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牽系著鎮妖谷的秘密,當泛起了魚肚白時,冉一夜便乘著諦听離開了洛水河畔。而匏析則依照一夜道君的神諭下了艾蒿山,以神使的身份返回了山麓的聚落。
一切都依照冉一夜所設計的腳本進行著。
但他同時知道,要想令這一腳本進行得順利,他須小心翼翼地將這個「上帝」的角色扮演到極致。具體地說,他須令听到他的名的人,無不心存敬畏。而這種敬畏往往來源于神秘與無從感知。
這也使得他明白了耶和華一再告知希伯萊人不得揣忖上帝的形象,不得崇拜偶像的根本原因。
的確,一切神聖而神秘的東東,一旦具體化為一具泥胎,則就失去了無限神化的可能,甚至使民眾心中的敬畏蕩然一空。所以,要想信徒多多,則須學會裝b。但這裝b也得把握好分寸,掌控好距離,懂得什麼當放,什麼當收。
而耶和華那廝顯然是就是此道高手。反觀我們華夏大地上的那些創世大神們就不明白這個道理了,以致于後世的人們只能從故紙堆里才能找到他們的名字。
「狗日的!」想到這里,冉一夜不禁有點憤憤了。但與之同時,他又想到貌似耶和華的這個角色已被某人剽竊了,于是又自言自語道︰「唉,為了大事計,看來哥是不得不將這裝b的事進行到底了。哥怎麼就這樣命苦呢?這樣無恥之尤的事怎就落到哥身上了呢?唉,再說過來,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哥不去無恥誰去無恥?這種甘于犧牲不計得失的高尚品質除了哥又有誰擁有呢?耶和華啊,如果你在未來的某個時空看到這一幕,則請莫要吐血,你看為了讓你不感到孤單,哥都委屈成啥樣子了……」
這話落入諦听的耳中,它全身毛孔不禁劇烈地收縮了一下。雖然冉一夜所說的話它並不太懂,但它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于是乎,兩坨粘稠的略帶點黃色的液態東東便應聲從雲端落下,落入鎮妖谷前的一處隱蔽的灌木叢中。
于是乎,一個女孩的尖叫聲便空前刺耳地響了起來。
「誰這樣缺德,惡心死了!」
之後,一個身著棕櫚葉裙,約莫十六七歲的女獵手從灌木叢中直起身來,驚恐而憤怒地望向天空。她的右手僵直地向前伸著,五指間還絲絲縷縷地連綴著一些粘稠的東東,白里透紅的臉上兀自殘留著某種粘液的痕跡。
「哇 ,這不會太巧了吧。」看到這情景,冉一夜自然明白是諦听這家伙干的好事,當下便一拍那獸的腦袋道︰「你丫的也有點太神了吧,兩坨鼻涕下去居然砸出個美女來了,這真是太妙了,哥真是歡喜的要緊。要不你再來一下……」
听著冉一夜的喋喋不休,諦听恨不得找個螞蟻洞一頭鑽進去。它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個女獵手一眼,化了道流光便徑直向鎮妖谷深處飛去。
但在就要抵達前此與巴蛇惡戰的谷地時,幾具渾身血污的人體赫然映入了冉一夜的眼簾,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其中兩具相擁而臥不知是死是活的血人正是少典夫婦。
他意識到在他離去之後,這鎮妖谷一定又有大事發生了,但他不相信,黃帝的老爸老媽會不明不白地掛在這個地方,于是便一拍諦听的腦袋,匆匆降落下來。
果真如他所料,少典夫婦依舊活著,但情況卻並不很樂觀。他們兩人的全身骨骼幾乎沒有一塊完整,而且五髒六腑也受到了極重的創傷。但同時,冉一夜驚奇地發現他倆的身體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自行修復,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多長時間,兩人便能醒轉過來,而且多則兩三天,他們全身的傷痛就能痊愈。而其他幾位人族獵手所受之傷雖沒有他們嚴重,但無一例外死于非命,全身都冰涼了。
但一愕之下,冉一夜便想通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此前少典夫婦所服的九九歸元丹和靈髓玉液都是極為逆天之物,這兩樣東東進入兩人的體內後,只消耗了極少的藥力便治愈了兩人的陳年痼疾,並修復了兩人的機體功能,而所余的藥力則全部沉積在骨髓之中,儲存了起來。也就是這些殘余的藥力再度救了兩人的命。
