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頭巾在空中飄出柔軟的弧度,金尋還能回憶起它擦過自己額頭的溫柔觸感,少年的聲音依舊清朗無比,卻讓人忍不住從心中泛寒。
「維恩…?」
金尋喃喃自語,眼前的景象太過突然反而讓人覺得有些茫然。
似乎听到了那隨風飄來的呢喃聲,茶色頭發的少年仰頭沖著空中微微一笑。
某種東西忽然劃破空氣向金尋急速靠近,貓龍獸燈籠般大的金色眼仁中,漆黑的豎瞳猛地收縮成一條豎線,巨大的龍翼如閃電般竄出,身後劃著金色軌跡的東西卻緊追不舍。
黑色和金色的速度快得眼球幾乎無法捕捉,就在漂浮在空中的金色軌跡首位相接的剎那,純白色的光芒猛然爆發而出擴張成透明的圓弧形,從天而降的光之天羅地網向遠古魔獸急劇籠罩而去。
眼睜睜看著無法躲開的貓龍獸飛快的向下降落,在最後一瞬松開爪子丟下了金尋,下一瞬金色的符文仿佛鎖鏈般纏繞上巨大的龍翼,漆黑的羽翼在踫觸到符文的瞬間劇烈的顫抖。
「葛吼——!」
遠古魔獸的低吼聲嘶啞的幾乎穿透大地,從未有過的悲鳴聲讓金尋心髒驟然一縮,顧不得急速下墜的身體猛然抬頭。
以往無比驕傲而肆意飛翔的身體此時被光圈緊緊勒住,貓龍獸狼狽的掙扎卻依舊被束縛著狠狠砸落在地上,柔滑光亮的羽毛如同被強行撕扯般漫天散開,血色的勒痕一道道清晰的出現在黝黑光亮的身體上,金尋瞬間紅了眼眶。
「嗚…!」
從空中掉落的身體被急沖過來的海盜王緊緊接入懷中,金尋抬起頭沖守門人肩上的少年大吼。
「維恩!放開牙突!」
茶色頭發的少年微微挑眉,十分遺憾的攤攤雙手。
「不行啊,艾絲蘭特的魔獸太強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夠制住它的工具呢。」
就在少年慢悠悠回答的片刻,金色的符文逐漸發出耀眼而聖潔的白光,貓龍獸被困的地面緩慢而無法阻止的蔓延出古老而神秘的魔法圖紋,泛著白光的鎖鏈從圖紋中憑空竄出纏繞上漆黑的身體勒住巨大的龍翼困住鋒利的巨爪,遠古魔獸龐大而強悍的身體顫抖的愈發厲害。
就在最為敏感的脖子都被鎖鏈壓制的徹底貼服在地上時,牙突忽然變得狂暴起來,拼著力氣一次又一次的掙扎頓時讓劃破筋肉的勒痕深可見骨。
「…牙突,別動!」
竭盡全力的大吼卻無法使自家狂躁的魔獸停止讓情況惡化的動作,金尋咬牙切齒的瞪著維恩沖了上去。
她知道牙突為什麼如此激動,因為她第一次遇見牙突的時候它就被這種鎖鏈困在那所魔獸山洞中不知多少年。
但是…她可以解開!
腰間的長劍鏗鏘拔出,金尋沖向前去的身體卻猛然被推倒到一邊。
在身後的草地上,灰色的魔法擦過鞋邊轟然作響,翠綠的草坪瞬間變得枯萎荒蕪,阿斯拉雷撐起身體,喘著粗氣瞪著身下的小少年。
「笨蛋!」
恨不得狠狠扇一巴掌而揚起的手在空中停頓,氣急的海盜王握緊了拳頭,但是看到正對著自己原本清澈無比的棕色雙眼變得通紅一片,最終還是惡狠狠地把小少年從地上拉起。
「抱歉…」金尋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剛才朝自己毫不猶豫發出攻擊的方向。
少年柔軟的發絲飄動在空中,睫毛依舊濃密的柔化了臉型輪廓,明明是可愛到惹人憐愛的臉蛋,上面卻透著以前從未有過的殘酷笑意。
「不愧是頭兒,反應比所有人都快呢。」
「維恩,給老子解釋清楚!」
一字一句像是從喉嚨深處壓迫出來一般低沉緩慢,阿斯拉雷緋紅色的雙眸露出從未有過的狠戾之色。
「頭兒總是這樣…」
維恩坐在無比溫順的巨石守門人的肩膀上,一條腿屈起踩在上面笑眯眯的抱著膝蓋。
「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的態度,肆意踐踏別人好意的那種傲慢,被比自己力量弱的人供奉著也覺得理所應當…」
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氣,但是少年可愛的雙眸中卻透出越來越明顯的強烈憎意。
