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一如既往厚顏無恥地求各位姑娘收藏哦。
收藏就在右上方,輕輕點一下就可以,謝謝哇。「以臣,對主上的認識,主上若目標真為青檀閣,又豈會因下臣與卿相的來到而輕易離去?主上定然死磨爛打,亦要達成目的;若然不得,也要尋機定下契約,來日再細細探察……」
裴昌說,口氣平淡寧靜,波瀾不驚。
聞人七月低目瞧自己長裙上的輕紗花紋,輕聲說道︰「那麼,祖榮大人,既已看穿,又為何肯陪我玩呢?」
裴昌淡淡地說道︰「因為,臣,想不出來,主上有任何不利于靈澤的可能。」
「是麼?」七月抬起頭,唇角帶了笑意。
「主上,看去,十分喜歡先帝。」裴昌突兀無比地指出這一點,令得七月微微一愣。他像是忽然不再避言,直爽坦白地說︰「而且,主上,非他國人士,不存在各國紛爭的利益沖突。靈澤,又奉了主上為女主,給予一國之至高地位榮譽。可以說,別國可以給主上的,靈澤都給了;別國給不了主上的,靈澤也給了!以上種種,令臣思來想去,無論在情、愛、利、益、位、勢等諸方面去想,均想不出來,主上會有對靈澤不利的理由。所以,主上想玩,作為下臣,自然要陪主上玩。」
「……」
七月心中終于漏跳了一拍,裴祖榮,他果然厲害!
他說,他當時,就猜到了。
也是,天授軒和青檀閣,真的太近了!
而他,行事之前,已然將對方所有的情況都分析推敲了一遍!思路清晰,反應敏捷,實在不容小覷啊!!
「下臣的解釋,不知主上听了,可滿意否?」
裴昌仍舊微微低頭,目瞳上挑,瞥視七月。
七月笑。
「滿意,非常滿意。所以,我想,即刻,便去一趟狄泉縣,拜訪縣正裴公。只不過,曼倩大人到底尋我何事?不會是,提親吧?」
裴昌放低目光,輕笑說︰「主上無需擔憂,下臣保證,家父絕非不識趣的人。既然當日,主上已然回絕過一次,豈會再又舊事重提?」
七月再次莞爾淺啟唇︰「那很好啊。其實,祖榮大人,也不差啊,我不是不喜歡,只是……現在沒有考慮過這些事。」
于是,裴昌又是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終于,這位御史丞怒了,他猛地站直了身軀,說道︰「主上,勿須安慰下臣。事實上,下臣,早有心上之人,也由此故,自能明白主上對先帝的心意。主上,大可不必多作姿態!」
言畢,他拂袖而去。
留下頌妙軒內,張大了嘴巴的聞人七月,在心中吶喊著,真的嗎?真的嗎?祖榮大人,快跟我說說你的心上人吧!是誰啊?卿相?媯汭女帝?還是坊間花魁?小家碧玉?或是大家閨秀?
人家,真的,好好奇哦!!
來來來,祖榮大人,我們喝點小酒,吃點小茶,就點小食,一起來聊聊嘛!!只是,你走得太快了,連個影子都沒留給我……好殘忍啊!!
午後,七月同卿相說明了一聲,便微服前往狄泉。
之前,她一直考慮未定,是先見武略將軍彥子卿,還是先去找裴公。青檀閣一行之後,初定先去拜訪裴公曼倩大人。
而如今,瞧見裴昌的反應後,心里對裴文約見她的用意之好奇,以及對裴昌那熊熊燃燒的八卦火苗作用之下,更加,毫不猶疑地,選擇了先去狄泉。
並且,是即刻。
說起來,也想去一趟舊居。
裴公,單名文,字曼倩,狄泉縣縣正大人。
在十年前,他乃是靈澤朝三公之一,裴御史大夫。
因媯汭女帝的失蹤,他自責甚深,最後執意歸隱。在卿相的百般挽留下,最後,他留下了他的兒子裴祖榮在朝野續任,而他自己,堅決到了狄泉這種小縣郡地,做一個低微的縣正大人。
人雖太半退隱,威勢仍在。
只看御史大夫一位至今為他懸空便知端倪。
七月一抬出要去見曼倩大人的旗號,卿相簡直是忙不迭地就答應了,還毫不掩飾地面露喜色,多半心里盤算著,該當讓這位前御史大人,好好地教導一番這位任性妄為、亂七八糟的新主。
狄泉縣仁豐里。
素界以百戶人家為一里,每一里設一里正。
那位當日為她說媒的杜榮氏眅姐姐,她的夫婿便是仁豐里的里正。在里正內另設里甲,每十戶為一甲。
裴公為人清廉,大隱隱于市,府邸便在仁豐里的里巷內。
到了狄泉後,七月早早撇開了隨行眾人,令他們在縣正府內休息,自己則獨個兒去尋裴文。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向來勤勉辦公、從不歇息的裴文居然告病在家;且听說他亦是明著留言給了慕令史、連公平吏、向縣尉等人,讓他們告知京中來人,他在家中等候。
裴文此舉,必有深意。他定有機密事宜,不可示于他人,需要與七月私談。
經過閭門(注1),走在高牆漏窗之間的狹巷小途內,七月的心底泛起無比熟悉的感覺。
裴府,舊居,杜榮氏,申嫂子……都在仁豐里內。
過了那兩扇曾無比熟悉,現如今銅鈸緊鎖的門後,再過一甲,就到了裴宅的磚雕門前了。
縣正大人,我來了。
七月在心中默默地念叨︰您尋我,有事嗎?
