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十六、京都大亂
二百十六、京都大亂
這才過了短短幾日而已,京都市面上的情形,似乎又更加破敗幾分。
這是北條氏彥在又一次潛入京都城內之後,腦海中所浮現的第一印象。
他上次來的時候,雖然城內的貧民窟已經是人間煉獄,但在權貴聚居的皇宮四周,還時常有絲竹之聲飄揚,酒菜香氣彌漫。可到得如今,就連公卿豪門的家中僕役,也已是惶惶不可終日了。
事實上,說是潛入,其實他也並沒有怎麼偽裝,只是偃旗息鼓,再讓手下那些蝦夷蠻子換上一身和服罷了。然而,近在咫尺的朝廷上下,卻硬是對此一無所知——天皇手里只剩下兩千奇兵隊可用,勉強剛夠守住皇宮和幾處重要的官署、府庫,但卻遠遠彈壓不住整座城市。而公卿權貴的家丁,也只管著自家主人的府邸。至于那些貧民聚居的破爛街町,基本就是放任自流的無政府狀態,難得有人會去巡邏一圈。
這京都又沒有城牆和壕溝,那些位于邊緣的街區,直接就連著近郊的農田和荒野,因此進出市區的道路不知有多少條,還有河流水渠可通,根本封鎖不過來。而在北條氏彥的身邊,正好還有幾個原本朝廷分派給他的本地雜兵,可以充作先遣隊向導,想要模進城里,那真是一點難度都沒有。
在這幾個帶路黨的熱心效力之下,他和手下那一干蝦夷蠻子,先是順順利利地進了城,又找了一座荒廢的大宅子安頓下來。路上雖然有不少京都貧民瞧見了他們的行蹤,但卻依舊是一臉的麻木和漠然,誰也沒那個心思去向朝廷告密——大廈將傾,人心離散,由此可見一斑。
按照菲里.泰勒少將原本安排給北條氏彥的任務,是在京城里制造一些sa亂,破壞朝廷的防務,同時阻截京中公卿卷走金銀財寶,以便于大軍隨後入城搜刮——可憐的北條氏彥,在此時還並不清楚,由于三井龍姬大小姐的趕來和勸阻,巨熊軍團的攻擊時間已經被大幅度延遲了……
雖然這一任務並不難完成,但是北條氏彥作為新近投靠之人,一心急于立下大功,這樣才好在新老板的旗下站穩腳跟……于是,在看到了京都城如今的空虛狀態之後,他便反復地琢磨著,是不是冒一把險,帶著弟兄們直接攻打皇宮,把那一毛不拔的吝嗇鬼天皇給捉來獻俘?
可是北條氏彥又盤算了一番,自己這三百多手下雖然悍勇,但守衛皇宮的奇兵隊卻多達兩千人,其中一半兵馬還裝備著火槍和火炮,若是背後沒有大軍壓陣,恐怕實在是啃不動——思前想後,他還是拿不定主意,便把這個情況跟手下人一說,看看有沒有什麼高招。假如實在沒辦法攻入皇宮的話,那就只好在街頭隨便放上幾把火,再打破幾家看起來不太堅固的公卿府邸,這樣就湊合著也能交待了。
北條氏彥手下的蝦夷蠻子,都是些腦子里都長著肌肉的粗漢,要說怎麼跟狗熊和野狼搏斗,倒還大多曉得一二,要說到這戰術計謀,就基本一無所知了,一個個滿口都是「全听首領吩咐」。
反倒是被綁來充任向導,並且用于在打開公卿府邸之後,幫忙指點發掘藏金密室的那位藤原梅竹大人,為了避免自己在榨干利用價值之後,被隨隨便便地一刀殺掉,卻表現得異常積極,向北條氏彥出謀劃策道︰「……閣下無須憂慮,那緋月宗一郎的奇兵隊雖有兩千之眾,其中的長州藩老兵卻不足一半。剩下的一半皆是從京都本地招募,與閣邊的這幾十個雜兵乃是鄉親,幾個軍官也是在下的舊日朋友。眼下朝廷傾覆已是大勢所趨,京城內多得是識時務之人,縱然是奇兵隊中,也頗有願意棄暗投明之輩。在下請求充任說客,去說服他們易幟倒戈,打開宮門放諸位入內,以此來洗月兌罪責,為貴軍建此奇功……」
——唉,要不然,怎麼世人都說這叛徒比敵人還要更可恨呢?
