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耳光當真用力,墨雙黎的臉,五個指印鮮明清晰。
墨雙黎雙腿一沉,跪在了地上,痛聲道了句︰「娘,雙黎錯了!」
話音剛落,又一個耳光夾著風雷之勢刮過來︰「混蛋,老娘養你這麼大,你丫的一句不吭就藏了這麼多年,你個小王八蛋,現在回來,是覺得老娘該是讓你氣死了,回來給老娘送終的麼!」
這一巴掌直接把墨雙黎給刮得往後直退好幾步,可墨雙黎的雙腿,依舊扎扎實實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筆直,嘴角微抿,倔強卻又甘之如飴的听著罵,挨著打。
老婦人身子一閃,又一個拳頭砸了上去︰「你個不孝子,在外挨了揍,打不過不會回來找老娘告狀麼?老娘怎的就生了你這個孬種,你比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兄弟還要叫老娘鬧心!」
那老婦人 里啪啦一頓怒罵,听得場中眾人的神色各異。主位上的老者臉上帶著一絲心疼,隨即又無奈地搖搖頭,看著那個被打出幾丈遠卻依舊筆直跪著的墨雙黎,眼中倒是多了幾分欣慰。
老者下首有兩個身材異常高大,一臉熊樣的男子,此刻的臉抽搐得不成人形,看著墨雙黎的雙眼滿是同病相憐的疼惜樣,特別是那老婦人提到兩個不成器的兄弟,兩人更是狠狠打了個哆嗦,看著眼露凶光的老夫人,呶呶嘴,微微低頭。
酥酥被這老夫人彪悍凶狠的反應給嚇到了,挽住墨言的手臂,人微微退到墨言的身後,從後面偷偷地瞄著老夫人。她長這麼大,也曾遇到那些欺男霸女的囂張之徒,可,可像這樣連親生兒子都下這麼狠手的,當真是第一次見!
墨言自覺好笑,輕咳一聲,一臉淡然自若,別說以如今墨雙黎的修為,就算他傷勢依舊還未恢復,這幾下也就是明面上的招式,力度掌控得精妙無比,看似梟猛凶狠,說到底,也就是耍個樣子,根本不會造成絲毫的內傷。
墨言輕嘆了一聲,暗道一聲慚愧,他對自家的情況,似乎知之甚少。墨中提到老夫人的時候,臉色總有些許奇怪,但言辭之中,那股敬意,絲毫不下于提及自己的祖父墨仲御。此刻廳中,集合著墨家所有核心力量,其中不乏族中的長老輩人物,可老夫人這樣當眾發飆,全場眾人,竟無一人敢吭聲,可見自己這位女乃女乃的積威何其驚人。
此刻的墨言,也有了一絲的明了,眾人尊敬她,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墨家家主唯一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與祖父一樣,是一位天宗級別的高手,一位當屬這世間巔峰力量的人物!
