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就不應該把全部的法術位都用來準備神梅術,弄得眼下連想要逃跑都沒有半個神術可用……更不應該借著主動出擊的名義,去向丹尼爾將軍騙取肉食。結果這該死的……該死的祥瑞!好不容易填飽了肚子,居然就鐵了心地要來逞英雄!」
感受著爆炸聲的震顫和高溫氣浪的沖刷,赫爾曼努力想要在臉上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烈士風範,但心中卻總是不停地回響著充滿哀怨的碎碎念。
很明顯,這個貌似人品高潔的精靈牧師,其實卻在內心之中充斥著庸俗的小市民本質,選擇這樣的家伙當高級牧師,安格芮絲還真是瞎了眼……當然,更有可能是安格芮絲實在選不出像過去那麼「純潔」的牧師了。
托著印刷術傳播和教育普及的福,這年頭的無恥刁民越來越多,而虔誠的「純潔羔羊」卻是稀罕得如同國家保護動物。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能對凡間的信徒要求過甚,否則信徒們要麼不堪忍受紛紛離散,或者被洗腦成一伙沒有社會生存能力的純潔廢物——其結果都是使得教會無法在這個殘酷的社會上立足。
信仰的狂熱程度和頭腦的理智程度,這兩者通常總是成反比的。如何讓信徒在這兩者之間保持適度的平衡,是任何神明都必須面對的大難題。如果對策不得當的話,其宗教組織不是集體沖昏頭腦而自我毀滅,就是信仰淡漠疏離而自行瓦解。
而且,當社會環境被金錢、物欲和自私自利所充斥之時。當民眾被知識所武裝,用懷疑論來評判事物之後。教會也只能用老板對待打工仔的態度來約束信徒,用董事長領導部門經理的辦法來管理神職人員,用豐厚地報酬與合理的懲罰來維持整個體系。假如還像在黑暗地中世紀那樣對「羔羊」們予取予求,橫征暴斂,憑著一張嘴皮子和幾手三流神術。四處騙吃騙喝騙女人,順便騙人上陣送死的話。那種落後于時代的死板教會恐怕就只有等著破產關門,不,是等著信徒離散,信仰崩潰,神明隕落吧!
所以。作為一個以利己主義為基本宗旨,兼顧所信封神明利益的新時代中層神職人員。盡管曾經對貌似風光的龍騎士有過種種不切實際地憧憬,但是在成為了這條著名祥瑞龍的騎士之後,赫爾曼早已完全收起了出風頭地心思,更沒有什麼「為安格芮絲大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高尚情操,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在雪風小姐的祥瑞大能之下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和某些「被自願」獻身的「草根英雄」以及另一些「被自殺」結案地「過度熱心人士」一樣,赫爾曼的這次決死突擊,也是完整地經歷了一個自作聰明、猶豫、誤判、再猶豫,再誤判地過程,最後終于不可挽回地踏入了災難的深淵之中。
先是安格芮絲女神頒發越洋遠征的神喻。在外的同僚們(總共也只有寥寥幾個新招募的。老手都在光榮革命中死光了)得到消息之後,紛紛告病的告病。失蹤的失蹤,讓大主教氣得直跳腳。只有他害怕坐騎的祥瑞大能,自作聰明地始終呆在自認為最安全的主神殿內,結果不幸被當場抓差,心不甘情不願地踏上了前往馬茲卡大陸的迷茫征途。
由于騎術生疏,加上反復迷路,赫爾曼是最後一個抵達戰場地,總算是基本上逃出龍狂迷鎖地覆蓋性打擊——其實是由于雪風小姐因迷路而多趕了差不多一倍的航程之後,又累又餓,連飛都飛不動,實在沒力氣發瘋了。
可是,由于補給窘迫,精靈軍拒絕向殘存地巨龍們提供任何糧秣,坐騎的食物問題無法解決。他只好拼著暫時變成廢人的巨大代價,用神梅術暫時先騙騙雪風小姐的肚子,省得餓瘋了的雪風一口將自己吞了——吃掉自己馱著的騎士,這對眼下的巨龍們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曾經有那麼一頭逃出戰場的黃金龍公開回憶說,他那個純種銀精靈騎士的肉很女敕,味道介乎于驢肉和雞肉之間,還帶有一股草木的清香,就是筋稍微多了些……事後,因為不加鹽就吞掉了自家騎士,這頭黃金龍一度受到過精靈軍憲兵的調查和盤問,但是沒幾天就被釋放並恢復了現役,因為這種事情它總共才干過兩回……
剛剛用成山的青梅勉強安撫好了坐騎,丹尼爾中將就發出了突擊敵艦的號召。赫爾曼又一次自作聰明,沒有和其他不幸淪落于此的同行們一起拒絕,而是貌似豪爽地拍胸脯應承了下來。其實卻是盯上了對方手頭剩下的最後幾十頭牛羊——飛行可是一項消耗量超級厲害的體力勞動,不攝入足夠的高熱量食物是絕對不行的。
