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六、甲府初戰(6)
一百七十六、甲府初戰(6)
時近午夜,萬籟俱寂,夜幕愈發深沉,連皎潔的月亮也被逐漸隱沒在雲後,時隱時現,給雲朵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銀邊,卻讓大地蒙上了一層濃郁的陰影。
但是,就在黑沉沉的寂靜夜幕之下,釜無川畔的流賊營寨卻突然陷入了一片濃煙火海之中。
這些無組織無紀律的無知盲流之輩,草草搭建出來的粗陋營寨,原本就毫無秩序可言,從空中俯瞰下去,簡直跟下雨天之後的蘑菇或狗尿苔一般,東一坨西一坨地散落得到處都是。
講究點的,還用不知哪里搶來的布匹圍成帳幕;不太講究的,就砍些樹枝拆幾塊門板搭個窩棚;甚至還有些懶人往河灘地上隨便鋪了一條涼席甚至一堆稻草,就這麼直接露宿……然後在這片雜亂無章的營地里面,還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剛剛搶掠來的糧食、錢財和牲口,完全沒有一點最起碼的戒備措施。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現象。首先,他們原本就不是久經沙場的職業軍人,甚至連長期作案的慣匪都不是,真正從事打劫這一行當才沒多少天時間,缺乏相關職業經驗也是在所難免。其次,自從他們通過魔法傳送門瞬間跨越千山萬水,出其不意地殺進這片甲斐山國以來,一直都沒有遇到過什麼真正像樣的抵抗——不管是甲府城里的幕府代官,還是鄉間莊園的地主土豪,全都龜縮在各自的土圍子里發抖,根本不敢出來找他們這些強盜的麻煩,任憑那些缺乏防御設施的村落被洗劫一空。
可惜這甲斐山國也真是夠窮的,非但家家戶戶都沒有幾把米,甚至連黃花大姑娘都穿不起衣服……雖然在推倒了輪流上的時候,免了撕扯布料的麻煩,但事後居然沒個紀念品,也實在讓這些流賊們撓頭。
傳說中的甲斐金礦,早在幾百年之前就已經枯竭,尋常村民家中能有幾串銅錢,就已經可算是上等人家。至于那些看似比較有油水的莊園土圍子,又都是寨牆、壕溝和竹簽陣一應俱全,還儲備了灰瓶、滾木和磚石,整日都有精壯家丁手持竹槍、弓箭和火銃來回巡邏,防備得甚是嚴實。
在沒有火炮或拋石機的情況下,流賊們想要將這些土圍子打開任何一個,都非得填進去上百條命不可。偏偏這批近畿來的土匪們卻又互不統屬,最大的一股也不過兩百余人,單獨攻打則啃不下來,而聯手作戰卻又彼此提防。更重要的是,這些土圍子的規模也不大,儲藏的財物應該也不可能很多,就算不惜死傷累累地打開了一個,里面的東西恐怕也不夠太多的人一起分……
因此,當某個土圍子里面的當地豪族,偷偷抬出一些糧食酒菜給他們破財消災,並且告之了甲府城的豐富積儲和空虛內情之後,這些家伙看看周邊已經沒剩下多少容易下手的軟柿子,總算是決心聯合起來做一票大的——大家一起結盟開了甲府城,搶光了里面的軍火糧秣,再往信濃或上野繼續流竄。
由于幾乎所有流賊都一心想著破城劫掠的美好前景,把縮在城里頭的那些守軍都看作土雞瓦狗一般,再加上又隔了一條河川,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遭襲擊,甚至沒有安排哨兵和巡邏隊。因此在爆炸發生的時候,一下子就如同灌了沸水的馬蜂窩一般,徹徹底底地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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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菲里.泰勒少將策劃指揮的這次夜襲,也確實是堪稱聲勢浩大,把己方的高端武力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充滿了暴力碾壓流的邪惡美感——先是一串燃燒的隕石魔法從天而降,讓整個營地都在劇烈的震顫中顛簸;然後又是隱蔽在樹叢內的十幾排火箭發射架一齊點火,讓上百發紙質火箭彈拖著橘紅色的尾焰,呼嘯著一頭扎進流賊營地,將彈頭填充著的白磷燃燒劑飛濺開去,把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賊人活活燒成了焦炭