這位藤原梅竹大人,在為朝廷效力的時候,那是一個昏招接著又一個昏招,硬生生把大好局面給一手葬送。如今搞得連自己也落入敵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之後,這廝卻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張口揭穿了朝廷最後的那張畫皮,一出聲就是讓皇室跌進地獄的毒計,誓要將昔日里曾經在床上床下,**菊穴的殷勤服侍了多年,一手提拔自己到如此高位的仁孝天皇給賣個好價錢
看看北條氏彥還在猶豫,藤原梅竹又接著添了一把大火,「……且皇宮之中,金玉遍地,珍玩無數,遠勝其他公卿府邸之總和。而那些宮女後妃,也是嬌艷如花、溫潤多情,閣下難道就不想一試風味?」
——好麼,為了保住自家小命,居然連宮里的舊情人都給賣了
于是,北條氏彥被說得色心大動,當即便再無猶豫,派人押著藤原梅竹和幾個京都雜兵,去和奇兵隊之中的本地人舊識聯絡,結果當真是一拍即合——仁孝天皇和一干公卿們,還在紫宸殿內為了是戰是走而扯皮不休。這幾個奇兵隊的中低級軍官,就已經從軍營里拉出了自己的兩百多號部下,先是跟北條氏彥的三百蝦夷蠻子合兵一處,然後便大張旗鼓地沿著朱雀大道向北進軍,浩浩蕩蕩地殺奔皇宮而來
若非緋月宗一郎在前幾日感覺人心浮動,存了個小心,把守衛皇宮的兵馬都換成了自己最可信的老部下,而將在京都招募的新兵,都打發到了別處衙門駐守,否則這皇宮還真的要被從內部攻破了。
但是,奇兵隊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極度撲街的狀況,也不能怪諸位官兵的腦後生反骨,實在是仁孝天皇自從起兵倒幕以來,就不斷鼓搗出各種倒行逆施,又是縱容亂兵禍害京畿,搞得繁華鄉邑白骨遍地;又是擅自滅佛,弄得舉國瘟疫四起,死者不得轉世超生;又是殺弟殺兄殺父親,把什麼lun理道德都給踐踏了一遍……終于將那還沒來得及凝聚起來的人心,給徹徹底底丟了個干淨。
以上這些駭人听聞的暴行,只要符合任何一條,就足以稱為暴君。而這位仁孝天皇陛下,卻把它們統統都犯了個遍,偏偏自己還安坐宮中享樂,從無半分上陣殺敵的戰績——連嚇唬人的資本都沒有。
因此,底層士兵對這位陛下是既無敬意,又無畏懼,更無感激,只是靠著一股慣性在勉強維持罷了。到得此時此刻,自然是樹倒猢猻散,保全自己全家老小要緊,沒有幾個人還肯為朝廷賣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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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奇兵隊長緋月宗一郎,在離開紫宸殿散朝之後,便立即緊鑼密鼓開始了御駕出逃的準備。
由于敵軍本陣已至京郊,只需半日即可殺入城內,因此他對手下人催得很急——先是撤下了各處宮牆和宮門上的守兵,命令他們各自返回住處,整理打包軍械干糧和私人物品,務必在黃昏前回來集合。
然後,他又分派出若干最得力親信,將庫存的火炮、彈藥、糧食、金銀等重要物資運到皇宮前的廣場上,逐一清點、歸類,最後打包裝車。因為車馬不夠,又派兵到城中去搜羅壯丁,強征為挑夫。
此外,緋月宗一郎還調動了皇宮里和公卿府中的僕婦,在皇宮門前支起無數大鍋,預備要趕制三萬份的飯團和便當,還有收集味噌、梅干、食鹽等物,以便于眾人在逃難路上食用。