為了讓雪風有力氣馱著自己飛回去,而不是勉強泅渡可能有印加戰艦出沒的月亮湖,赫爾曼便睜著眼楮說了一回瞎話,還用安格芮絲女神的名義發了誓——這確實是明顯的褻神行為,只是這年頭世風日下,沒有哪位神明不是每天在口頭上被凡人褻瀆個幾萬回的,假如硬要仔細追究,這位勤勞的神明怕是一定得要過勞死了,所以通常都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果然讓銀龍小姐得以飽餐一頓,將遠征軍最後一點存糧吞了個精光。
但是,接下來,整個事情就完全月兌離了他預先的打算……
「你是祥瑞之身,百靈加護,自然是經歷槍林彈雨而毫發無傷……可是別把我也給搭上啊!我又不是什麼祥瑞!」
頂著鋪天蓋地的彈片暴雨,感受著防御法術漸漸崩潰的痛苦,赫爾曼真是欲哭無淚,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祥瑞掉了。
「至于那些個什麼狗屁神喻……連我這個安格芮絲神後的高級牧師,都知道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根據實際情況先研究研究再說。你這母蜥蜴根本就是個無信者,怎麼會長了一副狂信者的死腦筋呢?」
正當這位菜鳥龍騎士還在喃喃地自怨自艾地時候。一聲炸雷般突如其來的響亮咆哮,徹底打斷了他地悔恨沉思,並且震得這家伙差點從龍鞍上跌下去。
「該你干活了,小子!快準備家伙!」
「啊?干什麼活啊?嗯?難道……」
由于剛才一直沉浸于自己的內心世界,赫爾曼居然一時沒回過神來。直到他低頭注意到了腳下的巨大艦影,這才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對于背上這個菜鳥半精靈的疑惑。銀龍小姐連頭都沒回,只是不耐煩地低聲吼著,「預備!一、二、三、放!」
雪風的最後一聲喝令,猛然由低沉變得高亢,其音量之大。即便混雜在清脆地排槍聲和隆隆的炮響之間,依舊將赫爾曼嚇得一個哆嗦。和訓練地時候一樣。他習慣性地從背後的皮袋里模出附魔標槍,點燃上面的魔法火焰,連瞄準也沒瞄準,就這麼狠狠地擲了下去。
「呃,糟糕,我剛才往哪里投的標槍?該不會沒打中吧!」
直到銀龍雙翼一展,急速掠過了祥瑞號的正上方,赫爾曼才徹底清醒過來。他正要懊悔自己做事不經過大腦,浪費了所剩無幾地彈藥,卻听得背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隨之而來地灼熱氣浪。讓赫爾曼顛簸得頭暈眼花,胸口郁悶不已。
「我擊中什麼玩意了。居然這樣生猛……呃?」
他掙扎著回頭望去,驚駭地發現一朵碩大的火焰之花正在敵艦甲板上緩緩綻放,幾乎比節日里的焰火還要燦爛上一百倍!
赤紅色的煙霧伴隨著火焰彌漫開來,隨即膨脹碎裂成若干團巨大的火球,不停地翻滾著。所過之處,那些哭浩奔跑的耐色瑞爾水手和士兵,傾刻間便化為一縷青煙。戰艦中部長達百余尺的一大截上層建築,在這一陣接著一陣的爆炸中,幾乎被攪得支離破碎。各種扭曲的金屬、木片甚至焦黑的人體殘骸,都讓氣浪給遠遠地拋上了天空!
一瞬間,赫爾曼感覺自己地思維都快要停滯了。
「我只不過丟了一根火焰標槍下去啊!怎麼會……難道這條戰艦竟然愚蠢到將彈藥庫設置在甲板上?還是這條破船干脆是用紙糊地,區區一根標槍就可以穿透幾層甲板,將水線以下的彈藥庫給點著了?」
他還沒有分析出一個合理地解釋,高貴的銀龍小姐就興奮地發出了一聲清冽的長鳴,猛地收起翅膀,從高空中俯沖著打了一個彎,再次朝著噴火冒煙的敵艦撲了過去。
「呵呵,沒想到你這貌似很廢柴的毛頭小子,其實還挺有兩下子的嘛!莫非是想學那些所謂的高人,玩什麼深藏不露的把戲?」
難得地看到了一回如此輝煌的戰果,某條祥瑞母龍的心情顯然很好,居然在急速俯沖的過程中,還有心思和背上的騎士開玩笑,「趁他病要他命,咱們先來回倒騰幾次,將剩下的彈藥統統砸過去。回頭我再用龍息噴射,把這飄來飄去的大家伙從天上打到地里,看看還有誰敢誹謗本姑娘專克自己人!」
那不是誹謗,是在陳述事實啊!赫爾曼哭笑不得地聳了聳肩膀。不過,在輝煌戰果的激勵下,盡管依舊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還是精神為之一振,不再滿心懊悔和絕望,居然也想要創立下一份曠世奇功了。
很遺憾,這一回,盡管赫爾曼盡可能細致的瞄準了敵艦前主炮塔,但投擲下去的火焰標槍卻被一場小爆炸的氣浪一掀,遠遠地拋飛到了船舷外邊,沒有命中任何目標。
嗯哼?沒成功?算了,快準備下一發吧!
見到燃燒著的標槍朝地面墜落下去,雪風失望地哼了一聲,隨即用力一拍翅膀,便打算再來一次。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拉起高度,就听得正下方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而各種語言的慘叫,也隨之而起。
「不好了,桅桿要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