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姜木與姜諾坐定,先前開口的那個老人又說話了。
「說吧,小伙子,雖然很多年沒有听到來自軒轅部的消息了,這個曾無上輝煌的部落也許除了我們早就沒有別的人活在世上,我也不再存有任何希望,然而,我還是想听到與這個部落相關的傳聞,即使僅只是一個慰籍。」
言畢,老人索然低下了頭,目光如同兩片枯葉落在了面前的石幾上,石幾上放著數件模樣古怪的木制東東,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姜木剛準備回答老人的話,卻不妨身邊的姜諾搶過話頭道︰「是這樣的,軒轅爺爺……」然後一五一十敘述起遇到冉一夜的經過來。
老人低著頭默默地听著,而他的目光卻射出小石屋,直射向遙遠的姬水岸邊。那是黃河的一條支流,在那里曾經有一個極其繁榮的人族部落,它的名字就叫軒轅。
他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軒轅丘上,數萬名人族大匠在烈日下揮汗如雨勞作的場景,看到一件件奇形兵器新鮮出爐的場景,看到了一個個佩上新式武器的獵手斗志昂揚出獵的場景……這是一個集中了有熊氏部和有蟜氏部精英的部落,也是有熊氏和有蟜氏分別給自己的兒子和女兒的最佳饋贈。
他記得那時他有一個名字叫少典,而身邊這個與他同樣頭發斑白的老婦人叫附寶,那時她比那山中的花還要美,那時她已是他最親愛的妻子。
然而,百年之前,這個朝氣蓬勃,欣欣向上的部落卻在一夜之間毀滅了。他只知道,那一夜,黑雲遮住了整個天空,軒轅丘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當他感到危險時,便已經如同一根稻草被卷入黑色的巨浪之中,身不由己地向空中飛去。
「妖襲!」他大叫了一聲,然後胡亂向四周抓了一把,沒想到竟然抓到了一個女人的手,他不知道她是誰,然而他知道自己至少抓住了一個活物。
「是少典嗎?」黑暗中,女人聲嘶力竭地大叫。
他這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妻子的手。
然而,就這樣一個花一樣的生命要在自己的身邊凋謝,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于是他吶喊著,咆哮著,他要撕破黑夜將自己與妻子從這夢魘般的災難中解救出來。
然而,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抗爭都是那樣的蒼白。
這時,妻子將一枚玉符塞進了他的手中。
「少典,用這個,捏碎……」她急切地說。
他知道她塞給自己的是什麼。在合居之夜,她曾告訴過自己這枚玉符的來歷。
她說,那是自己剛出生不久,一個大巫送給她的,據說那枚玉符在危機時能夠救她一命。
然而,在這個時刻,她卻將玉符塞進了他的手里。
「不!」他大叫了一聲,然而,妻子卻緊握著他的手,悍然捏碎了玉符。當下只見天空驟見一線亮光,一股浩蕩的力量將他直接拉出了黑暗的漩渦。
「附寶!」這一刻,除了將妻子的手拉的更緊,他已經什麼也做不到了。
也許是在危機之時,人體能爆發出超常的能量,也許就是上天也不想讓這對夫妻分開……他居然成功了,他用自己的雙手將妻子從不可抗拒的黑暗中拉了出來。
之後,他便覺全身月兌力,一陣倦意襲了過來,當即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當他醒來後,發現自己已不在軒轅丘,甚至已不在了姬水流域,在他的身邊,他的妻子靜靜地躺著,依舊陷入深度的昏迷之中。
之後他又發現一個彪悍的人族獵手站在他們身邊,那獵手正是姜木的祖父姜貅。
他這才知道自己已身在數千里外的華陰地面,是在有邰氏部的活動領域里。于是,他們便被姜貅救了回去。
幾日後,他的身體完全康復了,而附寶卻下半身受到了嚴重的擠壓,從此喪失了行動能力。與之同時,有消息傳來,說軒轅丘已成了一片廢墟,也不知是否還有幸存者留下。
再以後,他得知了罪魁禍首是一名大妖,他的名字叫「鯤鵬」。
「妖!」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一個字,他發誓只要有可能,他一定要將妖族連根鏟起,令世間不再有這個種族的聲音。
然而,人與妖之間的力量何止是天壤之別?而他除了智慧仿佛再什麼也沒有了。
于是他便將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對武器的研究上,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夠制出一種毀天滅地的武器,一種能使孱弱的人族對抗妖族的利器。
