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二、大江戶異聞錄弓轟轟烈烈的城區炮擊表演過後,城管隊的整頓活動又再一次開始順利進行。
借著三磅野戰炮在街頭表現出的巨大威懾力,他們不但迅驅逐了流動小攤販和賣藝的武術家,還分散深入到各條巷子,大肆搗毀起了破落浪人們在路邊搭建的窩棚,其理由主要是有礙觀瞻和影響交通。
如果說對于真正具備身份的武士。城管隊多少還留幾分情面,講究一個先禮後兵的話,那麼一旦對上了毫無倚靠的潦倒浪人,就幾乎只剩下了**果的野蠻和暴力一通常只要對方逃得慢了幾步,就索性不問青紅皂白,先是一頓結結實實的胖揍下去,然後搜舌走他們身上僅有的一點財物,最後掄起大錘,把浪人們的「違章建築」統統砸個粉碎」順便還可以朝附近的商鋪住戶勒索一筆罰金,以懲處其對身邊環境管理不力,縱容大批破落浪人聚居棲身」,
雖然頗有些浪人抱著長刀怒目而視,甚至仿佛狂的猛獸一樣,紅著眼楮嗷嗷狂叫的。但是在窮凶極惡的城管隊面前,一切牛鬼蛇神終究都只能倉皇退避,而不敢像傳說中的俠客那樣快意恩仇一人家都把大炮給推出來暴力執法了,莫非你還敢拿鋼刀去劈炮彈不成?
一時之間,街道上當真是哀鴻遍野、處處狼籍,哪里都能看見被城管揮棒追打的浪人和武術家。另一些正好路過這附近的武士,固然實在是沒膽量上前制止,但幾乎每個人的眼楮里都快要冒出火來。而在看到了這一幕之後,老和尚靜水幽狐的眼神也顯得越悲天憫人,忍不住又一次哀聲長嘆著念誦起了佛號。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雖然世間之事皆有因果,這些賤民的祖祖輩輩也確實是受了許多欺壓,但如此不顧身份地位、尊卑貴賤。肆意以下犯上。未免也有些太過于逾越了。」
「賤民?」菲里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楮,「您是指這些城管?」
「是啊,在江戶町城管隊里面任職的家伙,絕大多數不是穢多,就是非人?」
毛利新一伸人縱火的黑衣城管,插嘴接下了這個,話題二十多年之前,在佩里提督初次登陸江戶灣,幕府剛剛宣布開國的那會兒,我國之人的觀念還很封閉保守,對外國人的態度是又畏懼又不屑,甚至根本不願意打交道。因此,也只有那些骯髒下賤的「穢多。和「非人」才會為了混口飯吃,而去主動伺候那些西洋鬼畜,甚至為虎作朱、為非作歹」
這位講話度快過思維運轉的前長州藩主,網開口說了沒幾句話,就猛地一下子突然意識到,在自己的面前,正站著一位再標準不過的「鬼畜大頭目
他戰戰炮兢地回頭一看,那位偽娘少將的面部肌肉,果然已經在一抽一抽的了
「啊,真是非常非常的抱歉,在下真是太失禮了,我剛才絕對不是在說您
只」沒關系,我接受您的道歉。畢竟這只是無心之語。」
菲里略微低下腦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按捺住額頭砰砰直跳的十字型青筋,以及正在從背後浮現的一絲絲黑色疽氣,故作平靜地淡淡說道。
只」只是,希望您能夠盡量詳細地給我解釋一下,這「穢多。和「非人。兩個,詞,究竟是代表著什麼意思?還有這些在江戶城肆意橫行的城管隊員,和我們耐色瑞爾帝國又存在著什麼關系?」
「這個。問題麼」,就有些說來話長了。」
在鎖國時代的東瀛島國,整個社會是精密分層而又死板僵化的,每一個。人的身份地位都由世襲固定,輕易不能更改。依據身份的不同,每個人所能穿的衣服、所能吃的食物和所能合法居住的房屋,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幾乎沒有誰可以通過才能和努力來進行改變。
在這一套等級制度當中,除了「士、農、工、商」這四大階層之外,更下面一級還有「穢多」和「非人」兩個更加低賤的社會群體,往往被統稱為賤民。
所謂「穢多」就是很髒的意思。由于東瀛篤信佛教、忌諱殺生,甚至禁止食用大多數肉類。因此從事屠宰業、皮革業的人員很受歧視肉不能吃,但豬皮牛皮之類還是用途很廣泛的,再加上掘墓人、清道夫等一些受鄙視的行業,就構成了「穢多」即污穢之人的意思。至于另一種賤民「非人」就更慘了,索性根本不被當成*人來看待,基本無法從事什麼正當工作,只能靠賣藝、乞討勉強度日。
這些賤民一般永世不得改變身份,不但世世代代極端貧窮。而且還要在社會上蒙受種種歧視和迫害他們被圈定居住于環境惡劣之地,不得遷徙也不準擁有地產;在幕府法律之中,他們要承擔沉重的賦稅繼役,卻又爾維小彼當人看待,可以隨便劫掠其牽殺戮!」穢多的身份,階砒般町人的七分之一,只有在七名穢多被町人殺害的情況下,方能處死一名下等町人」。
所以,當武士們偶爾打造了一把新刀,想要衡量一下其鋒利程度的時候,就會直接闖進賤民的居留地,殺幾個人權當是試刀一武士對一般人使用「斬棄御免」的特權,還要擁有對方主動挑釁自己的證據,甚至很可能因為證據不充分或對方活動能量強大的緣故,而被奉行所派人捉去吃上官司。但如果是殺幾個賤民的話,就完全不必這麼麻煩了,,他們干脆就連和武士打官司的資格都沒有!