墨言眼楮冷冷一瞥,將眾人的表情收歸眼底。場中眾人,看著老夫人瘋狂發飆的模樣,有些人臉沉如水,有些卻是一臉會意看得饒有興趣。看來自己的父親回歸家族,確確實實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哪。
墨帆被老夫人的舉動嚇得呆在原地瞠目結舌。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濃濃的思念和牽掛,化為一巴掌,不是為了扇痛兒子,而是扇走了二十年的擔心和憂愁,扇活了一位母親即將枯死的心!可,墨帆呆滯的是,老夫人接二連三,揍得墨雙黎東倒西歪。她武功低微,自然看不懂老夫人用力的巧妙,只覺得老夫人的拳頭落在墨雙黎身上,卻痛在她的心間。
老夫人炮如連珠,「你個混蛋小子,老娘自小怎麼教你的,被誰揍了,回來給老娘練結實了再去找回百倍的場子!你倒好,躲起來藏個十載二十栽,做只縮頭的小王八,老娘白養活你了,今天不把你吃老娘的米飯給打出來,老娘就不罷休了!」
老夫人話音一落,整個人飛身而起,左腿一身,直接就要往墨雙黎的胸口處踢去。
墨帆嚇得魂飛魄散,不知道哪來的靈敏,整個人飛撲而上,一把摟住墨雙黎,喊了一句︰「老夫人,你饒過雙黎吧!」
老夫人的腳在離墨帆半寸之余停住,突然一愣。她見到兒子之時,整個腦海充斥的全是這個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視線之內,根本就沒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墨帆此刻已經和墨雙黎並排跪著,夫妻二人雙手緊緊相握,墨雙黎笑著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可墨帆還是帶著一絲哭腔道︰「老夫人,請息怒,雙黎也有自己的苦衷!」
老夫人帶著一絲訝異,聲音卻是溫和了很多,「你是?」
墨雙黎一笑,道︰「娘,她是我的妻子,墨帆!」
老夫人眼楮一睜,有絲訝異地道︰「是你娘子,可怎的叫我老夫人?」
墨帆心中一沉,她一直以為墨雙黎只是京城的一個富家子弟,卻從未想過他的身世竟然顯赫至此!從她踏入墨家堡起,她的心就沒有一刻的安穩!這是一個可以媲美皇權的勢力,而自己的夫君,便是這墨家堡主人最為寵愛的兒子,亦是最有可能承繼這一番事業的梟雄。這樣的天之驕子,還是她墨帆,一個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說是身份低下的獵戶女子配得起的麼?
墨帆甚至有著極為悲觀的預感,或者今天,便是她與墨雙黎二十年來相濡以沫感情的終結。
墨帆低著頭,等著老夫人的斥責,豈料老夫人卻一笑,佯罵道︰「臭小子,還不扶著你家媳婦起來,難不成還要你家媳婦陪著你受過!」
墨雙黎還未動作,老夫人已經親自走近墨帆,抓著她的手,溫和地道︰「既是雙黎的妻子,為何稱呼我為老夫人,當叫娘親才對!這些年,委屈你照顧這個混蛋小子了!」
墨帆猛地抬頭,眼楮里泛著晶瑩,她想過老夫人無數的說辭,卻沒有想到,這番話說出來,竟是,竟是這般的暖人心扉,只能諾諾地連聲道︰「一點也不辛苦,不委屈!」
墨言站在一邊,心中卻是輕舒了一口氣,母親的怯懦和擔憂他又豈不明白。若是老夫人因為母親的身份而斥責她,那他墨言,絕對會牽起母親的手,轉身便走!幸好,幸好這看來蠻不講理的祖母,實則卻是一個性情中人!
墨雙黎緊握著墨帆的手,微微躬身,朝老夫人道︰「娘,雙黎受傷之後,筋脈盡斷,武功全失,常年受病痛的折磨,幸得阿帆在山中將我救下,一直陪伴兒子,」墨雙黎苦笑一聲,道︰「娘親說的沒錯,雙黎這些年形同廢物,還真是阿帆養活照顧的我!」
墨雙黎話音剛落,場中眾人的神色,又變得極為精彩!墨仲御乃一家之主,自是不好與夫人一樣情緒外露,可站于首座的他全身凌烈的殺氣在听到兒子筋脈盡斷之時沖天而起,卻又生生壓下。而那兩位壯似黑熊的男子更是捏緊了拳頭一臉憤懣!
而下首之人,有些錯愕,亦有些雖然面無表情,可眼楮里卻難掩一絲詭異的欣喜。
反倒是老夫人,一臉的疑惑,上下打量了墨雙黎,道︰「娘方才下呀!老娘剛剛打得起勁,這一腳還真使足了力氣,幸得你娘子給攔下了!」
墨雙黎一笑,眼楮里迸發出自信的光芒,鏗鏘有力地道︰「娘親,雙黎另有機緣,早已恢復當年的巔峰狀態,甚至有所寸進!」
墨雙黎前言後語,無疑如同過山火車,飛高落下,起伏太大了!有些人因此激動不已,而有些人,眼里的欣喜很快變為陰沉。
墨言站在那里,眼楮微眯,可神識之下,早就將眾人的表情一個不漏地記在心上。
老夫人一臉的欣慰,道了句︰「混蛋小子,能有我這麼一個老娘疼你,果然洪福齊天,哼,遭此變故還能重新崛起,比那兩只笨熊長進多了,老娘在身邊天天揍,二十年來才堪堪突破地元境,真給老娘丟臉!」
一番話說得那大熊般的兩個漢子一臉通紅,一副委屈的模樣,低頭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心里嘀咕著還好哥兩身子骨硬朗,要不就你打賊一樣的狠勁,咱哥兩沒給打傻就是老天保佑了!