「最為荒唐的是,恰恰就是這一點,竟然還吸引了眾多的人在你身邊…頭兒真是天生就受到如此的優待啊——」
深藍色的頭巾在少年的臉上投下陰影,曾經共同握住道格德拉號之舵的手掌伸到空中玩笑般晃動,掌心中形如豌豆夾的鈴鐺在空中發出陣陣詭異陰冷的聲音。
在他後方的山洞中,數十人共同行走的腳步聲越來越大的傳出。當眾人提心吊膽的握著武器防備類似巨石守門人之類的怪物出現時,最前方一張熟悉的臉孔卻從陰暗處顯露出來。
「拉迪?!」
男人粗狂的臉上沒有往日那種大不咧咧的毛躁神情,總是精神百倍的雙眼此刻就像沒有焦距般空洞無神,在他身後的數十名海盜同樣表情空洞的站在了巨石守門人的身旁,如同最乖巧的提線木偶般在原地待命。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看到原本應該留在或者已經返回船上的人此時都失魂般出現在這里,大副慵懶而魅惑動人的臉上露出些許凝重陰沉的神色。
「放心,他們只是被控制了而已,即使是廢物也需要好好利用的啊~」
少年下彎的眼角和過于咧起的嘴角讓那張可愛的臉蛋顯出幾分陰森扭曲,鈴鐺的聲音在空中再次響起,被控制的海盜們沖向了自己的同伴,樹林中頓時混亂一片。
盡管海盜們對待敵人凶狠而殘忍,但是對待曾並肩作戰的同伴卻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殺手。本就遲疑的舉動加之被控制的海盜們力量似乎被提至極限,就算在人數上佔了優勢也讓眾人無比吃力。
「嘖。」
冷靜的大副此時略顯焦躁的輕嗤一聲,想要過去幫忙卻在下一秒被深褐色的手臂攔住。
海盜王眉頭緊鎖,鮮紅而冰冷的緋紅色瞳孔盯向高處的少年,即使處于不利的形式之中,卻依舊散發出讓人無比膽寒的凌厲氣勢。
這種仍是一副囂張而傲然的姿態讓少年微微眯起了眼,被隨風飄動的深藍色幸運頭巾時不時遮掩住的臉上逐漸醞釀出陰冷無情的神色。
少年微微抬高了手臂,空中忽然劃過帶著血珠的細長粉末,極輕的塵埃卻沒有被海風吹走,反而越來越密集的凝聚在一起以恐怖的速度向上堆砌,眨眼間便在少年的左右兩側砌成兩尊讓人毛骨悚然的石之巨人,角度生硬的方形石嘴微微張開,似乎隨時都會吐出讓一切生靈灰飛煙滅的時之魔法。
「維恩…」大副一貫鎮定的臉上劃過愕然和沉重,微微下吊的雙眼透著說不出的懊悔,「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抱歉,這個可是秘密。」少年一副為難的樣子攤攤手。
「到現在我不得不相信…」
奧茜拉苦笑著輕聲嘆息,動人的嗓音透著幾分疲憊。
「在西斯圖溫出發當天所發生的事情,全部是你故意讓我看到的…」
「因為奧茜拉的警惕心太強了,總是懷疑我會很麻煩啊,」胳膊搭在旁邊的巨石守門人的腦袋上,維恩一手托著下巴無辜的眨了眨眼,「所以只好利用艾絲蘭特,讓你小小誤會了一下。」
提到了剛才一直有意無意忽略的名字,維恩雙眸微微移動,很快對上了那雙正盯著自己的棕色瞳孔。
不同于海盜王冷冽的憤怒和大副自厭的懊悔,小少年的目光無比堅定透亮,仿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阻擋前路的一顆石子而已。
眼底露出幾分意味不明的神色,維恩從石之巨人的肩上站了起來,縱身輕盈的跳躍到山洞頂上。
「吶,艾絲蘭特知道嗎?」
維恩微微側頭,臉上忽然露出如同往日在船上一般笑嘻嘻的神情。
「我從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艾絲蘭特,想讓你離開道格德拉號,可惜卻一直沒有成功…」
茶色的發絲略過笑得溫柔的眼角,少年的聲音仿佛珍珠般溫潤,吐出的話語卻無比殘忍。
「即使拿走了航海日志,召喚了魔獸海螅,艾絲蘭特卻既不害怕也不憤怒,這樣堅持的留在道格德拉號上,曾經讓我很困擾究竟該怎樣才能讓你消失…」