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不禁松了口氣,于是便尋了處干燥的地方將少典夫婦抱了過去,然後又就地一掌擊開一個大坑,將其他幾個死去的獵手葬于其中。
這令他身邊諦听很是不理解,它納悶地看著自己的主人,甕聲甕氣地開口問道︰「主人,你在干嘛呢?那些食物既沒有發餿,也沒有異味,你怎就把它們給埋掉了呢?」
諦听的話明顯地含有譴責之意。它就差沒有直接斥責冉一夜是在浪費能量,其行為當受到必要的懲罰了。的確,冉一夜的行為已經大大地超過了它所能的理解範圍。
「丫的,這可是人啊!」冉一夜白了一眼諦听,不無感慨地道,「看來,文明還真是個難產兒啊,規範人類的禮儀和行為已是一件勢在必行的事了。」他決定日後多給匏析灌輸一些此類的東東,盡早地讓人族摒棄吃人這種野蠻的習俗,並且走出文明的第一步。
諦听聞言,當下更有點迷惑不解了。它實在不明白人的肉與妖的肉有何本質的區別。但當他正想開口說出自己的疑惑時,只听到腳下傳來一聲痛哼。
少典醒了。
一醒來,少典便睜開了眼楮。他看到面前的冉一夜,無神的雙眼驀地煥發出一絲光彩,仿佛一個行將溺死的人突然看到一棵救命的稻草。
只見他努力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沒想到牽動了傷處,忍不住又痛哼了一聲。
「少典族長,請莫急著說話。」冉一夜見狀忙道。
然而,少典還是強忍著巨痛,努力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幾個斷斷續續但很清晰的字來。
「附……寶……危……險,救……她!」
冉一夜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境下,少典首先想到的依舊是他的妻子——那個與他攜手走過最黑暗的日子的女人,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動,于是又忙不迭地回答道︰「附寶就在你身邊,雖然也受了傷,但生命無礙,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也會醒來的。」
少典聞言,神色方稍稍定了下來,他看了看冉一夜,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被冉一夜攔住話頭。
「放心吧,有我在,沒有什麼能夠傷到你和附寶的。」
言畢,他又沖著少典笑了笑。一種自信、一種承諾便隨著這一笑傳遞到了少典的心中,令他不禁一陣感動。
于是他看向冉一夜的眼光便多出了幾分信任、幾分發自內心底的欽佩。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少典發誓必將窮己一生追隨眼前這人,即使為之付命也在所不惜。
說話間,少典的身側響起了幾聲嬌鶯般痛哼,卻是附寶醒來了。她一看到面前站著的人就是此前將他們從姜諾手中解救出來的冉一夜,眼里亦掠過了一絲喜色。之後,她亦努力從喉間擠出了幾個字來,雖然干澀,但清晰可聞︰「救、少、典!」
這聲音落在了少典的耳中,他的面部肌肉不禁抽搐了幾下,澀聲應到︰「我、很、好,附、寶。」與之同時,兩滴晶瑩的東東從這個九死一生的漢子眼中打了幾個圈兒,好不容易才沒有溢出眼眶。
此情此境中,冉一夜亦心中百感叢生,不禁吟出了元好問的那首名曲《模魚兒》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翼幾回寒暑?
歡樂聚,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一時間,天地俱寂靜了下來。少典與附寶這對患難夫妻當下听得痴了。陽光真實而溫暖地打在冉一夜的身上,給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使他看起來更多了幾分神秘。
于是乎,在不知不覺之中,冉一夜在少典夫婦的眼中變得空前高大了起來,直到成了一座高峰,須仰視才見。
當然這一出情節並不是冉一夜有意為之,直到後來的某一天,黃帝那個小家伙向他問樂,並特意提到這一節時,冉一夜方才知道自己的一時感動給少典夫婦帶來了怎樣巨大的震撼,並給後世帶來了怎樣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