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菲里等人在游牧民的指引下,找到了荒原上唯一殘存的一小片綠地,停下腳步進行宿營——那是一座神廟廢墟里的水井,足有上百尺深,井底清水澈淨,井邊長滿蘆葦,沿著井壁斜坡砌了石盤道,讓人可走到井底去打水。
遺憾的是,雖然有了可供洗漱的清水,但由于缺少燃料,也無法使用魔法,他們還是沒辦法生火煮熱湯水解乏,甚至無法加熱食物——荒漠的白天熱得能把人烤焦,夜晚卻凍得人直打哆嗦——硬邦邦的肉干咬在嘴里又冷又咯嘴,半天都緩不過勁來。仿佛石頭一樣的硬面包,捂在懷里半天才能變得稍微軟一點。還有大前天從綠洲里收集到的新鮮瓜果,才兩三天時間就都變質了,只得隨地丟棄。
于是,這一路積攢下來的種種疲憊困苦,一下子全都不可抑制地爆發了出來,上千名官兵一邊裹著毯子哆嗦,一邊怨聲載道,既讓菲里這個指揮官感到焦頭爛額,也讓那些草原游牧民看了笑話。
「……嘖嘖,真是一幫身嬌肉貴的大少爺啊才在戈壁灘上走了兩天,就喘得跟癩皮狗似的。你們知不知道,對于那些靠兩條腿和四條腿穿越沙漠的旅人來說,這都已經是最最輕松的一段旅途啦」
賢狼小白很不屑地向菲里比了個中指,如此評價道,「……前面有這麼醒目的雪山作為地標,無須擔心走錯方向遭遇‘鬼打牆’,困在一個地方活活渴死;腳下是一條石板大道,沿著走下去就絕對不會迷路;荒原中幾乎沒有可怕的怪獸,就連盜匪都很稀少,還有這麼個補充清水的好地方;身邊糧食充足,絕對餓不著肚子……可是……我的天啊都已經這麼輕松了,你們居然還要抱怨」
……听著狼蘿莉的這番鄙夷說辭,菲里一時間又羞又氣,怎奈自家腰桿實在不硬,也只得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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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無論士兵們是如何的抱怨和吵鬧,向導們是如何的鄙夷與不屑,當新一天的太陽升起之時,這趟前往驪軒城的艱難旅途,還是必須要繼續下去。
在頂著炎炎烈日繼續行走了一會兒之後,這些昏昏欲睡的旅行者們,又看到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翻過一座寸草不生的低矮丘陵,所有人的眼前頓時被白茫茫的反光佔滿了視野。菲里趕緊倒退幾步,眯眼略一打量,一片銀白色鹽湖的輪廓,便在嶙峋的怪石間悄然浮現。
這片鹽湖的面積似乎相當遼闊,即使站在丘陵之上,也是一眼望不到邊。鹽湖的中央,是一片濃稠的水面,而靠近邊沿的部分,則生長著許多晶瑩的鹽花,宛如海里的珊瑚一般姿態萬千、色彩絢麗。在強烈陽光的的照耀之下,浩瀚的鹽湖如同魚鱗鋪地,一層一層、一浪一浪地向遠方延伸。而板結于鹽湖邊緣的鹽層和鹽灘,也是沿著湖畔綿延不絕,仿佛最上等的玉帶一般,閃耀著熠熠的光華,
然而,在這片瑰麗動人的鹽湖周邊,卻盡是寸草不生的荒山怪石,天上也看不見任何飛鳥經過,空曠的湖面四周,永遠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仿佛從亙古以來,就是如此荒蕪與蒼涼。
眾人漫步在無邊無際的鹽灘上,腳下盡是碎散的粗鹽粒在沙沙作響。
「……這就是玉龍鹽湖,從這里走到湖的另一端,就可以看到驪軒城的高大城牆。」
一位皮膚黝黑,臉上帶著刀疤的白狼部落中年游牧民,對菲里如此介紹說道,「……在這片茫茫大漠的四周,雖然鹽湖眾多,但多半都是難以取食的苦水和堿水,某些鹽湖甚至還有劇毒。
因此,真正能夠出產食用鹽的鹽湖,只有極少數幾處,其中這驪軒城外的玉龍鹽湖,就是產量最大的一處。而且,這里的鹽在品質方面也是最好的,粒大質純,鹽味醇香,素來廣銷各地……自從絲路逐漸斷絕以來,這片鹽湖就成為了驪軒城最大宗的收入——畢竟,人可以不穿絲綢,不用香料,卻不能不吃鹽……
為了控制這處財源,驪軒城還在前方修築了一座鹽湖堡,距離這邊不遠,我們很快就能走到了……」
「……哦,我都知道了,謝謝您的指點……誒?奇怪,這鹽湖里怎麼會有魚?」
菲里一邊側耳听著,一邊在鹽灘上慢慢跋涉,只是偶然間一抬頭,卻竟然在一片低窪的鹽灘中央,發現了許多風干的魚兒個頭有大有小,種類也是千奇百怪,亂糟糟地散落得到處都是。
于是,他一時間愕然了,趕緊對身邊的向導詢問,然後得到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回答。
「……呵呵,這玉龍鹽湖里,自然是沒有魚的,但上游的玉龍川里可是有魚的啊遇到上游來水的時候,自然就被沖了下來,然後就曬干成了這樣……」
臨時客串的中年向導大叔,咧嘴笑道,「……听族里的老人說,以前這片地方可不是什麼鹽湖,而是真正的大湖,水面像大海一樣遼闊,四周都是最肥沃的田野和牧場,還有人在湖里造船呢唉,可惜這幾百年下來,玉龍川的水是一年比一年少,玉龍湖也跟這咸魚似的,被曬干得就剩了底,變成玉龍鹽湖了……」
——事實上,這就是沙漠中那些曾經名動一時的綠洲城邦,如何在歷史長河中悄然消失的一個縮影。
似乎是覺得既然來了一趟鹽湖,就不該空手而歸,那些游牧民全都趁著這個機會,用刀子等工具鑿開鹽殼,把一坨坨的鹽塊放到隨身的口袋里,並且在鑿鹽的間隙,直接揀起鹽湖上的魚干,丟進嘴里大口咀嚼起來……一時間居然是嘴上叼著,手里撿著,兩邊都不耽擱,人人都忙個不停。
看著他們似乎都吃得挺香的模樣,菲里等人也撿了些魚干嘗嘗,感覺雖然很咸,卻有一股天然的魚香味,似乎比船上裝運的正牌海產咸魚還強一些。
在采鑿鹽塊完畢,將多余的口袋都灌滿之後,一行人這才再次出發。果然沒走幾步,前方便出現了一座簡陋但卻堅固的石砌崗樓,隱約還有不少人影在晃動。
察覺到有一群上千人的軍隊正在接近,崗樓里的守軍當即就緊張起來,又是燃起狼煙示警,又是吹響了悠長的號角。還有小股斥候騎著馬匹出來,遠遠地打探這些陌生來者的虛實。
看到對方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況,菲里.泰勒元帥反倒是松了口氣。而引領他們前來此地的漠北草原白狼部落使節團,也都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們為之冒險穿越茫茫沙漠,艱苦跋涉多日的驪軒城,此刻終于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