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上起火的時候，秦福正靠著牆壁打盹，隨後，他被一陣嘈雜聲吵醒了，人們飛快地從堡壘的甬道跑過，向寨牆上跑去。
從人群中擠了過去，秦福仰起頭，視野里，山頭貌似變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將頭頂的天空映照得一片通紅。
「怎麼回事？」
「失火了吧？」
「當家的還在山上，要不要上去救火……」
黑胡子不在，在場的群匪沒人可以拍板做主，于是，大伙兒七嘴八舌地爭相發言、自說自話，聲音匯聚在一起，像是有千萬只蒼蠅飛過一般，變成了無意義的噪音，沒人能明白其他人在說什麼。
「閉嘴！」
秦福躍上牆垛，大聲嚷道。
人群安靜了下來，然而，秦福只是一個外人，黑胡子在的時候，或許還有人會听他說話，現在黑胡子不在這里，這些人不會听從某個外來人的說話。就在那些人準備鼓噪之際，秦福提高了聲音，他幾乎是在聲嘶力竭地喊叫。
「大家靜一靜，仔細听……」
秦福臉上充滿了焦慮和不安，那些人也就暫時安靜下來，仔細聆听。
很快，那些焦慮不安的情緒就像傳染病一般彌漫開來，在人們臉上傳遞，大伙兒听得分明，從山頭上面依稀飄來了一陣喊殺聲。
怎麼回事？
內訌？
還是敵人從某個不知名的途徑攻上了山頂？
隨後，人聲鼎沸，人們再次七嘴八舌地交談起來，大家意見不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百多人就像百多只鴨子，唧唧呱呱地叫嚷著。
有的人希望靜觀其變，最多派幾個人上山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確定狀況之後，方才行動。畢竟，強敵之外虎視眈眈，大家若是擅離職守，外面那些敵人發起進攻該怎麼辦？丟了這個堡壘的話，情況會變得更糟。
另外一些人則不以為然，他們認為既然敵人已經攻上了山頭，守衛這道關卡已經沒有了意義，何況，就算只留少部分人在此守衛，如此險峻的地形，山下的那些敵人也未必攻得下這道關卡。
兩邊的人爭執了半天，都沒能說服對方听取自己的意見，于是，干脆各行其是。
大約有五六十個山賊全副武裝地往山上奔去，想要去幫助黑胡子平息內亂；更多的人則留了下來，有的人全神貫注地盯著關牆外面，準備防備山下的敵人有可能發起的攻擊；剩下的人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轉，他們被嚇壞了。
秦福將他的人叫到了一起，也就十來個人，這些家伙是鄭林安排給他的，與其說是護衛，倒不如說是監視的人。
「情況很糟糕，你們的意思？」
秦福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觀察著周圍那些人。
那些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後，一個看上去像是頭領的家伙站了出來，他用一種猶疑的語調說道。
「還不知道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說情況很糟糕，未免為時過早吧？」
「為時過早？」
秦福冷哼了一聲。
「你們要想在這里等死我不反對，反正，我要馬上離開……」
「離開？沒有完成管事安排的事情，你竟敢……」
秦福狠狠地瞪著說話那人，打斷了他的話，用一種更加凶狠的語氣說道。
「腦袋只有一個，你要是不稀罕那是你的事情，秦某還想多活幾年，離開前，給你一個忠告，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先保住性命要緊……」
說罷，他彎下腰，將事先準備好的繩索拾起，將繩子的一頭拴在牆垛上，用力扯了扯，感覺比較牢靠，然後，將繩索的另外一端丟下寨牆，接下來，他爬上牆垛，抓住繩索，哧溜地滑了下去。
剩下的那幾個人面面相覷，那個領頭的家伙臉上的表情變換得甚是精彩，最後，他咬了咬牙，緊跟著秦福溜下了寨牆，其他人自然爭相效仿。
「你在做什麼？不是要馬上離開嗎？」
秦福趴在地上，扭頭瞧了說話者一眼，用低沉的語調快速說道︰「別這麼大聲，還有，像我這樣趴在地上……」
說罷，他回過頭，將腦袋探出地面，向前方望去，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們不覺得奇怪麼？山寨起火，還有人廝殺，那些家伙的營地卻漆黑一片，安靜得很，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我敢擔保，前面那段路肯定不好走……這會兒，我們最好等一等，不要太著急！」