金尋細長的睫毛微微一顫,極其輕微的聲音從喉嚨中發出。
「庫茲…」
看到小少年望向自己的目光透著更為堅韌的決然意味,維恩微微皺眉,一抹惱恨從茶色的雙眸中一閃而過,嘴角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麼,聊天到此結束。」
少年的聲音變得空洞而陰冷,帶著如同冥神給予的幽寒之力低聲輕喚。
「粉碎為滿天塵埃,消失于無明的霾暗——去吧,我的奴僕們!」
比山壁還要堅硬的巨腳向前踏出進攻命令下的敵人,三道粗壯的灰色魔法光波從巨人的口中同時射出,吞噬一切生靈的時之魔法凌亂而不加區分的向著三人站立的位置洶涌撲去。
同樣是戰斗經驗豐富的人頓時避開魔法光波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跑開——與其面對不知會何時瞄準自己的魔法光波,不如一對一解決——雖然極為艱難,卻相對安全。
金尋向後避開朝自己揮來的戰斧,長劍順勢劈上巨石守門人的胳膊,堅固的石頭震得劍柄都發麻的幾乎從手中滑下,再次射來的魔法光柱卻讓她連停頓的時間都沒有匆匆跳躍閃開,騰躍到半空中時被隨即出現的巨石守門人的左手抓住,仿佛拎小雞般重重甩了出去,無法停頓的身體頓時砸上了一顆樹,硬生生的劈裂樹干之後才勉強停下。
連抹去唇角血漬的時間都沒有,金尋剛剛從地上爬起就看到迎面踏向自己的巨大腳底,立刻一骨碌遠遠滾到一邊,仿佛碾碎螞蟻一般的凶狠之力在下一瞬便徹底踩壞了那半截樹干。
看著那石之巨人再次向自己走來,從方形冷硬的口中張開射出一道灰色的時之迷亂,金尋向後順利避開腳下卻被樹藤絆倒,還沒來得及重新爬起就被它無比粗壯的手臂揮上,身體頓時被重重砸向一旁的石壁。
「嘩啦啦——」
碎石一塊塊滾落下去,半截身體掩埋在下面的金尋奮力爬了出來,來不及抹去滑落到眼楮里的粘稠血液,金尋飛快的躲開向她迎頭劈來閃著寒光的鋒利戰斧。
呼…好險…
長劍支地大口的喘息,金尋嘴角卻也微微揚起——
她已經模出了‘時之迷亂’的間隔時間規律。
如此強大的魔法必然會有冷卻時間,而那便是她唯一的機會,金尋握著口袋中剩余的鏡面深吸一口氣。
瞄準戰斧向她劈來的瞬間避開,一腳踩上卡在地縫中的戰斧上飛快的沿著巨人粗壯的手臂攀爬,閃開向她揮來的左臂後一舉躍到了巨石守門人的肩上,金尋躲在石頭砌成的腦袋後方正要把鏡子塞堵在那張石嘴中時,原本後腦勺對著自己方形腦袋卻突然詭異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石嘴無比端正的對著她的身體猛然張開。
——什麼?!
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間變得極其緩慢,金尋幾乎能看到灰色的魔法在那黑洞洞的仿佛是喉嚨的位置中醞釀,由一點逐漸膨脹至圓球狀時,過于驚恐而凝滯的思維猛然轉動起來,金尋迅速松開手讓身體自然降落,可是在這一刻身體的降落速度似乎怎麼都趕不上已經洶涌而至的魔法光波,灰色的魔法鋪天蓋地的向自己涌來。
金尋手腳冰冷瞳孔劇縮,心髒在一瞬間麻痹——
在被時之魔法即將吞的最後一霎,帶著深藍色劍氣的光芒猛然劃破灰霧沖天而起,龐大的氣流掀起金尋的衣角讓她不由自主眯起了雙眼,透明的劍身密密麻麻的迅速環繞在她的身側,仿佛水鏡般的透亮光澤在灰色的魔法沖擊而上的時候毫不留情的反射回去,時之魔法強大的力量頓時反噬了站在原地的巨石守門人,堅固無比的巨人頃刻間化成一堆粉末隨風散去。
下落的身體在半空中就被及時接住,熟悉的黑色發絲幾乎擦過眼睫,金尋心里猛地一跳,落到地上的停頓讓她立刻抬起頭去,比夜色更為漆黑幽深的雙眸向她淡淡撇來。
「哈…」
過于驚喜的情緒把似乎喉嚨都扼住,金尋好半天才喚回自己的聲音,緊緊捉住男人筆直的肩膀露出最為燦爛的笑容。
「哈因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