——此時正是秋高氣爽、天干物燥之時,猝不及防之下,整條扎滿營帳的河灘,都迅速變成了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驟然亮起的火光之中,各種嘈雜的呼叫聲,犬吠聲,斥罵聲,哭號聲和兵器踫撞聲,全都亂哄哄地響成了一片,即使在相當距離之外,也能清晰地推斷出其間的亂象。
「……唉,還真是一幫色厲內荏的廢柴啊估計接下來只要一個沖鋒,就能徹底打垮了……嘖嘖,這里的敵兵估計也有將近兩千人,朝廷那邊怎麼連一個施法者都沒有配備?不是說天皇家族依仗著天照大御神後裔的身份,在京都附近能夠調動不少陰陽師和巫女的嗎?」
菲里身披一襲用于隱蔽的黑袍子,騎在特意漆成灰黑色的飛行掃帚上,饒有興致地點評著下方一邊倒的屠殺式戰況——為了給此次偷襲提供足夠的火力支援,他先是用激將法逼來了三井龍姬這個魔法女神和財富女神的雙重選民,飛到目標上空,施展出一套極為華麗的隕石雨魔法進行先聲奪人。
然後又讓此次參戰的士兵,用鐵蟑螂魔像走夜路搬運過來若干箱燃燒火箭,再加上菲里從身上的空間戒指內取出的幾箱火箭,趁著這些流賊們疏于戒備的機會,悄悄安置在距離河灘營地不遠處的一處樹林內……接下來便足以表演這場燒烤活人的大戲了。
于是,以火流星隕石的落下為序曲,拖著橘紅色火光的火箭一波*地從樹叢內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過了區區數百步間隔,猶如一場滔天的火雨傾盆降落……霎時間,爆炸聲和哀嚎聲在營地內四處響起,一團團明亮的火焰在夜空中爆裂騰飛,亂兵和受驚的牲口帶著滿身火苗亂竄,導致火勢不可遏制地進一步蔓延,也讓少數幾個首領咆哮著試圖恢復秩序的努力,徹底化作了泡影……
而菲里一直舉著魔杖全神戒備的敵方施法者,卻始終都沒有出現。
「……巫女和陰陽師?憑他們這些山賊草寇也配招攬這種強者?哼哼,就算是心狠手辣、嗜血好殺的邪道黑巫女,也不會願意自貶身價,和這些連乞丐都不如的撲街家伙混在一起。更不用說京都各大神社里那些養尊處優的名門巫女和皇家陰陽師了——越是名動天下的強者,就越是既要面子又惜命啊哪里會和一幫成不了氣候的混混流氓勾搭到一塊兒,並且提著腦袋冒著絕大風險孤軍遠征敵境月復地呢?」
與竭力隱蔽自身的菲里截然不同,三井龍姬絲毫不顧忌可能出現的反撲和狙擊,大模大樣地換上了她那身極為燦爛絢麗的財富女神選民套裝,在嫣紅的火光中熠熠生輝——從上到下都綴滿了各式璀璨寶石與貴金屬掛飾的金色長袍,根部和靴面瓖嵌著珍珠玉石的黃金長靴,以及頭發後面那個金絲瓖邊的可愛蝴蝶結——整個人都仿佛一只會走路的大錢包。
不過,眼下的三井龍姬正飄在距離地面兩百多尺的半空中,下邊那些賊人誰都別想模得到,因此她非但毫無身臨戰場的緊張之色,反而還有心思和菲里閑聊。
在腳下熾烈的火光映照之中,她那精致的蘿莉容顏被抹上了一層朦朧的奇異色彩,搭配上全身燦爛輝煌的奢華裝飾,看起來既顯得富貴逼人,又不乏天真無邪——嗯,只要是在沒有黑化或暴走的時候,「龍公主」三井龍姬還是一只很萌的好蘿莉……可惜近期以來,她黑化和暴走的時間一直在與日俱增……
不過,看著河灘上這些烏合之眾,已經被天降烈火燒得潰不成軍,卻只是一心想要護住自己劫掠的贓物,連朝天上打槍的人都沒有半個,菲里也不由得略微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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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無論是他還是三井龍姬都很清楚,憑著他們兩位選民的一身強悍法術,以及一兩百名士兵的配合,想要擊潰這些無組織無紀律的流寇並不困難。