似乎,看到裴文那張和藹慈祥的臉,眉目都松松地展開,和和地說︰「啊,是聞人小功曹啊……嗯,阿七啊,老夫,有點事要麻煩你去做呢……」
「啊……?什麼?縣正大人,你說什麼?」
聞人七月從勾欄柵窗前的一個漏空矮榻凳上抬起頭來,驚愕萬分。
裴文站在書房內一個圓形三腿香幾前,輕輕敲了敲幾上那只琺瑯燻香爐,回轉頭,平靜地說道︰「下臣的意思是,當年翁孫大人,曾留下一支太尉府的彰府密衛軍。那是翁孫大人,留給二殿下的。下臣與翁孫大人,雖政見不同,卻是過命交情……彰太尉臨終之前,再三交代,定要將密衛軍交到殿下手里;但是,若然殿下沒有再回帝都的意思,卻又不必。故而,今日,卻只能交給主上了。」
「……為何,當時……」七月開口想問,立時想到當日離開狄泉之時,乃是極為突然之舉,純屬壅川帝一人決定,只怕裴文在接到卿相公文相告之前,根本無法知道壅川帝打算重歸朝野。
對,就算裴文得報說,壅川帝和她聞人七月離開了狄泉,也不能確定他們意欲何往;必須是壅川帝說的,「卿相早另發書信前往狄泉縣公府」之後,裴文才能得知此事。
而後,他等來的卻是壅川帝薨歿的消息。當然,有裴昌在,也許裴文是可以知道真相的……
再後來,便是她聞人七月將以先帝元妃的名號登女主帝位的消息了。于是,他便托了他兒子裴昌,傳信給她,要見她一面,將這密衛軍,交付給她。
「主上……不知,再喚你做阿七還妥不妥當……」
裴文看著七月,用徐徐的語速說道,「那時候,我讓榮眅來跟你提親,實在是,生怕你跟二殿下他……當初,你同他來到狄泉後,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殿下他,同十五年前,差別很大。但是,還是能認出來……確實,確實是殿下。」
「縣正大人……」
七月開口吐出四個字,卻說不下去了。
「阿七啊,我一直想同你說,二殿下,他,不是你的良人。你們倆人,恐難成佳偶。」
老爺子,你太殘忍了!七月在心里嘀咕著。人都死了,你還要這樣打擊我。再說,壅川帝,都埋在土里了,還怎麼成佳偶?
于是,她笑說︰「原來是這樣,所以,縣正大人,明知祖榮大人早有心上人,卻還要為我和他牽線搭橋?實際上,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文微側頭,轉身背抵香幾,嘆氣說道︰「……總之,而今,這些,卻也不必再提。關于彰府密衛軍的調度,你只需佩上殿下的龍鳳玉帶鉤,在蕤賓皇宮內走上幾圈,自會有密衛軍首領來認主歸轄。」
七月大惑不解︰「龍鳳玉帶鉤?」
裴文點頭︰「不錯,鉤首雕龍首,鉤尾雕鳳首,瓖玉鎏金,兩側瓖嵌透雕雲紋玉片,巧奪天工,造型奇美。乃是先溱水帝贈予先皇後的信物。先皇後歿之前,將此信物留在了二殿下的襁褓之中。阿七你這般驚異,莫非……」
裴文的話沒有問出口。
可七月也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莫非,你都沒見過此物?莫非,壅川帝都沒有將這件物事給你看過?!
