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提前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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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沙沙抓蟲……由于偽王和洧王同音,特將偽王改為僭帝。
僭偽之朝,僭偽之庭,從古有之。原來,他也姓孫?
七月心中猜疑不定,不知他和那洧王孫洧淵到底是何等樣的關系。
主相,孫祥明,他依然一派寵辱不驚的從容氣度,只是略略抬頭,側首看向正廳的扇門,似乎心中早已未卜先知,自有定奪一般。
「孫祥明!!」
隨著語聲沖進來一名十五六歲的女孩兒,眉目整潔,膚色勝雪,秀鼻檀口,青絲若瀑,看去姿致娟娟,縴縴明媚,可愛嬌秀,清麗美好,恰一位從水墨畫內行出來的古典美人兒。她上穿翡翠色綠沉線繡草紋密羅上襦,下穿松花色梅蘭竹菊板綾長裙,身披庫紗長帛,雖非華裝,卻也高雅美觀,別致出塵。只是,這樣一個娟媚的女子,此刻卻急怒紅面,雙靨酡絳,似是焦憂入脾,再難卒忍。
那女孩兒混不理身後數名使女追跟過來的勸聲,只闖到廳間,站定在門口,沖眼便瞧見了聞人七月。
聞人七月,從小就被贊長得極美。
她記得自己被贊最多的便是一雙眼楮,人都說︰「七月啊,你的眼楮又大又亮,明眸皓齒這樣的形容詞就是說你吧!」更有人向她的父母盛譽說,她的眼眸猶如薄霧籠紗,層層疊疊之間自生風情,神彩飄逸,秀色奪人。爸媽那邊親朋好友之屬,口頭定親的糾纏是極多;而七月自己這邊,情書告白之流也是時時有獲收取。
此刻,那女孩兒一見七月,臉上微微一怔,旋即那神氣是更加難看了。
聞人七月一看心下已明,這樣的臉色她時常見著,尤其在女同學的面上,多發于某位男生遞了一紙心言給她之後,不巧此男生正是某女生暗戀對象之時。
嗯,這個女孩兒,喜歡這位主相孫祥明吧?
她長得挺美的啊,為何還不曾獲得這位荼白長衣的逸姿男子之青睞呢?而且,這位女孩兒的氣焰如此之囂張,莫非,她的位階要高過一國主相?……莫非?莫非?
聞人七月微張唇口,極細聲地驚呼道︰「仁瑞公主?!」
這驚聲輕呼幾乎沒有一人听到,唯獨,那原站在窗下的男子卻是陡然側目,電閃般瞥向聞人七月,只一睨,卻又收回視線,亦是無人瞧見。
「這個女人,就是替我去死的那個賤民?」女孩兒指住七月,向著孫祥明咄咄而質斥道。
她,果然是孫皇,孫仁瑞。
只是,誒,洧王說她舉國聞名,素雅端芳,哪里有?看去刁蠻任性,驕橫跋扈倒是很合襯的形容。
這麼說,孫祥明,根本就是一開始就知道她聞人七月,不是仁瑞公主?卻還一口一個公主,叫得這樣順溜?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還有,他們,都姓孫……囧。
好亂!