「等，等什麼？」
「一會你們就知道了！」
不曉得過了多久，黑虎山上的火光越來越亮，那火光不僅僅只是在山頭上燃燒，如今，已經沿著山路往下方蔓延。
不一會，山腳下的那個堡壘的大門突然打開，一陣淒厲的嘶喊聲突然響起，一群人從門後狂奔了出來，在風中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那些家伙就像是從地獄跑出來的惡鬼，像是被捉鬼的鐘馗從黃泉追了出來一般。
那些人竄出寨門，爭先恐後地越過寨門前的各種障礙物，就那樣從秦福等人藏身的地方跑過，向遠方的蘆草叢奔去。
當一伙人跑過之後，沒隔多久，緊接著跑來了一伙，隨後，又是一批……
秦福匍匐在地，望著那群人向黑暗中跑去，那些人若是能順利逃月兌，他自然跟著跑過去，要是那些人遇到了伏擊，他也有機會趁亂逃離。
沒等多久，眼前的天空突然多了一串串流星。
眨了眨眼，方才發現那並非流星，而是從兩側坡地射來的火箭，火箭劃過黑暗的天空墜落下來，瞬間，坡地下方的溝谷，升騰起了一片火海。隨後，一陣淒厲之極的慘叫聲在前方此起彼伏地響起，剛才從秦福身前跑過的那些人全身著火，四處亂竄。
好狠！
秦福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就曉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但是，卻沒有料到對方會這麼狠，敵人多半在溝谷里鋪上了許多澆了火油的干草，不然，這火勢不會如此之大。那溝谷是出山最快捷的一條路，不然，就要翻越兩側的坡地，而敵人現在正埋伏在上面。
拼了！
既然前面已然是一片火海，已經成了一條絕路，唯一的生路就只有模黑爬山了，兩側的坡地並不陡峭，爬上去並不困難。雖然，敵人埋伏在上面，然而，他相信那上面並沒有多少敵人，要知道，薛斐只帶了一百多人來，一部分人上了黑虎山，剩下的人又要守住兩側的坡地，究竟有多少人，可想而知。坡地上雖然沒有太多高大的樹木，然而，灌木叢、草叢之類卻不缺少，有著夜色做掩護，要偷偷穿過敵人的封鎖線，應該不怎麼困難。
「走！」
他輕聲說道，站起身，隨後，彎著腰，鑽進了前方的草叢中，往右側的坡地行去，右側的坡地比左側要大一些，草木也要蔥蘢一些，逃月兌的機會更大。
風從山嶺吹過，嗚嗚的聲響，不絕于耳。
秦福對此分外感謝，若非有這些聲響掩蓋，他們的行蹤決計瞞不過坡地上的敵人，一行人在草叢灌木之中穿行，難免會發出聲響。
身後的黑虎山，火光沖天，廝殺聲什麼的卻是听不到了，至于，被火海吞噬的那批人，他們的慘叫聲已然消失在了夜空中，如今，那些人不過是一具具被燒成焦炭的尸體。眼看就要爬上坡頂，秦福更加緊張了，只要翻過土坡時不被敵人發現，頭頂上的腦袋就算保住了。眼下，乃是最關鍵的時刻。
就在這時，秦福身旁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嚎，那聲音甚是淒厲，讓人毛骨悚然。
混蛋！
秦福差點痛罵出聲。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啊！
「腳，我的腳！」
那廝痛苦萬分地狂吼著，秦福恨不得給他一刀。
「在這邊，快過來！」
遠處，突然傳來了人聲，隨後，黑暗中，點起了幾縷火光，火光搖曳著，向這邊飛快奔了過來。
「跑！」
秦福大喝一聲，猛地站起身，向前發足狂奔。
他的腦子轉得很快，同伴叫得如此淒慘，多半踩到了陷阱，看樣子，應該是捕獸夾一類的東西，他早該猜到這點才是啊！對方既然人手不夠，這片山嶺根本就照顧不過來，肯定會不下陷阱，自己好歹也是半個山里人，居然忽略了這點，真是該死。
如今，既然驚擾了敵人，只能奪命狂奔了。
只要跑得比身後的這些山外人更快，還是有機會逃月兌的。
一百步笑五十步，並非什麼笑話，有時候，一百步之外是生，而五十步則是死，因此，這並不是什麼好笑的笑話！
身後，不時傳來慘叫聲，秦福知道，又有人踩到了陷阱。
至于，狂奔中的自己會不會中招，就要看老天爺會不會保佑自己了，自己的運氣一向都好，希望這次也不例外。
然而，這一次，老天爺並沒有給他面子。
秦福感覺自己腳下絆到了什麼，隨後，控制不住慣性，整個人像大鳥一般飛了起來，撲倒在地。他驚慌失措地想要爬起來，雙手剛剛按住地面，地面便往下陷去，突然間，身下多了一個大洞。
他驚叫著，手舞足蹈地摔了下去。
耳邊傳來了撲哧撲哧的聲響，身體像是被許多尖銳的硬物刺透後不時往外冒氣泡的聲音。
糟糕！
秦福心里想著，然後，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