諸事紛雜之間,這位奇兵隊長是忙得焦頭爛額,居然連某一隊部下無故外出的事情都沒在意——事實上由于信使同樣跑昏了頭,也沒人向他回報。結果,當緋月宗一郎偶然從一堆賬簿之間抬頭,發現在正對著宮門的朱雀大道盡頭,突然傳來一陣亂糟糟的sa動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挽救了
——伴隨著無數嘈雜的叫嚷聲,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影朝著皇宮涌來。其中有一些是穿著斗笠黑衣,背負靠旗的士兵;一些是赤膊紋身,手提狼牙棒的野蠻人;更多的則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京都貧民。他們之中只有極少數人拿著刀劍和火槍,大多數人都握著削尖的竹竿、磨鋒利的菜刀鍋鏟,綁著石塊的棍棒,甚至是隨處揀來的石塊和板磚,亂哄哄地高聲吼叫著,朝著皇宮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擁擠在皇宮門口的士兵、宮女和僕役,在現場指揮遷移諸事的公卿和軍官,還有一串串剛剛用繩子捆來的挑夫壯丁,見狀全都驚呆了——任誰也沒有想到,城外的敵軍尚在按兵不動,城內那些像狗一樣苟延殘喘的卑賤貧民,卻已經再也按捺不住,仿佛是發了瘋一般,勇氣勃發地朝天皇御所發動沖鋒……更別提還有許多朝廷官軍,居然也和這些窮鬼攪合在一塊兒造反
「……城里的賤民造反了快跑啊」
不知道是誰最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轉身就往敞開的宮門內疾步奔去。
其他人聞聲也是如夢初醒,紛紛扯著喉嚨大喊大叫起來,希望能喚來彈壓暴*的士兵,同時看看暴民越來越近,也先後丟下手中家什,轉身逃跑進宮里——正面的街道已經被暴民堵住,那些狹窄的小巷也不見得安全,除了背後的皇宮之外,似乎就再沒有更好的地方可以躲避了。
雖然事發突然,但緋月宗一郎也是從修羅場中刀頭舌忝血才混出來的沙場豪杰,當即就把賬簿和算盤丟開,從腰間拔出佩刀,吆喝著指揮部下列陣迎戰……只是卻良久都沒得到回復。
他忍不住奇怪地抬頭環顧四周,當即就不由得眼前一黑,心中暗暗叫苦︰原本駐扎在宮內的奇兵隊老部下,剛剛都被打發回了營地整理內務,眼下尚未歸隊,身邊只有兩百余名士兵,還被急著擁入宮中的人潮給擠得東倒西歪,而撲過來的暴民少說也有四五千,如何招架得住?
而更令他感到恐懼的是,才不過短短一瞬間的功夫,暴*的隊伍又壯大了許多——很多在京城招募的奇兵隊新兵,在看到了那些混雜在暴民之中的同僚身影之後,竟然立即倒戈叛變,反過來追著那些奔逃的公卿貴族,從背後把他們逐一砸倒劈翻,然後提著血淋淋的人頭高聲狂笑。
「……這幫該死的叛徒,看本大爺還不把你們……」
緋月宗一郎的咒罵尚未出口,就被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劇痛所打斷,伸手一模,竟然滿是嫣紅的血跡……再回頭看看對面暴民當中那幾縷徐徐升起的硝煙,他哪里還會猜不出來,自己這是被人用火槍給狙擊了幸虧這次運氣還好,才被擦破了點兒皮而已。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勇氣繼續戰斗下去了——天曉得待會兒有誰會往自己背後放上一槍?