七月一時之間理不清楚腦中思路,只得呆呆站在一邊旁觀。
「孫祥明,你可知罪?!」孫仁瑞,這綠色襦裙的女孩兒又再次喝道。
孫祥明岸然卓立,淡淡說道︰「本相不知罪在何處,請小姐賜言明示。」
他的態度似是激怒了小公主,那孫仁瑞大叫起來︰「不要叫我小姐!我是公主!還有,孫祥明,你私自帶了這罪女回府,意欲何為?洧淵哥哥不是讓她替我去死麼?你卻將她藏匿在相府,那麼,誰來替我行刑???死執令早已發往宗正(注1),且釘封文書也抵幽州史正印令(注2)那里,今日申末夕食便要行刑,此刻已至未時,可人犯呢?人犯呢?難道你想讓本公主上那斷頭台?!」
孫祥明靜靜地听完孫仁瑞的話後,從容不迫地說道︰「公主無需擔憂,主上定然會為公主準備妥當,決然不會有讓公主尊貴之軀受折承屈的情況發生。」
綠衫女子倒是不曾打斷孫祥明的說話,只在他言語之際不斷冷笑。待到他言畢,女孩兒側了頭,面容嬌嗲,神色輕蔑,半晌開口說道︰「本公主,適才倒是有些悔意,生恐做得過了些。而今看來,卻是極為妥帖。明相(注3),本公主來之前,早遣了良侍(注4)前去請太常(注5)大人,他兼任宗正一職,若知今日死執令之人犯竟在此刻,尚在主相府,不知會說些什麼呢?」
主相的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而听得外天井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報︰
「太常大人到!太常大人求見主相!太常大人到!」
「金紫光祿大夫到!光祿大夫求見主相!光祿大人到!」
「少府卿到!少府卿求見主相!少府卿到!」
「昭勇大將軍到!昭勇大將軍求見主相!昭勇大將軍到!」
「龍護衛上將軍到!龍護衛上將軍求見主相!龍護衛上將軍到!」
這麼多人?
七月一時怔住。
那孫仁瑞的粉女敕滿月臉上現出一絲得意,她閃了閃眉睫,笑說道︰「來得真快!那丫頭倒是听話能干!」
孫祥明站在窗前,透過欞條看向窗外,一直沉吟不語。
只須臾間,從月台魚貫而入來五六人,一掃目便見這幾人均高冠華服,玉帶絲佩,香囊纓環,氣度不凡;不論文武,服色均紫,可見品階非凡,居位尊貴。他們數人入內後,立刻向著窗邊那荼白色長衫男子——孫祥明,躬身作禮,極為敬重的樣子,倒是又讓七月平添幾分疑竇。
這孫祥明不過二十五六歲,縱然是主相高位,可眼前幾人,看著官品也絕對不低,且一眼望去,除兩位武將外,余者盡是年高德劭之輩,又如何會對一個在他們眼里只怕是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兒如斯尊敬呢?
禮畢,其中一名須發皆白,面色紅潤的老人踏上來一步。
只見他頭戴六梁進賢冠,簪處垂紫色介幘,以玉佩相結,身穿紫色羅衣,內著白紗中單,下裳紫色羅綢,雲鳳四色,花錦綬青絲網,玉綬環,黑色嵌金犀皮革質腰帶束住上衣下裳,足履皂靴,觀其表象,便知此人齒德俱全,定然德高望重。
只听他對著孫祥明侃侃說道︰「主相大人,老夫冒昧闖府,實在罪重。無奈得知仁瑞公主貼身良侍密報,主相竟是意欲救下公主,可有此事?」
孫祥明直視眼前老人,坦然說道︰「確有此事。」
那老人皺眉說道︰「這就是主相大人的不是了。雖然我等都知主相性仁甚慈,但似這等僭帝孽種,偽朝奸佞,為何明相卻要援手一助?這實在令老夫不解,既如此,老夫身為宗正,又貽愧為九卿之首,太常,便是沖犯了主相威嚴,而今為國之正統存亡,道義仁恥,卻也不得不冒撞尊貴了。」
說到這兒,這太常四下里一掃,目光立刻定在了聞人七月的身上︰「這位身著公主褕凰衣的女子……想必定是仁瑞公主了?」
太常身後一位佩有刀器,紫服長冠,左肩覆有半臂軟鱗皮甲裝飾的青年男子湊上前一步,低頭附耳卻不掩聲量,容得屋內所有人盡皆听見,朗聲說道︰「太常大人,此女正是仁瑞公主,末將在一個時辰之前剛剛得見其顏,她以毒劍挾持主上,獲得良駒財物逃出帝都,隨後主上派出暗衛營追捕之。想必是無所逃遁,只得被逼回幽州城內……只是,末將不解為何主相會慨然出手,救了此女。」
太常哼了一聲,說道︰「昭勇大將軍,你說得極好。老夫也是不解,為何明相會搭救仁瑞公主!」
這位是昭勇大將軍?
就是在後宮門的朱漆銅釘榍前,洧王與之交談下令過的那位玄甲武士,他的重甲上銅鑒鎏金紋飾與眾不同,而洧王,也親口喚他︰昭勇大將軍!
