力覆蓋的殺傷效力遠不如看起來那麼壯觀。他過去就很擅長利用深挖洞、廣築壘的簡單辦法,來抵擋擁有絕對優勢炮火的對手——在吃了那麼多苦頭之後,精靈軍自然也很懂得該使用怎樣的對策。
在這個火炮威力還不夠大的時代,猛烈炮火對敵方士兵的嚇阻和震懾作用,有時候還要超過它那可憐的殺傷力。而這種華麗戰術所耗費的天文數字的彈藥,更是印加人的這個落後國度所承擔不起的……即使有這樣的工業實力也不行!
廣袤富饒地馬茲卡大陸,雖然盛產金銀寶石之類的奢侈品,銅、錫、鉛甚至精金和秘銀地儲量也不小,可惜適合打造兵器的優質鐵礦卻極度匱乏。在印加人佔據的這片高原上,更是連半點鐵礦地痕跡都找不著。在前年和去年的大反攻中,特庫姆塞原本一度從精靈殖民地奪取了幾處富鐵礦。但才剛剛到手沒幾天,就再次丟得一干二淨。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鐵器對印加人來說比黃金還要稀罕,他們的火炮、槍械甚至刀劍。全都只能用青銅鑄造。分量沉重不說,而且青銅兵刃質脆易碎,只可刺擊而不能劈砍,使用起來很不方便。
至于硝石、硫磺之類制造火藥的必需品,更是差不多全得靠商船萬里迢迢地從海外輸入——假如不嫌惡心和麻煩的話,硝石還可以通過刮廁所的辦法。從糞便地沉積物里設法熬出一些。但硫磺……就真地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幾個世紀以來。各方勢力的勘探人員幾乎翻遍了整個馬茲卡大陸,也找不著任何一處出產這玩意的火山、溫泉或礦脈。
在這片土地上,無論是印加人還是精靈軍,除了花大價錢進口。部落的土著祭司也只好三天兩頭地跳槽換老板,至于是否虔誠……就只好問老天爺了!
如此惡性膨脹的神明預備隊,如此富有現實意義地朝三暮四的信仰方式。其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誰都不能真正封神——土著圖騰中最強大的羽蛇神庫庫爾坎,和外來戶太陽女神英提(就是阿曼納塔的新馬甲),應該算是僅有的兩個例外。
只是前一個本地戶口強則強矣,見識卻十分有限,不曉得居然還有把家搬到異空間這等美事;後一個「發達國家移民」要躲避費倫大陸地老仇家前來追殺,明明有實力也知道該如何開闢神國。但卻硬是賴在地面上不走……如此一來。馬茲卡大陸諸神就統統成了所謂地「地縛靈」,或者說是神明中的土財主,抱著自己在主物質位面的一畝三分地不肯放手,卻不肯睜開眼看看外面的廣闊世界。他們能夠賜予信徒神術地範圍。始終僅僅局限于信徒聚居的這一小片土地,並且隨著部落的遷徙而不斷改換位置。
即使是羽蛇神庫庫爾坎和太陽女神英提,他們的神力影響範圍同樣無法超出這片馬茲卡大陸。後者更是只能在大陸的中西部地區發揮效力,從來都無法把手伸到東部沿海那邊去。
面對這種有別于費倫大陸的情況,在組建一支擁有魔法支援、神術治療和附魔兵器的魔法世界近代化軍隊的時候,特庫姆塞發現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個非常令人頭疼地問題︰由于本民族地圖騰偶像是「地縛靈」,其神力都被局限在自己部落的勢力範圍以內。而這里地奧術和神術又不如費倫大陸那樣分界明確,而是雜糅在一塊兒的。沒有了神術也就沒有了奧術。以至于應征參軍的印加人施法者根本無法離開自己的部落!
如此一來,他最終只能得到一支不能移動。甚至不能集結的軍隊——無論把軍隊集中到哪里訓練或作戰,都會讓來自其余地區部落的祭司成為廢物。如果讓整個整個的部落跟隨軍隊移動……那倒是很符合印加人的傳統,可是這樣一來,組建一支職業軍隊還有什麼意義?
俗話說,落後就要挨打。這里的落後,並不僅僅表示著工業技術層面的落後,更不是專指軍事技術上的落後,而是社會政治經濟體制的全面落後。在這個有神明存在的世界里,還要加上信仰體系的落後……
所以說,與時俱進對凡人和天神一樣具備重大的現實意義。信仰體系原始落後的神明,無論他的神職是何等的耀眼,信徒何等眾多,一旦對上了超越自己一個時代的對手,通常也只有撲街的份。
萬般無奈之下,特庫姆塞只得放棄了從麾下各部落中征召施法者的打算,轉而向時光神殿方面求助。這些侍奉太陽女神英提的神棍,雖然能夠施法的範圍也就是大半個馬茲卡大陸,還很可能肩負有往特庫姆塞的部隊里摻沙子的秘密使命,但好歹能讓高山之王陛下的軍團象模象樣地運轉起來。
而且,特庫姆塞也從來不認為這輩子能夠把版圖擴張到太陽神的勢力範圍以外。
因此,這麼多年以來,他的軍隊里差不多是清一色的太陽神祭司在挑大梁,最多再加上極少數幾個遠東來的僧侶以及他自己部落的黑鷹圖騰祭司而已。
如今,施法者來源單一化的報應,終于來了!
