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金松木大道-白色府邸內。
在二樓某處寬大的窗扇旁,金尋雙腿盤起坐在書房的地毯上,靠著窗戶邊手指無意識地翻著某本隨意取下的書。
奇怪…都這麼晚了,菲羅斯怎麼還沒回來?
金尋揉揉晚上歸來時因為沒看到某個魔藥大師所以松了口氣放開大吃一不小心又吃撐了的肚子,瞅瞅另一面牆壁上靠著的落地鐘上被擦得透亮的盤面。
坎特拉的降溫速度非常迅速,窗外的冷風呼呼吹過,隔著玻璃听的一清二楚。盡管庭院里種下了常青耐寒的樹木,那月白色的花絮依舊被吹得七零八落,從空中飄過有些虛幻的景色。
忽然,在樹木之間,某個飄忽忽的白色身影若隱若現的一閃而過。
…咦?
該、該不會鬼吧?!
仿佛房間溫度驟降十度,金尋打了哆嗦,條件反射的屏住呼吸瞪大眼楮緊緊盯著窗外。
在某顆結著紫色果實的樹木下,一只在月色下白如瓷器的手從樹干後緩緩伸出,輕輕摘下了把細長的樹枝壓彎的某個異常碩-大的果實。紫色的果實被那憑空出現的手握在掌心,越發顯得每根手指上的皮膚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看到那同樣色澤的白色衣袍從手腕處滑落,露出一截比手掌更為慘白的胳膊,金尋不由倒吸一口氣,膝蓋發軟的想要爬起來躲在簾子後時,一陣風忽然吹過,熟悉的淡綠色頭發從樹干後清晰地飄出。
咦…
菲羅斯?
看著隨即走出來的魔藥大師把那枚果實放在鼻尖下輕聞,金尋傻眼了。
在如此深夜的時刻,一直遲遲未歸的菲羅斯怎麼突然出現在院落中?
金尋好奇心頓起,看到魔藥大師一直握著那枚據說做實驗用的果實,條件反射的想要關燈拉簾子躲在暗處,但是在一片漆黑的夜晚和如此近的距離突然關燈,明顯是更加突出自己的行為。
金尋抓抓頭發,開落地窗扇,單手撐在露台的護欄扶手上騰空一躍。
「菲羅斯!」
擔心某個魔藥大師以為自己偷襲然後灑出一把鑽心蝕骨之類的魔藥,金尋特地在一出窗戶就大喊了一聲。
菲羅斯抬頭的瞬間,剛好看到穿著劍士服的少女從明亮的房間毫不猶豫的躍出,短發被吹得向上倒豎,完全露出那帶著燦爛笑容的臉蛋。
仰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少女,魔藥大師露出顛倒眾生的溫柔笑意,朝少女降落的方向筆直的伸出手臂。
「咦——?快讓開——哇啊啊!」
極近的距離內來不及在空中翻轉避開,金尋措手不及的撞入魔藥大師的白色衣袍之中。
淡綠色的發絲從眼前略過,仿佛最柔軟的湖水從頰邊嘆息著撫模而過,金尋微微愣神的瞬間,鼻尖狠狠撞上了魔藥大師那看似縴細實則硬朗的胸膛。
「嗚…」
來不及去模自己撞疼的鼻子,金尋急忙從菲羅斯身上爬起,低頭看向雙眼微闔的魔藥大師。
「菲羅斯,你沒事吧?!」
一看就十分昂貴的純白色柔軟質地的袖袍鋪展在草叢上,魔藥大師一副任君采擷的無力模樣躺在地上,面對神色緊張的少女,緩緩張開了此刻仿佛陽光鋪灑而過的廣闊海面般的蔚藍色雙眸。
「沒關系,艾絲蘭特很輕呢。」
「菲羅斯,這跟輕重沒有關系,」金尋無奈的撇撇嘴,揉揉冒著酸氣的鼻尖準備站起來,「剛才那樣很危險啊,要是姿勢不對很容易受傷——唔啊?!」
一只手忽然勾住金尋的脖子,不強制卻也不放松的力道讓金尋失去平衡又跌坐回去。
「…可是,看到艾絲蘭特跳下來,我就不由自主…」俊美溫柔的魔藥大師另一只手撐著草地,半坐著抬起身體靠近微微愣住的少女,「…想要親手接住呢…」
脖頸後冰涼的手指帶著安撫的意味,寬大的袖袍落在背後遮住了從身後吹過的冷風,金尋微微一愣,直到那近在咫尺的蔚藍色雙眸透著清晰的笑意,帶著魔藥清香的溫軟呼吸吐在自己的臉頰上,才猛的反應過來條件反射的向唯一留有空隙的右邊一滾。
「等等!艾絲——」
「哇啊啊!」少女震驚的聲音從地平面以下傳來。
在那顆結著紫色果實的樹下不遠處,一個不大不小不深不淺的坑隱匿在草皮之下,金尋此刻悲催的蹲在那黑黝黝的坑中,瞪著正上方一片幽幽的夜色仰天狂嘯。
到底是哪個混蛋在如此隱蔽的角落挖坑的?!
「抱歉,艾絲蘭特,」菲羅斯一臉無奈的出現在坑的上方,向正在往出爬的少女伸出援助之手,「因為實驗需要,所以讓霍布今天有空的時候在這里挖一個坑呢。」
金尋默默無語,伸出滿是泥土的爪子遞到魔藥大師的手中,另一只手假裝不在意的蹭在那白淨的袖口上。
不過,她明明記得菲羅斯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穿的是平常那件淡黃色魔法師袍啊…什麼時候換上的這件從未見過的衣服?