墨仲御欣慰之下,頭一轉,在看到墨言之時雙瞳猛地一縮。兒子回來,他與夫人一樣內心激動無比,全心全意都注意著墨雙黎。但他是怎樣的修為,就算再投入,也能注意到座下眾人的反應,可偏偏這個站在廳中的男子,似乎從一進來,他就給徹底忽略了。
這並非說他對其他人不屑一顧,而是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你若沒有集中精神,他就仿若是大廳的一根柱子,一塊石頭一般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你掃過一眼便會徹底忘記。但若是你將精神集中在他身上,他卻又炫目得讓你移不開眼楮,俊朗,從容,沉著,冷靜,還有一種難以解釋的長年上位者方有的大氣和不怒而威!
墨仲御的聲音沉沉傳來︰「這位小兄弟是?」墨中傳來的消息,只有一句話,少主墨雙黎還活著,不日歸家!其他一概未提,所以墨仲御自然也沒有想到墨言的身份,張口便問了出來!
墨仲御一問,眾人的眼光才如期落到墨言的身上。老夫人抬眼一看,微微一笑︰「這小家伙有點意思,卻又是哪家的子弟?」
墨言眼楮微垂,有些無可奈何。身後的酥酥卻是一笑,這個行為舉止比雲蘭若還要淡定自如的墨言,被稱為小家伙,這話酥酥听著新鮮!
墨雙黎和墨帆對望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娘親,這不是別家的子弟,是我的孩兒,你的孫子,墨言!」
老夫人邊听邊點頭︰「墨言,不錯,這名字听得就有意思,很好,很好!」老夫人一臉贊同地點了幾下頭,突然回過神來,聲調拔高︰「你說什麼,老娘听差了麼?你,你再給老娘說一遍!」
墨帆一笑,佯罵道︰「言兒,你還有點規矩沒有!」
墨言內心輕嘆一聲,拉著酥酥站前一步,微躬身子道︰「孫兒墨言,見過祖父,祖母!」
場中眾人的神色第三次精彩起來。墨仲御置于雙側的手微微握拳,胸口起伏,可見這個鎮定自若的老人家,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動!
相對于墨仲御的收斂有度,老夫人的表達方式可外放得多了!
老夫人身形一動,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抓住墨言的手臂,抬頭細細端詳,原來彪悍撂狠的神色,此刻卻完全消失了,就是一個慈愛的祖母細細端詳孫兒的模樣,口中還不停地道︰「不愧是我楊彩英的孫兒,瞧著模樣長得,比咱墨家任何一個爺們都好看,瞧著風華氣度,跟你爺爺差不到哪去。」
相對于墨言嘴角僵硬的笑容,楊彩英是越來越歡喜,越來越帶勁,若不是墨言身材高大,楊彩英估計會直接把他的腦袋按到懷里好好撫模一番。
楊彩英帶著一絲疑惑和心疼道︰「言兒的頭發,怎的?」
這話一問,墨帆的心再次沉入谷底。作為一個母親,自然不會嫌棄兒子是天閉體的事實,可在這樣的大家族,繼承人的血脈純正是一回事,天賦成就更是不容忽略。墨帆的心中一苦,墨家大方,能夠不計較她低微的身份,依舊許她墨雙黎妻子的身份,可以雙黎在家族中的尊貴地位,他的繼承人,又怎能是一個無法習武的孩子。墨雙黎再娶,在墨帆的心里,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墨雙黎心中亦是苦悶,走前一步,低頭道︰「是雙黎沒用,言兒是天閉體,天生無法習武!」最後一句墨雙黎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力氣,方才說出聲來!