七月心中漸涼,忽而明白了,為何孫仁瑞會去遣了良侍去傳信請來這些朝廷重臣。
他們,似乎,都從未見過仁瑞公主。
除了洧王和明相!
有良侍為證,有昭勇大將軍見證,且又有自己身上的公主褕凰衣,誰還能說她,聞人七月,不是仁瑞公主呢?!
僭帝孽種?
偽朝奸佞?
他們這些臣子,就是這樣稱呼先朝皇帝和皇後的嗎?這也太……無恥了吧?見風使舵,也不是這樣的使法吧?
總算,這孫祥明身為主相,倒有幾分氣節,還肯藏匿公主,更願意來搭救她這個素不相識的替死人,這樣想來,對他不由得生了幾分好感;連帶那洧王,雖他不過是人性未泯,救應親妹,卻也比眼前這些打著仁義廉恥,做著燒殺搶掠的奸臣來得強多了!
今日,他們來了這樣多人,倒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
聞人七月傲然抬頭,上前一步,喝道︰「太常大人是麼?本公主生在宮闕,也不知尊駕名諱,不敢妄稱。您年事已高,仁瑞本該敬稱您一聲先生,然,洧王尚未正式登基,爾等便稱先帝為僭帝逆孽,為臣者,到這等地步,也無怪乎皇考之江山覆沒,成定數爾!今日,本公主,死便死了,斷不會連累明相!原本,就是我孫皇,挾持洧王放我在先,脅迫明相救我在後。所有事端,盡是孫皇一人所為,與他人斷無干系!執死令是麼?本公主受了便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本公主並不忌憚多做一點功德,亦是懶得看你們仗勢逼迫明相。但是你們這些匹夫听好了,來日在地獄道相見之時,本公主定然不饒各位的恩德,必會盡數奉還!」
七月抱著必死之心,這番擲地有聲、鏗鏘跌宕的話說了出來,只把廳內諸人听得目瞪口呆。
那太常愣怔了一刻,竟而說道︰「老夫駱俊,賤字為鄭,公主不曾听過老夫之名,也屬正常。不想公主一介女流,倒是氣度遠勝于……盛名之下無虛士,果如傳言,素雅端芳,仁瑞公主。公主既然一力承接罪責,那便跟老夫等人走吧,刑部令示早下發與幽州史正印令處。請明相再勿阻撓,令得國民惑然,國之根基為之動搖,他國唯有嘲笑樂禍,直叫仇者快焉!」
孫祥明淡然一笑,說道︰「鄭公如此說法,本相豈能再作睽礙?只是一條,仁瑞也曾是孚應國,堂堂公主,監斬豈能由尋常州史正印令來執掌?本相會親往刑場,便由我來審令執刑吧。」
駱鄭听了似是極為詫然,咿了一聲,遲疑問道︰「可,……可,明相,你不是……不是……?」
孫祥明微側目,說道︰「莫非,鄭公不許?」
忽見一人從駱鄭太常身側走出,他頭戴赤紱,金簪遠游通天冠,身穿紫黑色紗羅圓領公服,左肩亦是覆有半臂鎏金嵌玉扣的軟鱗護肩皮甲半幅,施施然說道︰「本將以為,既然明相有意監斬,倒也不妨。終究仁瑞公主也是我孚應朝的金冊玉封的正位公主,縱然有罪,須得斬首,也該有公主應有的禮儀。區區一個州史正印令監斬,倒是辱沒宗室身份了……」
駱鄭聞得孫祥明的言語,已然面有惶色,待到那看似同昭勇大將軍一般服色的男子開口後,復又四顧左右幾人,終于松口說道︰「老夫豈敢,明相此舉本也在法理之內,並無越職逾法之處。況卿上將軍如此說法,也是極有道理,便就如此定了罷。」
這位,定然是龍護衛上將軍了吧?
他叫卿?