于是,這些不幸的賤民就一代接著一代,在極端的窮困和歧視之中,異常痛苦地掙扎生存著,其待遇甚至還比不上奴隸」直至耐色瑞爾遠東艦隊的到來。
三十年前,佩里提督帶著一支孤軍遠征。並且通過極其大膽的軍事冒險,終于成功擊敗了色厲內換的江戶幕府,逼迫其打開國門,割讓多處租界,戰績堪稱輝煌。
但是,佩里提督麾下的耐色瑞爾士兵,畢竟數量非常有限。難以對散落在各地的諸多據點、實施有效布防。而且他們畢竟身為外人,對這個國家的人情世故了解不多,經常到處踫壁?為此,帝國遠面不得不在剛剛降伏江戶幕府,初步打開了這個。封閉國度的局面之後,就在東瀛島國開始招募士兵,試圖組建一支土著附庸軍,以協助其完成進一步的征服大業。
可在那個時候,隨著幕府戰敗求和,喪權辱國。東瀛國內正是一片風起雲涌的攘夷狂潮。不但各地的浪人武士磨刀霍霍,不斷襲擊落單的外國人和賣國賊,號稱是什麼天誅。就連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普遍受到社會上激進輿論的鼓動,不願意為外國入侵者賣命,戕害本國同胞,,
因此,盡管耐色殃爾的募兵官員在江戶地區忙活了很長時間,卻依舊是一無所獲。除了極少數要錢不要臉,又沒有家眷拖累的破落浪人之外,基本無法在城鎮中招募到大批合格兵員。
于是,通過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耐色瑞爾遠東軍竟然和江戶附近的幾處賤民聚落拉上了關系,並且迅一拍即合一與胸中洋溢著大和魂的「愛國志士。們不同。對于這個世代凌辱、欺壓和殺戮著自己族人的冷酷國度,「穢多。和「非人」的心目中一向都只有亥骨的恨,沒有絲毫的愛。
而對于眼下這個可以改變自己身份地位的絕妙機遇,諸位賤民們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了下來,並且將舉族青壯都送進了耐色瑞爾遠東軍之申,完全不考慮隨之而來的滾滾罵名反正社會上從來就沒把他們當人看待過,不是敲骨吸髓的壓榨,就是慘絕人寰的屠殺。那麼到了這個國家動蕩、風雨飄搖的時候,他們又何必將這些家伙當成是同胞呢?
即使是給外國人沖鋒陷陣做炮灰,也比給本國人當做豬狗一般欺負要強!
所謂君視臣為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基本上就是這樣的情況了。
至于說那些不準賤民遷徙和轉業的嚴酷禁令,在遠東艦隊的炮口之下,甭管什麼法律都只是廢紙一張。
任憑幕府方面再怎麼暴跳如雷,心中窩火,也只能對此閉上眼楮,權作不知。
隨著大批本地賤民的加入,佩里提督的實際勢力很快就開始暴漲,並且一下子在這個,國家完全打開了局面一原先,耐色瑞爾遠東軍盡管擁有強大的武力和先進的戰術,但畢竟對東瀛島國的人文地理基本一無所知,真正行動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會感覺到兩眼一模黑,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不但弄出過一些很腦殘的昏招錯招,甚至還鬧出過不少大笑話,搞得整體局面很是被動。
但隨著賤民們的賣身投靠,這種盲人模象的局面頓時就大為改觀了雖然賤民們一向被島國社會所排斥,但畢竟世代居住于此,對于這個國家的一切都知根知底,甚至在散落全國各地的賤民聚居地之間,還有一套屬于他們自己的地下情報網絡,,而這一切根基條件,如今都給了耐色瑞爾人極大的幫助。
在接下來的一系列軍事行動中,依靠各地賤民的通風報信,耐色瑞爾遠東軍異常成功地多次挫敗了東瀛島國的反抗運動,準確而有效地反復給予對擊,終于把洶涌激越的攘夷風潮給壓了下去?
