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一行離去後,人參果園立即安靜了下來。
「鎮元大哥,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過了一會兒,冉一夜看著呆鵝般站著看天的鎮元子,仿佛一個幽怨的小媳婦開口說話了。
「呃,我有什麼要說的呢?」鎮元子這才仿佛如夢初醒,不解地道,「呃,也許有吧,但應當從哪里說起呢?」
看著這個揣著明白裝糊涂的老狐狸,冉一夜真有一種將他立馬變成豬頭的沖動。然而沖動是魔鬼,再說那老頭此時在名義上已是他的金蘭義兄,他若真如此做了,定會背上不義的惡名,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于是他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道︰「就說說那燭龍吧,我仿佛听到了某人叫燭龍為哥哥,心底頗有點好奇,也不知大哥能為小弟解惑否?」
「呃,這個不太好說,然而小弟見問,我這當哥哥的自當明言了,事實上在這個世界,我們看到的許多東西並不一定就是真相,而只是表相,要想真正明白真相,則須斬去一切無關的因素,去偽存真,抓關鍵,找根源,實事求是……」
听著這些曾經耳熟能詳的套詞空話,冉一夜的頭都大了,這一刻他真懷疑自己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的哲學課堂之中。
「丫挺的!這老頭不會也是與我從同一個地方來的吧,不會這麼巧吧。」他的大腦當即有點短路了。
而鎮元子則也不管冉一夜是否能夠听懂,絮絮叨叨地嗦了半天,還沒有切入正題。末了冉一夜終于有點忍不住了,只听得他咆哮了一聲︰「夠了,別在哥面前演戲了,你就說說你與燭龍的關系,以及燭龍的那個滅世大磨又是如何到了你手中的就行了,你以為你是馬恩列斯嗎?」
「馬恩列斯?這名字好陌生啊,好像洪荒中沒有這麼一號大能啊,再說我們約為兄弟時,我是哥你是弟啊,怎麼什麼時候你成哥了,為兄不明白,真不明白。」鎮元老頭一臉霧水,怎麼看上去也沒有絲毫作偽的成分。
「難道說我錯了?」冉一夜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末了嘆了口氣道,「事實上你是知道的,那馬恩列斯根本不是什麼大能,而是一只鳥,是我在一個叫歐洲的林子里捕來的一只鳥,那鳥天生比較聒噪,前些天被我一生氣給打殺喂了我家的貓,對嗎?」
「哦,原來它是一只鳥啊,你又沒有告訴大哥啊,我怎麼又能知道呢?再說一只鳥而已,打殺就打殺了,兄弟也無須耿耿于懷了。」鎮元子的語氣悠長而溫暖,充滿了一個大哥對小弟的真切關心。
「哦,上天下地的神啊!」冉一夜心里又開始慘叫了,他都懷疑就這樣繼續下去,自己會立馬精神,光榮地福利去了。于是他急忙阻住鎮元老頭的話頭道︰「我說大哥喲,貌似咱們跑題了吧,我現在只關心的是燭龍和滅世大磨,您老人家能不能來點真格的,不要拼命地往話里注水,成不?」
「哦,說實話,為兄真不想提及那個話題。」鎮元子見搪塞不過去了,于是神情一肅,緩緩地道︰「因為那事多少個元會以來一直就是為兄的一個心結,而且一提起來為兄就覺得冤屈……」
一打開話頭,鎮元老頭的眼淚差點兒就要流出來了,誰見到這情景也無法對他敘述的內容產生懷疑。
在他的敘述中,燭龍成了混沌中最惡的魔神,欺男霸女,無惡不做,甚至是一個以搶孤兒的果果,撥寡婦的門栓為樂事的家伙,而他,鎮元子則是萬千受害者中的一個。
他說自他擁有靈智以來,就被燭龍逼著沒日沒夜掏靈根,挖礦石,全然不曾有過自由,為了生存,他只能虛以委蛇,並在那個惡魔面前極盡討好之能事,明里歡笑,背地里流淚,個中辛酸是誰也無法知曉的。就這樣久而久之,那惡魔一時高興便認了他當小弟,所以從某種意義上,那燭龍還真是他的哥哥。
然而隨著他的實力日增,他對燭龍的怨憤也與日俱增,所以就當盤古大神開天闢地之際,他便慫恿燭龍與盤古爭,並乘機卷走滅世大磨,令燭龍的肉身在開天神斧下化為齏粉。但在燭龍隕落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並開始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有點後悔,所以就將燭龍的一絲元神搶了下來。
「之後的事你也知道的。」鎮元子說到這里,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他說,「開天大劫來臨之際,為兄自知修為淺薄,難以全身,所以便先將燭龍的元神封于極寒之地,章尾之下,以求讓燭龍能因之躲過一劫,卻不想自己卻落了個如此的惡名。再說,在這件事的過程中,鎮元子的確也是個罪人啊,因為不管怎麼說燭龍也是我名義上的哥哥,而我卻因為積怨慫恿他去與盤古相爭,這與我親手弒兄又有什麼區別呢?」