真正的難題在于,打一場擊潰戰容易,可想要把這麼多匪徒全部剿滅,卻是極為困難。己方雖有強者坐鎮,但兵力畢竟實在太少,敵人若是看到點子扎手就分散逃命的話,至少能給他們溜出去一半以上。
在這種情況下,殘敵將不會再抱成一團,豎起一個明確的靶子讓官府清剿。而是會化整為零,循入四周山林藏身,不時出來做一票……這必然會導致甲斐地區的治安極度崩壞,還會讓農業生產受到影響。
因此,三井龍姬最初的想法,是借著甲府城這個香餌拖住對手,把這些慣于亂竄的流賊牽制在城下,然後從後方急速調兵遣將,加入甲斐戰場圍剿流賊,爭取畢其功于一役
嚴格來說,這種著眼于長遠的做法,也不能算錯,但菲里鑒于江戶大火和橫濱租界暴*的教訓,總覺得她高估了甲府城的防御能力,忽視了當前人心動搖的大問題——若是導致甲府城在此期間失陷,給這一兩千流寇裝備上了火槍和野戰炮,並且還有堅城可以據守,那麼非但甲斐的局勢從此再不可收拾,舊幕府勢力範圍內的最後一處戰略物資儲備,也將就此喪失于敵手。
說到底,這還是一個主要目標和次要目標的問題——在菲里看來,在誤打誤撞地順利完成招降前帝國近衛軍的工作之後,眼下的主要目標,就是盡快調出甲府城中儲存的軍需物資,裝用以備和供養他的新兵。
由于之前的一系列大亂,此刻的江戶城里,已經沒有了多余的庫存武器可以供他用于擴軍備戰,而想要組織進口的話,在時間上也已經來不及了。此外糧食也存在很大的缺口。
而剛剛招降的這些前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官兵,更是讓他頗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本以為應該能看到一批自帶軍械的精銳之師,沒想到實際情形卻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該死的心靈術士羅伯特將軍,在事先竟然沒有告訴自己,他為了充實小金庫和湊足逃亡的路費,已經把這些棄卒的一應軍械彈藥統統都賣了個精光,連一把刺刀都沒剩……
因此,面對著這麼一幫赤手空拳蓬頭垢面猶如叫花子的「生力軍」,菲里.泰勒少將實在是蛋疼得不能再蛋疼。但不管再怎麼樣蛋疼,都得盡快將他們武裝起來。而眼下最近的軍械囤積之處,就在甲府城中,並且隨時都有陷落易手的危險……因此他怎麼也不肯再繼續等待下去,賭這些流賊沒法攻破城堡了。
至于殘敵潰散之後,可能會造成的治安條件惡化問題,菲里也有自己的一套說辭——首先,眼下秋收已過,年貢糧米皆已入庫,不管這些賊人再怎麼蹂躪地方(實際上能蹂躪的都已經蹂躪得差不多了),在半年後的下一次收稅之前,都和官府沒有什麼關系了……而以眼下江戶當局的危殆程度,究竟能不能撐到半年之後,恐怕都還是一個未知數呢
——簡單來說,就是我死之後,哪怕洪水滔天。若是萬一沒死……總之就等到當真沒死以後再說吧
其次,現在已是十月中下旬,馬上就要入冬了,而甲斐山里的天氣更是尤為寒冷。這些流賊都並非本地人,沒有山寨和土匪窩可供容身,在冰天雪地里沒吃沒穿又沒房子住,根本堅持不了太長時間,就會凍死餓死,或者掙扎著逃竄他方……因此根本不必累死累活地搞什麼強化治安作戰,只要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時間,嚴酷的大自然就會自動幫助官府剿滅這一匪患。
依靠這兩個理由,菲里總算是說動了三井龍姬大小姐,無論如何都要盡快解決這些敵人,確保住甲府城不失,其它的事情完全可以放到以後再說。
真正到了實際行動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困難可言了——這些敵人竟然驕狂散漫得連斥候都沒派,夜襲部隊輕輕松松地就模到了他們後邊。按照預定計劃,先是以兩位選民的魔法轟擊為總攻信號,然後是大批紙質火箭的覆蓋式火力打擊(這是巨熊軍團那位制假通緝犯半精靈小艾爾鼓搗出來的杰作,兼具射程近、準頭差、怕淋水、易燃易爆和容易被風吹跑等一系列綜合缺點,但用在這里勉強還算湊合),最後組織尖兵乘著鐵蟑螂突入敵陣,用手榴彈、燧發槍、十字弩和長矛,殺散一切敢于頑抗的敵人。