由于時光神殿的毀滅,太陽女神陷入沉睡長眠,無法再回應信徒的祈禱並授予神術。特庫姆塞手下九成以上的施法者都成了廢物,他那支貌似軍容鼎盛的強悍武裝,一時間竟然被完全解除了施法能力!
在這種情況下,他除了用雨點般的炮彈來彌補法術的喪失,還有什麼什麼別的選擇呢?至于接下去的戰斗怎麼打……只好以後再說了。
事實上,就是眼下的這一關,都不是那麼容易通過的……
想到這里,特庫姆塞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對日益灰暗的前景感到一陣無力。
「……付出了那麼大地代價,才獲得了殲滅這股敵人的機會。沒想到居然會捅出這麼大一個簍子……但願那些新式武器和那個混蛋吹噓地一樣有效,還有。就是希望曼努埃爾寶刀未老,能給我帶來一個驚喜吧!」
他眯起有些渾濁的老眼,將目光投向了硝煙彌漫的己方陣地。開始尋找起了先鋒突擊隊地身影。
很快,特庫姆塞就看到了,那面在一片如森林般矗立的黑鷹軍旗之間,孤獨屹立著的紅底金色旭日旗……
時光神殿毀滅,太陽女神長眠,殘余的祭司成了廢人……縱然日後還有復興的機會。但是至少在眼下。這個傳承千年的龐大宗教組織,已經走到了土崩瓦解地盡頭。
同時走到盡頭地,或許還會有三千萬印加人的獨立與自由……甚至是生命——精靈一貫奉行的種族滅絕政策可不是說著玩的,而是經歷過無數次殺俘、屠城和播散瘟疫地鐵證考驗。
特庫姆塞知道自己將要面臨著怎樣的絕境。而曼努埃爾自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在數十年的血腥纏斗之後,印加人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連割地賠款也換不來哪怕一時的和平,連屈膝投降也得不到最起碼的生命保障,不是站著死,就是跪著死!
隆隆的炮火逐漸稀疏下來,雖然有著不計彈藥無限發射的命令,但是在連續射出了近三萬發炮彈之後。那些通紅滾燙的炮管還是迫使炮兵們停下了手腳。
稠密而濃烈地硝煙。也被湖畔冷風漸漸吹散,嘴里叼著煙斗地老祭司默默地戴上了頭盔。他知道,戰斗的號角馬上就要吹響了!
民族和信仰都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為其死,再無他法!
曼努埃爾這樣想著,然後便手足並用地攀到了一台鐵蟑螂地背上——這是從祥瑞號上勒索來的,他一眼看到這貌似丑陋,運動起來卻甚是靈便的運載工具,就忍不住掂量上了——身邊的衛兵趕緊遞來了長槍和馬刀,又伺候著他系好沉重的秘銀附魔鎧甲,至于薩弗拉斯權杖就只能留下了,他現在根本無力使用這樣的神器。
在他的兩側,若干名殘存的神殿祭司,以及一大批原本就在特庫姆塞軍中的隨軍戰斗祭司,也都一個個披上了重甲,跨上了鐵蟑螂。他們現在已經無力釋放任何一個最低級的法術,但體內剩下的那點兒能量,還足以支撐他們在短時間內操作這種輕便的鐵蟑螂,向敵陣發動有進無退的決死沖擊——在另一個世界,坦克是對付塹壕工事的克星。在這個世界,鐵魔像則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了坦克的作用……
硝煙越來越淡了,午後的陽光透過煙塵之間的漏洞,照在焦痕處處的軍旗上,也斑駁地灑向了將士們的臉龐。曼努埃爾眯起眼楮,抓住嘴里的煙斗狠狠地吸了最後兩口,然後將陶土煙斗猛地往地上一砸,又踏了一只腳上去,將它碾成了碎片
「諸位——」
他斗志昂揚地騎在這烏黑油亮的鐵蟑螂上,左手擎著代表太陽女神的紅底金色旭日旗,右手威風凜凜地拔刀向天,在獵獵的風聲和未散的硝煙中,顯得格外地攝人心魂。這支小部隊迅速地安靜了下來,戰士們全都屏住了呼吸,神色緊張地關注著長官的一舉一動。
出乎不少人的預料,沒有再做更多的動員,曼努埃爾只是將馬刀輕盈地劈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雪亮的刀尖,正指著對面的精靈軍營寨。
「進攻!」
dr1992年1月28日午後,在一頓空前猛烈的覆蓋性炮火打擊之後,以太陽女神的戰斗祭司為先鋒,印加軍隊朝著蜷縮在湖灘的精靈軍發起了總攻。而前來支援的巨熊軍團……仍然趴在吊床上,喘得仿佛拉風箱,怎麼看都是百無一用的樣子。
正當菲里興致勃勃地靠在欄桿邊上,如同觀賞古代的角斗士表演一般,精神亢奮地「觀賞」著不遠處的那場生死搏殺之際。他沒有注意到,就在祥瑞號的前方,一個隱隱約約的小黑點已經悄然升空,並且設法兜了一個大,並且迂回著繞過彌漫的煙塵和火光,朝懸停在空中的武裝運輸船惡狠狠地撲來……
戰爭拉開了它殘酷的推幕,用它的鐵嘴鋼牙把一個個軍人吞進去,研成血肉的糊漿,無論是勇士還懦夫,沒有誰能夠避開死神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