鑒于賤民們所立下的巨大功勛,佩里提督也投桃報李,宣布凡是有壯丁加入帝**附庸部隊。又或者曾經對遠面有過幫助的「穢多非人。聚落,一律得到遠東軍的庇護,享受到治外法權的待遇,傷害這些人與傷害耐色瑞爾遠東軍同罪。
後來,佩里提督甚至還給這些「穢多非人」聚落散了大量過時的武器裝備下去,幫助他們抵御各地攘夷志士的報復,于是,借助著外國佔領軍的火槍大炮與赫赫兵威,這幫「穢多非人」迅從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低劣賤民
維淺躍為橫行霸道的特權階級同時也成為了耐煮瑞爾二小二在漢個國家的鐵桿死忠一他們的心中非常清楚。自己這種 赫地位是怎樣得來的。
對于這樣一種乾坤顛倒的巨大變化,東瀛島國的民眾普遍感到難以接受。而作為原本的至高統治者。各地武士更是對此義憤填膺他們非但從此不能再隨意拿賤民試刀問斬,反倒是有被對方推著大炮上門來尋仇的危險」而出于對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軍的銳利兵鋒的畏懼,無論是藩國諸侯還是江戶幕府,都沒有膽量和能力給地方武士撐腰。因此在各種爭斗之中,有了強大武力支持的賤民,甚至開始反過來巧奪豪取武士們的產業,引出一連串的腥風血雨。在大獲暴利的同時,他們也由此而自絕于天下,從而不得不把自己更加緊密地栓在了耐色瑞爾人的戰車上。
就這樣,耐色瑞爾遠東軍在東瀛島國內部深深地打下了一顆釘子,徹底分化了這個國家團結對外的局面,但也為之後的持續動亂埋下了伏筆。
之後不久,佩里提督又通過涯金教會的牽線搭橋,與積極謀奪國家大權的大隊商團密切配合,通過內外夾攻的方式,初步肅清和驅逐了各種頑固保守派,基本控制住了江戶幕府的中樞機構,使之逐漸蛻變為一個具備濃厚買辦性質的財閥政權,而非原本的軍閥政權。這當然會引起軍方勢力的離心。
為了幫助這個新的幕府盡快擁有一支可靠的基本部隊,並且以此來穩定全國局勢,震懾住蠢蠢欲動的天下諸藩,佩里提督就將這支雖然數量不多,但卻絕對忠實善戰的賤民附庸軍部隊,轉讓到了幕府名下。而幕府方面也打破一切常規,把這些賤民以城市管理、綜合執法的名義,分派到全國各個主要城市,組建起許多城管隊,專門鎮壓浪人和武士的暴亂。甚至還在暗中鼓勵他們多下狠擊,以盡量消滅這些不事生產的「社會累贅」
如此一來,東瀛島國的整個社會身份階層結構,終于徹底地顛倒了過來。原本應當任人宰割的污穢賤民,如今卻穿著城管的黑衣,騎在最高貴的武士頭頂上作威作福,甚至肆意喊打喊殺。而原本應該是代表著天下武士利益的幕府,眼下卻處心積慮地一再打壓武士地位,削弱其傳統權威,甚至非常努力地想要消除整個武士階層」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之下,整個社會的矛盾激化程度可想而知。
這可真是一報還一報啊!」
听完毛利新一的講解,菲里不由得如此嘆息道,同時也對佩里提督的手段大為佩服在擊敗了正規軍的抵抗之後,面對鋪天蓋地而又氣勢洶洶的群眾運動,實在是沒有比拉一派打一派更好的辦法了。
至于這家伙站在自己階層的角度,對于那些披了城管黑皮的賤民們以下犯上、欺凌武士等「罪孽」所出的一系列惡毒咒罵,菲里倒是非常的不以為然。
根據他兩世為人的經驗,這些界上從來沒有一個族群是命中注定要成為奴隸的,也沒有一個族群是天生下來就高貴到可以簑視別人的生命與尊嚴的。在血淚中凝聚的怨恨,就像是深埋的岩漿一般,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直到徹底沸騰爆,將其頭頂上的重負掀翻在地。
所以,既然武士階層在過去對賤民們如此欺凌虐待,那就不要怪他們在外敵面前毅然倒戈一擊,並且在眼下得勢之後,一下子變本加厲地報復回來了。
對此,老和尚靜水幽狐也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阿彌陀佛。照老衲看來。這問題的根子,還是得出在武上自己身上
他抬手遙指著那些被城管隊趕得東奔西跑,甚至揍得鼻青臉腫,卻依舊不敢拔刀反擊的浪人,似乎有些恨其不爭氣地嘆息起來哎,所謂真正的武士之道,就是要不畏強暴,不懼生死,從槍林彈雨、尸山血海中殺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才能受到世人景仰,立足于天地之間。一旦心中沒有了對抗強權的勇氣,縱使還有一把刀劍在手,又還能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為了顯示自己的武士道,長州藩的那些叛黨就起來造反了。把我這個藩主幾乎滅了滿門。」
毛利新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笑著接口道所有人都是一邊指責著別人的種種罪孽,另一邊卻又做著更加大逆不道的惡行,,如今這些道,就是這樣的讓人悵然迷惘啊!」
︰這幾章可能會有些煩瑣,但為了交代清楚背景,又都是必須的盡量從多個角度,表現出一個表面繁榮,卻又矛盾徹底激化,已經處于火山噴邊緣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