言畢,場中眾人的神色,又開始了第四輪的變換。墨雙黎離開二十年,以墨仲御和楊彩英的強勢,即使墨雙黎銷聲匿跡,但第二代的繼承人的位置,依舊無人敢覬覦。
但這些年來,這樣僵持的局面開始被第三代繼承人日漸激烈的爭奪打破。墨雙黎的兒子竟然是天閉體,這樣的消息,對目前最具實力的第三代繼承人的派系,無疑是天大的喜事。沒有料到墨仲御一代梟雄,奈何卻落得個後繼無人的下場!
楊彩英微微一愣,隨即便呵斥道︰「現在才知道你沒用。你瞧瞧你的兒子,我的孫子,不能習武又如何,瞧著修養氣質,哪像你個孬種,武功一廢就躲起來不敢見人!」
楊彩英看著墨言僵硬的表情,不知道墨言是因為她過于親昵的動作而顯得不自然,還以為他心里難過,當下便柔聲道︰「孩子,不怕!」楊彩英拍拍胸脯︰「有女乃女乃在,誰敢笑話你!」
楊彩英轉過身,怒喝道︰「一悔,三夷,你們兩個混蛋,給老娘滾過來!」
那兩個熊樣一般的男子身子一正,狂奔至楊彩英的跟前才立正站定,和墨雙黎對了一眼,兄弟之間的默契,不言自明。
楊彩英哼了一聲,指了指身後的墨言道︰「這是你們的佷兒,看到沒!」
兩人一笑,看著墨言,低頭,「佷兒好!」一副面見長輩的模樣!
墨言嘴角又是一抽,便听到楊彩英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就給老娘好好護住你們的佷兒,這京城里,無論是誰,要是敢欺負了我家言兒,就給老娘剝他的皮,抽他的骨,放干血,做成人干給老娘掛在城門口!」自墨雙黎一事後,楊彩英如今是恨不得自己能天天守著自己的孫子,省得那天跟他老子一樣,也給跑沒了!
墨一悔和墨三夷如釋重負,他們的老娘終于有了一個新的看守對象,注意力都轉移到這佷子的身上了,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哪,這佷兒,簡直就是福星天降。兩人一左一右,如兩大金剛,站在了墨言的身邊,當真如保鏢一般。
即使墨言再淡定自若,在楊彩英這般護犢情深的表達下,也不禁錯愕了。可楊彩英還未消停,踏前一步,眼楮冷冷地環過全場一周,森寒地道︰「老娘今天撂下這話,你們把老娘的話給傳遍全京城,若是有人膽敢傷了我家言兒一根頭發,那就是我楊彩英的仇人,是整個藥鼎宗的仇人!不怕死的,就盡管找來!」最後一句,簡直怒喝出聲,听得全場眾人,心肝都顫了一顫!
楊彩英看著眾人屏氣噤聲的模樣,頗感滿意,接著道︰「墨一悔,去契靈館,告訴那死老頭,那頭鐵背龍老娘要了!誰都不許跟老娘搶,若是不給老娘,接下來皇室三年的通元丹,藥鼎宗半顆都做不出來!就說那鐵背龍,老娘要給乖孫兒!讓他看著辦!」
藥鼎宗,墨言心下一動,他煉丹制丹,別的不知,卻知道這元月帝國,藥鼎宗乃超凡月兌俗的一支勢力,以丹藥聞名天下,難怪自家的祖母如此強勢,原來身後卻是藥鼎宗。墨家煉器,祖母一脈煉丹,吃用都是墨家做的,難怪墨家能夠一直名列三大世家之首!
看著超級護短的楊彩英,還有墨言那臉上沒有停止過的抽搐表情,酥酥終于忍不住撲哧一笑,也終于成功地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她的身上!
楊彩英挑挑眉,看著與墨言手牽手的酥酥,道︰「女娃,莫不是老娘的孫女?」
一句話,讓墨雙黎等人均笑出聲來,墨言無奈,搖搖頭,道︰「是未過門的孫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