于是他便在這灌木叢後的亂石丘上建了此間石屋居住了下來,一則圖個清靜,二則方便照顧附寶。而且從此以後便謝絕所有的來客,並再沒有走下亂石丘一步。
當然,有一個人是個例外,他就是姜木的爺爺姜貅。亂石丘的門一直是為他敞開的,他也不時地搜集些有關軒轅一族的消息帶給他們。為了向姜貅表示謝意,他也不時地送給姜貅一些稀奇古怪的東東,據說那些東東在戰斗中很有實用效果。
但包括姜貅在內的所有有邰氏部的人們,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人們只能根據他的來歷稱之為軒轅。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族內曾見過他們的人相繼去世了,當三十多年前姜貅也在一次狩獵中不小心中毒身亡後,亂石丘便漸漸地淡出了有邰氏部的視線,從此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忘丘。
所以,這三十余年來,除了今天,老人不曾見過任何一個人,更不曾听到任何有關軒轅部的消息。
然而,百余年壓在心中的渴望啊,卻在時間中愈來愈烈。于是听著姜諾的敘述,老人的眼中不禁有點潮。
「我們當見見那孩子。」這時另一個白發老人說話了,「你去吧,也許你也當出去見見太陽了。」
她微笑著看著他說,干癟的嘴唇里露出了一口依舊整潔的玉齒。
那一刻,他發現她還是那樣的美。
「哦,對了,軒轅爺爺,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好不容易待姜諾說完了,姜木終于搶到了說話的機會,他說,「我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妖獸留下的殘肢?不知軒轅爺爺能否幫忙?」
老人掃了眼那兩件丈許長的腿臂,當即開口道︰「哦,原來是這妖物,也難怪來去無影,傷人無形呢。」
「是什麼妖物呢?」姜木與姜諾聞言異口同聲地問道。
「那妖物名為山臊,人臉猴身,不僅能說人話,而且會變化,善隱形,出手如電,而且往往一擊不中,便遠遁數里,確實令人防不甚防,但這妖物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怕巨大的聲響……」老人如數家珍一一道來,甚至將那妖物的習性與弱點都說了出來。
言畢,他又道︰「不過,那個自稱是我部遺民的冉一夜能識破山臊的隱形,並能出手重創這妖物,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看來我真當出去見見太陽了。」
老人一邊說,一邊從石榻上長身而起,這一刻姜木發現老人的身材極其偉岸,甚至比自己都要高出一頭來。
而這時,在有邰氏部最大的一間樹屋里,冉一夜正安詳地躺在木榻上,仿佛進入甜美的夢鄉。
他的身上的兩只木矛已經被拔出,傷口已被細細地敷上了一層綠油油的藥末,那是這棵梓樹的女敕葉搗成的粉末,據說有止血化瘀的作用,有邰氏的獵手們一旦受傷,便是經常用這種方法來處理的。
而他的身邊則坐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蛾眉鳳目,皮膚白晰,但眉宇間隱隱帶有憂色。
「哦,你為什麼不是一個妖呢?」那少女看著冉一夜,嘴里喃喃自語著。
這時,有人沿著樹干踏步上來了,之後便听到樹屋外有人叫道︰「族長,我給你送水來了。」
「進來吧。」那少女應了一聲。
之後,便見另一少女走了進來,卻正是那個最先看到冉一夜的姜洛。
「咦,族長,你怎麼卸了偽裝了?」姜洛突然叫了一聲。
原來那少女正是有邰氏部的族長,之前那副中年婦女模樣完全是她對外的偽裝。
「哦,怎麼,你覺得我好看嗎?」姜曦轉過身來,沖著姜洛笑了一下。
「好,太好了,簡直就比那些傳說中的女仙都要美上幾分,只是看慣了你那副模樣,現在反倒覺得有些別扭了。」姜洛笑道。
「呵呵,別貧了,快把竹筒放在榻邊,我們給那人清洗一下。」姜曦又笑了笑,然後從牆上取下一些柔葉,便與姜洛開始清洗冉一夜身上的血跡。
她的動作是那樣的輕柔,仿佛是在撫模最最珍愛的東西。而她那對結實而挺拔的玉兔則不時地在他身上不經意輕輕掃過,空氣中充滿了一種粉紅色的氣息。
而我們的豬腳此時卻依舊沉浸在夢中,全然不知自己竟然有如此的。
當然這情景無疑落到了另兩大分身的識海之中,于是乎,那兩個無良的家伙眼珠子差點兒都要掉出來了。
「丫挺的,原來受傷竟然是這樣幸福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