……
幾日後。
在全城人民沸騰的歡呼中,坎特拉共和國第一順位繼承人希姆萊王子殿下的生日慶典如期到來。
盡管提拉卡此時已經接近初冬,但是依然不能抵消民眾的積極性。尤其是在這瘟疫壓根不見蹤影的時期,除了皇室專用通過的道路外,街上和店鋪中到處人山人海。
寫有祝福語言的五彩熱氣球飄在空中,魔法輝柱筆直的通向天際,繽紛的彩條從皇宮開始沿著金松木大道一直通往城外,艷麗的色澤卻不僅僅是裝飾作用,上面隱匿的魔法符文能夠保護在彩條內通過的皇室成員不受任何物理或魔法攻擊的傷害。
當皇宮前廣場的大鐘敲響之時,王子殿下騎著稀有而珍貴的雙翼灰蹄馬走在長長列隊的最前排,那突顯而危險的位置象征著繼承、前進、與勇氣,帶領著皇室親衛隊沿著紅色的地毯緩緩巡街前行。
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希姆萊柔韌修長的體型穿上正裝之後顯得更為英挺,那超月兌于性別與年齡,高貴又親切的誠摯笑容讓沿路無論男女老少都贊嘆無比。純金與稀有寶石打造的皇冠下,鉑金色發絲輕輕躍動,顯出奢華又莊嚴的美感,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猶如色彩最為華美的油畫。
此刻,金尋正站在最靠近南城門的地方,借著某位權利滔天的魔藥大師的光,得以從守衛的某處塔樓鑽入,沿著盤旋而上的樓梯站在城牆上方向下俯視。
嘖嘖…不愧是王子殿下啊,僅僅是魔法師就跟了幾十名呢…
金尋感嘆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陣仗,忽然在希姆萊的身邊看到了一臉緊繃的某個侍衛長。
「咦?諾加怎麼…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他一直如此,」菲羅斯輕輕一笑,「從前就是這樣,只要涉及皇室的利益,他總是會奮不顧身的犧牲一切,而且…在那之後也會不斷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呢。」
呃…怎麼听起來像強迫癥一樣。
沒想到古板的侍衛長竟然忠于皇室到這種地步,金尋無語的撓了撓臉。
……
按照坎特拉共和國的傳統,每一位皇室繼承人的成年生日慶典之日,同樣也是準繼承人獲得相應權利的起始之日,在老國王逝世或者主動退出皇位前,準繼承人都掌控有共和國一半的軍事和行政力量,在某些必要的時刻還可以全權代表國王陛下的一切行為。
因此,對共和國意義匪淺的慶典,自然不可能一日完成。
在為期三天的慶典中,第一天僅僅是儀式的開始,由王子殿下率先從皇宮出發,一直來到位于城外向的綠木之塔。國王和皇後早已在那里等候,等到希姆萊到達後,全部皇室成員要在綠木之塔停留一晚,一直到第二天才是真正的成年典禮。
所以,當菲羅斯和金尋一同接到王子殿下的邀請,要求連夜趕去綠木之塔時,金尋的警戒心頓時提到最高點。
把關鍵性的片段在腦海中重新排演一遍,金尋深吸一口氣,把鼓囊囊的包裹背在了身上,拉開房門噠噠跑下樓。
「艾絲蘭特,好了嗎?」穿著厚厚披風的菲羅斯站在正廳的門口,看到少女背上出乎意料的行李不由好笑,「呵…只是去一天而已,而且綠木之塔里面的東西一應俱全。」
「咦?不是光禿禿的塔嗎?」金尋裝作吃驚的樣子。
「不會,那里…十分漂亮,」魔藥大師微微一頓,嘴角的弧度越發深刻,「漂亮到會讓所有人難忘呢…」
「嘿嘿,是嗎?」金尋笑嘻嘻的接過霍布遞上的同樣款式迷你版披風,剛剛把領口結實的皮絨帶系上準備出門時,握在門鎖上的手忽然被一只手掌輕輕覆上。
「等等,艾絲蘭特,」似乎是對少女的著急頗為無奈,菲羅斯嘆了口氣把一瓶淺紫色的魔藥放在她的手心,「今天吹了一天的風,先喝下驅寒魔藥,我們再出發。」
魔藥大師的聲音在背後溫柔的響起,金尋卻冷汗連連。
在如此關鍵而敏感的時刻讓她喝的魔藥…
不敢死死盯著那瓶藥看,金尋偷偷瞄了一眼正要快速撇開目光,視線卻無法避免的被吸引膠著。
淡紫色透著絮狀物體的魔藥——
這不是‘女神的刻印’的緩釋解藥嗎?
原著中,當艾絲蘭特終于成功阻止菲羅斯在酒罐中下藥時,卻得知菲羅斯已經逼著國王和皇後自己喝下了摻著女神刻印的毒液,這種毒液能夠延緩女神刻印的發作,卻要一直伴隨著神經性的疼痛直到身體徹底溶解。于是一行人匆匆趕到目的地後,盡管‘改邪歸正’的菲羅斯已經在發作前及時給他們灌下了唯一的解藥,但是神經性的毒藥還是摧毀了國王和皇後的神智,讓他們變得如同幼兒一般痴傻。
而現在,自己的手中就是那唯一一瓶制作成功的解藥。
…菲羅斯為什麼會給她?
金尋咬了咬唇,心里撲通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