言畢,鎮元老頭的淚水滂沱直下,將腳下的土地打濕了老大的一片,那人參果樹也若有所感,一身果葉簌簌地顫抖不停,仿佛也在暗地里抽泣。而一旁待立的清風明月則早已感動得哭倒在地,那一刻,鎮元子的形象在他們的心中無比高大了起來……是啊,有師若此,子復何求,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洪荒大地上,這樣重情重義的師父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啊。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出了冉一夜的所料,此時他只能強迫自己相信那鎮元老頭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甚至暗自安慰自己說︰「冉一夜啊冉一夜,你也就別疑神疑鬼了,再說穿越怎麼會說發生就發生呢?也許鎮元子和這種狗血的小說情節一點也搭不上關系的,而且他嘴里的那些名詞也是自古就有的,馬恩列斯也只是將我們中華民族老祖先的智慧順手拈來,貼了張洋人的標簽而已……」
想到這里,他拱手向鎮元子施了一禮道︰「沒想到兄長重情重義一至如斯,白蝠無知,惹兄長傷心了,還望兄長責罰。」
鎮元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淚,一邊努力穩定著自己的情緒,一邊道︰「兄弟言重了,其實我還當感謝兄弟的,因為這個心結已在我的心底埋藏了太久,今日說了出來,為兄反倒卸下了過去,全身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松,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兄弟也注定要在這個時候來我五莊觀,並為鎮元解開這亙古的心結。」
說到這里,鎮元子的情緒便恢復如常了,絲毫看不出前一刻他還是涕淚俱下,一副直欲以頭搶地的模樣。
「不過,為兄還是要責罰你的。」鎮元子的嘴角又浮上了一絲微笑,他說,「為兄就罰你幫我重建五莊觀,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好啊,好啊!」冉一夜這時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于是乎,接下來的幾日,我們的豬腳就成了義務勞工。雖然他若動用土系七轉大巫的能力,片刻間就能將五莊觀恢復原狀,但此時此刻,在沒有搞清鎮元子的底細前,他又如何敢將自己的這張牌亮出來呢?也許老老實實地給鎮元子打下手,是他最好的選擇。
當五莊觀重建完畢,鎮元子不知從何處找來了塊數十丈高的玉石,三削兩削,削成了塊光鑒照人的玉壁立在山門前。
「兄弟,我想在這上面刻點字上去,你說刻點什麼好呢?」鎮元子笑著問道。
「哦,讓我想想……好了,我想起來了,就刻上‘聞香下馬,知味停車’吧。」冉一夜假裝沉吟了一下道。
「呵呵,兄弟是想讓我的人參果一顆都不剩啊,還‘聞香下馬,知味停車’呢?」鎮元老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然後運指如風,刻上了幾個道紋大字︰「萬壽山福地,五莊觀洞天」。
那字豐腴妍潤而又骨力挺拔,結體修長偉岸,中宮收斂,外畫伸展而英氣飛揚,頗有柳體的風格。冉一夜不禁連聲贊道︰「好字,好字!」
如果這幾個字不是道紋,那一刻冉一夜真有點懷疑那老頭至少臨摩過一百年柳公權的字帖。
「順手涂鴉而已,兄弟謬贊了。」鎮元子笑著道。
但冉一夜能看得出來,鎮元老頭對自己的字還是頗為滿意,所以接下來便見他在影壁牆後的二門上又掛上了一副對聯。
「兄弟,你再說一下,這一次我當刻點什麼上去呢?」
「嗨,就刻‘真金不怕紅爐火,酒香不怕巷子深’吧。」
「呵呵,你當我五莊觀是酒坊了,也真是的,不過你那酒還真是絕了,你可得給為兄釀下幾壇備用啊。」
鎮元子一邊說,一邊又刻上了那副赫赫有名的對聯︰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之後,兩人相視而笑,那笑聲是那樣的純淨,純淨得容不下任何雜質。
兩人笑著笑著,直到笑聲越來越響,沖出了五莊觀,直沖向九霄之外……
那一刻,上天下地的眾生無不為之感染。
那一刻,冉一夜打心底相信了鎮元子的真誠。
然而這時間,一個聲音傳入了冉一夜的耳中︰
「兄弟,兄弟是用來吃的嗎?我好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