前兩個步驟執行得非常順利,上千流賊都被這天降火雨燒得焦頭爛額,四下奔逃。但就當菲里打算射出光束訊號,命令樹林中潛伏的一百將士出擊的時候,釜無川對岸的甲府城內,卻忽然響起了一片太鼓和法螺的軍樂聲,悠長的鳴響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為了顯示出自己的主動性和積極性,甲斐代官也趁機帶兵出來痛打落水狗了。
但問題在于,不管武器裝備再怎麼精良,外行人也是打不出內行水平的——哪怕對手同樣是一幫外行。
就算眼前是一條落水狗,若是沒有城管空手拆高達的本事,也不要來冒充打狗隊啊
——這是菲里在看了幾個小時的低水平拙劣混戰之後,忍不住腦門上青筋直跳地發出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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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對付區區幾十個為了躲避營區大火,而泅水逃到甲府城這邊來的光殘匪。你們竟然打掉了四十發炮彈,三千發子彈並且因為違規粗暴操作,導致步槍炸膛六桿,野戰炮自爆一門,開裂一門,四人當場死亡,六人重傷,五人輕傷……這他喵的都打的是什麼仗啊既然不會使用火器,就不要給我隨便搞破壞啊這些進口軍械都是很貴的,你們這些傻蛋究竟知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的甲府城代官府邸內,當地的各級官吏全都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低頭听著三井龍姬大小姐如鬢毛豎起的小獅子一般,叉腰站在主座上大發雷霆。其中的甲斐代官油川秀水尤為可憐,被那門炸膛火炮的碎片戳破了肚皮,卻既不能追究凶手泄憤,還得忍痛在這里跪下挨訓——沒辦法,誰叫當時胡亂操炮的就是他的弟弟,喜好夸夸其談的油川秀惠。並且同樣因為此次炸膛事故,被戳成馬蜂窩不治身亡了。
而站在一旁的菲里,也是看著他們又好氣又好笑——這些家伙明明就是軍火倉庫保管員的角色,卻不自量力地擅自搬出這些根本不懂得操作的西洋火器,想來跟著痛打落水狗,不想反倒把自己給折騰得夠嗆。
他們在昨晚犯下的各種低級錯誤,簡直能讓人笑掉大牙︰有昏頭昏腦地先裝了鉛彈再填發射藥,導致槍械損壞的;還有一時緊張裝了雙倍發射藥包,導致槍膛崩裂把自己眼楮戳瞎的;幾個臨時炮手一邊在昏暗的火把下翻說明書,一邊模索著裝填操作,結果打了二十多發開花彈,沒有一發爆裂——由于說明書沒看全,連開花彈的引線都沒有插進去,就急急忙忙地射出了炮彈,也難怪不會爆炸了。
更要命的是,他們明明看到炮膛已經發紅發燙,也不知道要冷卻一段時間再恢復射擊,結果就異常悲劇地把自己和這門可憐的野戰炮一起炸掉了……
說真的,死了這麼些個百無一用的傻蛋,菲里和三井龍姬都是半點也不心疼,可是被胡亂揮霍掉這麼多昂貴的軍火,卻實在是叫人心里憋屈得很——在這個戰火紛飛的遠東島國,這些軍火眼下可都是有錢也沒處買的超級稀罕貨啊
總算城里的各類庫存軍火還剩下不少,用于裝備九百多名剛剛投奔的前帝國近衛軍官兵,完全還綽綽有余。至于剩下的槍械彈藥和野戰火炮,也都被逐一翻檢出來打包裝箱,預備和甲府城中的數萬石存糧一起轉運出去。只是這轉運的目的地,卻並非來時的江戶城下町了……
「……是的,眼下江戶殘破不堪,又有瘟疫威脅,確實不宜再作一國之都,所以我在這次旅途之前就下發了轉移命令,預備要搬家了……嗯,順便還要換一塊新的招牌——畢竟連幕府將軍都跑到京都投降了,我們若是繼續掛著幕臣的頭餃堅持作戰,也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當菲里詢問的時候,三井龍姬便如此解釋說,「……所以我們得要抓緊時間回去了,原本還以為肯定趕不上這番熱鬧了呢」她微笑道,「……那可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精彩場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