然而,敵前轉進也同樣是個高難度的技術活,稍不留神就會被追著狠打。但名將不愧為名將,只見緋月宗一郎揮舞著佩刀,對身邊一干還在發愣的家丁、僕役與士兵喝道︰「……大家不要驚慌啊,車上就有刀槍,立即拿起來就地抵抗吧只要你們能夠在前邊先頂住一陣子,等到本官的精兵列好陣勢,一個沖擊就可以打垮這些暴民了……好咱們快撤」
在忽悠著一部分人上去抵抗之後,扯了好一會兒喉嚨的緋月宗一郎,卻是立即猛地一個轉身,帶著幾名親信沖進了宮城,實在是深得壁虎斷尾求生之真諦。
見主官都跑了,廣場的抵抗隨即崩潰,眾人丟下刀槍,被暴民與叛軍追著一陣狠殺,直揍得他們落花流水、哭爹叫娘。而堆積在廣場上的無數輜重,也盡數落入了暴民手中。
但對于注定要多災多難的京都城而言,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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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之間,莊嚴華美的京都皇宮之中,無數煙火裊裊升起,瘋狂的吶喊生響徹天地。
「……快快……大家都別落下,你進這間宮殿,我去那邊的庭院,千萬不要遺落了好東西」
「……噢噢搶錢搶糧搶女人嘍大家趕快上啊」
第二次進入皇宮的北條氏彥,嫻熟地做回了他在蝦夷的強盜老本行,指揮著部下對皇宮分片包干,到處燒殺劫掠。而他手下的這些蝦夷蠻子,也都是案底累累的積年老手,近來更是于一路遠征之中遭遇過多次巷戰,對于抵抗官府的事情,早已熟稔得不能在熟稔。幾乎不必北條氏彥吩咐什麼,就嗷嗷叫著釋放出了骨子里的暴虐因子,在這神聖的皇宮之中,奸yin擄掠、無惡不作。
事實上,直到此刻,北條氏彥還是感覺迷迷糊糊的,根本沒搞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理應戒備森嚴的皇宮,怎麼這樣容易就被自己給打破了?
就算他和那些京中叛兵合于一處,本來也就五百多號人。但是,自從北條氏彥提心吊膽地走上街頭,沿著朱雀大街向皇宮進發之後,主動願意湊熱鬧一起趁火打劫的市民,就成群結隊地加入進來,以至于到最後竟增加到了近萬人。沿途所見的官軍,不是立即倒戈,跟著一起攻打皇宮,就是丟下兵器和旗幟,咋咋呼呼地亡命奔逃……結果,一直等到他們沖到了皇宮門口,才稍微遇到了一點抵抗。
不過也就是隨便放了幾槍,然後再讓蝦夷蠻子們揮舞著狼牙棒撲上去一頓猛砸,頂多打死了不到十個人,聚集在皇宮門口的那些懦夫們便同樣一哄而散了,連宮門都沒人想到去關……于是,數不清的暴民們吶喊著一擁而入,還有更多在後面看熱鬧的貧民,也激動地跟著沖了進去。
——當一個政權已經衰微到極點之時,哪怕外表還是那麼的光鮮奪目,但只要有誰伸手輕輕一堆,就會仿佛被白蟻蛀空了梁柱和地基的大廈一般,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轟然坍塌……
隨後,一場全民狂歡式的空前浩劫,便降臨在了這座建成不久的豪華宮殿之中。
「……真是好漂亮的大美人啊兄弟,請你等等,讓我先上……」
「……悠著點兒,別弄壞了,後邊還有好些弟兄等著排隊呢……」
「……還有她的那身衣服,月兌的時候也小心點兒,別弄壞了。這可是上等雲錦,相當值錢呢」
「……嗯嗯,在廚房的柴堆里還躲著一個小姑娘呢,雖然長得寒磣點兒,但也能湊合一下了……」
「……喂喂,那個可是我的妹妹前幾日被宮里強征去的你們誰都不準亂動啊」
「……好好好,反正這一臉麻子的,本大爺也看不上,就留給你這個妹控享用了」
「……你說誰是妹控?你才是妹控你們全家都是妹控」
……
每一座雕梁畫棟的殿宇,都被粗暴地破門闖入;每一只雕花描金的櫥櫃,都被暴力地踢翻搜索。好多地方都被點起了熊熊大火,無數骯髒的光腳丫子,踐踏在原本潔淨的榻榻米上,留下一攤攤烏黑的印跡。
不管是叛軍、蝦夷蠻子還是京都貧民,所有人都在亂哄哄地四處轉悠,與堅持抵抗的宮廷衛兵,和某些敢于揮刀的公卿貴族展開激烈搏斗。而為了爭奪一件看上去非常值錢的玩意,或者一個豐腴艷麗的女人,甚至只是一塊香噴噴的糕點,他們也不介意熱情地用棍棒、石塊和拳頭來彼此親切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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