「若然,沒有那玉帶鉤……只怕……」裴文的聲音有些猶疑起來。
嗯,我懂,沒有那玉帶鉤,彰府密衛軍,應該不會听我指揮的。
原本,不知道有所謂密衛軍,也就罷了。知道了是將要歸于自己的東西,卻又失去的感覺,十分的不佳。
七月,因此而有些心情郁悶起來。
走在里巷的腸道之中,來時輕快的腳步竟是沉重起來,甚至,這歸途,居然有些舉步維艱起來。
那個,什麼玉帶鉤,在哪兒?
記得卿相說過,臨去芙蓉郡前的一晚,壅川帝曾去找過她。也許,那個玉帶鉤,就在那個夜晚,交給了卿相了。
甚至,卿相,現在,早已掌控了彰府密衛軍了。
有什麼關系呢?卿相是麒麟,她對靈澤忠心耿耿,自然,對她,聞人七月,這位靈澤女主,也不會有謀逆之心……而七月,想要用密衛軍,也是可以通過周麟的。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覺得很是不適?
心中似有小小罅隙,一個又一個地滋生,填上一個,又長出來一個。代謝旺盛,極其。
直至,到了那處。
舊居。
黑漆油飾,黃銅門鈸。
門鈸上纏著鎖鏈,底下一個大大的掛鎖。
不知里面,是否一切如舊時?
「聞……聞功曹!!是你嗎?」
一個熟悉的女聲從側旁傳來。
七月的嘴角揚起淺笑,轉身向右,沖著女子說道︰「眅姐姐,是我。我剛從京中回來狄泉看裴縣正呢。」
站在那里的,果然是,杜榮氏,榮眅。
她似是有些不相信地擦了擦眼楮,走上幾步,驀地捉住了七月的雙手,低聲說道︰「真的是你啊!好幾個月不見啦!你還真是和周家小哥,說走便就走了!連聲說的,都沒有呢!老溫那酒鬼說你和周家小哥,真是去了帝都青州呢!他說他把你們倆送到青州城門口就回了,也不知你們去了哪里!……後來,我听說,京中,咱們國,立了女主了……他們說,他們說……那位主上的名兒叫做……叫做……」
七月笑了笑,也不瞞她,應了話頭,說下去道︰「叫做聞人七月?和我一個名兒,是吧?也沒錯,就是我。」
杜榮氏吃了一驚,更加低聲地問道︰「那……那……那……周家小哥……,他,他,他叫周壅?……川?」
「嗯,是啊,阿壅他,是壅川先帝。沒錯。」
七月應聲稱是。
這下杜榮氏更是張大了嘴巴,再合不上了。
「眅姐姐,我想進去院子里看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瞧著樣子,倒像是沒人租住的樣兒……」七月問道。
「當然,當然可以了!!你們走了才那麼幾個月,我們這小縣城,外來人口也少,哪有那樣快就租出去的!」杜榮氏一邊忙不迭地稱好,一邊則立刻解下了腰後掛著的大鑰匙串,揀出來一枚鑰匙,將那掛鎖打開,收了鎖鏈,讓七月進去,而後說,「聞功曹,呃,不對,是不是該叫主上了?您先進去,隨便什麼時候出來都成。您要走,那就走好了,這邊就隨它,後頭,我給您收拾……」
七月笑了一笑,說道︰「那,謝謝眅姐姐了。」
杜榮氏看她走進去,掩上了木門,這才激動無比地向前奔去,一邊叫著︰「申家嫂子!申家嫂子!有個大新聞啊!天哪!天哪!我真是嚇壞了!真真不得了啊!!」
院內,棗樹依舊枝葉繁茂,葳蕤蔥郁。
踏在圓形花式的鵝卵石鋪墁地上,七月慢慢地走入兩間正北房中,屬于自己的那間。
一切如舊。
一切如舊啊。
她伸開了那磨花了雕紋的竹雕立櫃。果然,連原來她的衣物,都依然整整齊齊地疊擺碼放在里面。
杜榮氏,是個很粗心的女人。
她,也不是個貪小的人。
所以,不到下一位租客來之前,她,只怕是不會來這里,清空她的東西罷?!不,若是租客沒有意見的話,她可能就隨便這些衣衫裙褙氅襖盡都放在這櫃子里了吧?
這麼說,原來的,一應物事,都還在?