真是稀奇古怪的名字。
還好他是武將,若他做了文官,又是九卿之屬,皇帝喚他,豈非叫︰卿卿?七月想到這兒,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惹得那孫祥明又看了她好幾眼。
連同龍護衛上將軍卿和駱鄭太常老頭都連連側目。
……
于是,連毒都沒有解,便跟著這些太常、上將軍等人,直接前往幽州史正印令之公府(注6)。不過,听說牢房是不用去了。一個大抵是時間不夠了,未時到申時,卻也不過兩三個小時,剛辦好文書,投入牢房;緊接著又提了出來,押往刑場,這不瞎折騰麼?第二個是畢竟貴為公主,似乎按刑例,女子入監牢都極少,更何況是一國公主?
提到解毒,七月自嘲笑想︰都要斬首了,還解毒做什麼?多此一舉麼?臨出廳之時,她瞧見那真正的偽朝奸佞,仁瑞公主,孫皇,側目得意地展顏而笑,但在瞥見替她而死之人的眼光,卻還是微微一躲,眼角余光頓時閃了開去。而那荼白色深衣男子,則是依然安詳閑靜地立在和合窗前,透過支起的上窗欞條縫,他的雙眸,不可名狀地落在七月的身上,不知在思忖些什麼。
說到底,他還是沒救她。
從頭到尾,都那樣奇怪。
這個世界。
這里的人。
統統都是。
申末行刑!斬首示眾!
洧王的人呢?
暗衛呢?
不過,就算想要質問他這個賭約的履行與否,只怕先被洧王給抓了。結果,仍舊是回到原點。
申末行刑!斬首示眾!
七月的天空,異樣灰藍。
這個世界,真奇怪。夏季,不見一絲夏日明媚陽光,倒是間或刮起一陣詭異的蕭瑟亂頭風,令人感覺一股子雨僝風僽的陣勢迫來。
聞人七月記得之前被插上的監斬犯牌上,寫得清清楚楚︰乙酉年七月七日,癸未月壬辰日。
確實是七月。
且與她過來的日子是一模一樣的。
竟也有公歷?
這里,到底是何處?
街市口,青磚墁地,人頭攢簇,眾聲鼎沸。
七月雖跪著,卻依然傲于此。
這路巷盡處,她身後巋然佇立兩名彪形大漢,滿面橫肉,望而生畏。這兩人均身著大紅粗布裋褐,一人手執一柄厚重大刀,一人手中則是幾把小小短攮刀。
正對這行刑場地前,丈許處,有一張黃梨木紅漆案桌,案桌前端坐一位青年男子,他長冠玉帶紫服,內著白紗中單,下裳雲鳳四色花錦綬,暖玉白腰帶後掛著紫金相印,正是改穿公服的孚應主相,孫祥明。
他身後則立著四名吏員,八名侍衛。更有一干幽州史正印令及隨從執事、主簿等人,不知何時亦到,散立一旁,神色肅穆,不敢有絲毫松懈之顏。
七月心中暗贊,這孚應主相孫祥明不穿常服,改穿朝服,看去更加俊美不凡,令人傾折。難怪,仁瑞公主,對他那樣迷醉,雖當是礙口識羞的女孩兒,卻也能毫不掩飾好感。
耳中听得圍觀的人群不住地竊竊私語︰
「哇,我打听到了!听說是僭帝的女兒,仁瑞公主啊!」
「是那位仁瑞公主?」
「素雅端芳,艷絕全國的仁瑞公主啊!」
「確實挺美的。可惜啊……」
「有什麼可惜的?都是妖孽!看到沒,主相大人親自行刑啊!主相大人向來仁慈,不忍執斬,他都肯來監斬,這就說明,這女人就是該死!」
……
孫祥明坐在黃梨木大圈椅上,拾手取起了桌上卷宗,草草翻了幾頁,口中慢悠悠地吐出︰「行……刑!」
注1︰宗正︰孚應朝執管皇室宗親事務的官員。其實蠻空的,囧。
注2︰正印令︰相當于一州最高官員,當然既然幽州是帝都,呃,這個這個……這個正印令就沒底下的州縣的正印令那麼風光啦。
注3︰明相︰意為祥明+相,孫祥明的名字+相,一種稱呼。
注4︰良侍︰七品宮女,伺候公主。
注5︰太常︰九卿之首。
注6︰公府︰府衙,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