不知道,那個什麼玉帶鉤,會不會,被他落在屋子里?
怎麼可能?!
七月笑,自嘲地笑。
雖然明知不可能,雖然自己都在嘲笑自己,卻難以自控地,挪動腳步往著左首的北臥走去。
沒有。
當然,是沒有的。
怎麼可能會有呢?
那樣貴重的東西……先溱水帝贈予先皇後的定情信物……這樣的東西,壅川帝,他要麼很討厭,要麼很珍視,但是無論如何,其價值毋庸置疑。既然是有價值的東西,以他的性子,又怎會隨意棄置呢?
交給卿相,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吧?
七月頹然地坐在了床沿上。
緩緩地,向後仰去,躺倒在架子床上。
承塵床頂透雕卷草紋,楣子上則是皺菊,紅梅的紋飾,四柱撐架,矮欄床圍上則是聯珠圈牡丹珊瑚。因無人睡,檸黃色的床幔盡掛在帳鉤兩邊;甚至,連床鋪被褥,都還在。
似乎,躺在床上,就能聞到那股熟悉的香味,淡淡的茶香,混著迷迭草,還有,海水的味道……
「你,是在找這個玉帶鉤麼?」
一個懶洋洋的,猶帶幾分戲謔的磁悅聲音,突兀地劃破了屋子中的寧靜。
七月猛地坐起。
瞠目間,果見身著艾青色長衫的男子,如鬼魅忽現般地赫然立在了正中央,如圭如璧的琇瑩姿容令得整個房間都恍然生色,似乎猝然間亮耀若弁星降臨。
「……你!!趙……」
她長大了嘴巴,再合不攏去,眼眸緊緊盯住了他手所述︰鉤首雕龍首,鉤尾雕鳳首,瓖玉鎏金,兩側瓖嵌透雕雲紋玉片,巧奪天工,造型奇美的玉帶鉤!
趙湨柔柔地笑,瞳光如水流波,劃過亮意,他哼聲輕笑道︰「想要嗎?這,玉帶鉤……」
七月瞪住他。
半晌後,她說道︰「想要!」
「給你,自然,是可以的。」趙湨不徐不疾地悠然說著。
那麼……
「你,要我做什麼?」
七月問。
問問,無妨。
趙湨淡淡地說︰「只不過,是非常簡單的一個要求罷了。你,想听麼?」
「想!你只需告訴我,是什麼?」
聞人七月再次問。
「這樣性急啊……嗯,其實,卻,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是,你答應,除了卿相以外,其他任何女子,說要送你回人間道,你都必須拒絕。便是如此,一個要求。你若是允了,我便,將這玉帶鉤,給你。」
趙湨仍舊是施施然地,從容自若地說著。
除了卿相以外?
都要拒絕?
可是,我除了卿相以外,根本就不認得其他任何一個,可以送我回家的女子。七月納悶地想。答應與否,又有什麼關系呢?
總覺得,趙湨,做事,有其他圖謀。
他也同裴文一般,別有深意。
于是,七月忍不住問︰「你要我答應這樣稀奇古怪的要求,到底,是有什麼意思啊?」
趙湨只笑,不語。
七月又再問道︰「還有,你之前要我答應,只要我絕不主動提出要走,便終有一日,會送我回人間道。我真的是很想問問,到底是什麼時候,你會在我沒有主動提出的情況下,自覺自願地送我回家呢?!」
趙湨又笑,他低頭似在思考。少頃,他又抬頭,說︰「大約,是,你願意進我的後宮,應承做我的貴、淑、華三妃之一的時候。我便送你回去罷。不過,這些事,倒也難說得很。我,是很容易改變主意的。但是,至少目前是這樣,對,是這樣沒錯。只要你肯做我的貴妃,我送你回去,倒也無妨。」
這樣簡單?
七月鄙夷地看眼前的男子,騙鬼去吧!誰信啊!倘使真的這樣簡單,你又何必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將我圈進來玩這樣一個游戲,甚至,不惜屠殺人命……
趙湨看著七月的眼神,神色更加開心,他笑道︰「你不信?便也算了,以後再說罷。現下,你願不願意呢?願不願意答允我所說的,而後,換得這個玉帶鉤呢?」
七月定定地呆怔了一刻,驀地她開口應道︰「好!我答應!」
趙湨笑,笑得更加開心。
「我原就猜,你定會答允的。」
注1︰閭門就是里巷的門,保護巷內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