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給他這一句話說的有些尷尬,想她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現在竟然給個十五六歲的小書童調侃,好吧,好像也隱隱帶了點調、戲的意思在里面,所以說,她真是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完全是白混了。
然而眼下卻也奈何不了他,因為,小白和許仙真的回來了。
似乎是專門為了給他們制造出些許浪漫的氣氛,天空竟在此時忽然落下雨來。
成青渾然不覺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外,合撐著一把傘,神態親密,肩並肩款款而行。終于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模出一把傘撐在自己頭上的小書童道︰「你早知道他們會這麼回來?」
少年輕笑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成親的。宿世因果,姻緣天定,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成青一步跨出他的傘外,冒雨去迎接兩人,心底卻微微冷笑,什麼宿世因果,姻緣天定,放它、娘、的、狗、屁,真要是這樣,為什麼還會弄一個法海出來諸多攪合,最後給壓到雷峰塔下面去?就為了這片刻的甜蜜?開什麼玩笑,這也太不劃算了。她絕對要阻止小白做傻事。
走近了細看,發現許仙固然是一片春、心、蕩漾,眉開眼笑的模樣,但是小白的柔情淺笑中卻隱隱有一絲疲憊和痛楚。
成青心中一沉,連忙上去攙住她,觸手只覺一片冰冷。她微微蹙了蹙眉,略一思忖,方才開口道︰「小姐您怎地自己跑出去了,可叫我一陣好找。」
說完,不等小白答話,便一面將她拉近自己,一面朝著許仙道︰「有勞許公子將我家小姐送回府中,小姐身體尚未痊愈,此時風寒雨涼,不宜久呆室外,且容我先送小姐進內室吧。」
許仙自然是連連稱是,又把傘給了成青,讓她送小白回內室休息。小白更加地戀戀不舍,許仙也是一副不忍道別的模樣。成青在旁邊看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棒打鴛鴦的惡女人……
但是,想到後面的劇情,她又重新堅定了拆散他們的決心。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小白這麼漂亮又那麼厲害,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干嘛非要找這個膿包?而且,他將來,會親手害慘了你的,快醒醒吧大姐。
于是,她一鼓作氣,終于成功地將許仙和書童一起打發走了。無視小書童臨走時意味深長的目光,她頭也不回地將小白拖進了內室,順手丟在了床上。
到了此時,小白也終于收起了偽裝,半倚在床頭,蒼白著臉嘆了口氣道︰「青兒,你不喜歡許相公?」
成青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悶聲道︰「豈止是不喜歡,我簡直看了他就來氣……不說這個了,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小白輕咳了幾聲,搖了搖頭,忽然如夢方醒地坐起身,拉著她的手道︰「對了,青兒,你沒事吧?」
她一面說一面四處張望,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臉色忽然一變,轉過頭來,朝著成青沉聲問道︰「方才?咱們院中可有什麼人來過?」
成青點了點頭道︰「有個和尚來過?」
小白的臉色立刻大變,喃喃道︰「怎麼他竟還是來了,明明我……」她說到這里,忽然頓了頓,看了成青一眼,便住了口。
成青疑惑道︰「姐姐,你想說什麼?為何又不說了?」
小白含糊地應了聲道︰「沒有什麼,他可看到你沒有?」
成青搖了搖頭道︰「沒有,我躲起來了,他沒有看到我。」想到那個和尚,她不由得又開始渾身發冷,有些顫抖地問道︰「姐姐,那和尚是什麼來歷?為何我一見他就渾身發抖,連氣都喘不過來?」
小白微微一怔,苦笑道︰「他,便是金山寺的主持,法海。」
成青渾身一震,驚道︰「他,就是法海?」在她的印象中,法海是個老頭子,怎麼竟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最沒天理的是,還長得那麼好看……
她心中七上八下,卻見小白點了點頭,肯定地道︰「他便是法海。」
見到成青有些半信不信,小白面色凝重地拉著她的手道︰「青兒,你答應姐姐,一定不要去招惹這個人。不,連見都不要見他,听得了他的名字,遠遠看見了他的影子,都要有多遠就要躲多遠。」
小白的力氣挺大,成青的手給她捏的生疼。看著一向溫和的小白這完全不同于平時的神色,成青心中不由得也有些發毛,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听姐姐的話,離他遠遠的就是了。」
小白這才松了口氣,咳了幾聲,便躺回床上休息去了,似乎真是個染了風寒的模樣。然而她是千年修行的蛇妖,又怎麼會如此不濟,染上人類的小毛病?成青猜到她多半是跟法海交過了手,甚至還可能一不小心吃了虧。只是不知道為何,她卻沒有同自己說實話。
然而她既然不說,成青也不會貿然追問。她現在空有些法力,一個像樣的法術都不會,即使真是小白惹到了法海,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如同她現在,只能看著小白萎靡地躺在床上,她卻什麼都做不了一樣。
想到這個,成青忽然間有些難過,安頓好了小白,讓她好好休息之後。她便慢慢地退了出去。白福還守在門外,她叮囑了他兩句,便一頭扎進自己房里,死命練起了法術。雖然知道一時間也不會有什麼大的進益,但是練到筋疲力盡,月兌力倒下的時候,總算稍微沖淡了些許縈繞在心中的無力感。
晚飯的時候,小白還是在房中靜修療傷。成青隔著窗子看了她一眼,沒有進去打攪。吩咐了白福留在門外守著,她便一個人轉出了走廊,到院中閑逛。巡查,順便散心。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內院之中,法海破牆而入的地方。小白似乎是受了傷,法力受損,所以破了的院牆只是給白福隨便收拾了下,並沒有完全復原。成青站在樹叢邊,便依稀可見牆上破洞的痕跡。她輕輕閉上眼楮,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一股壓倒性的,冷冽刺骨的力量。
原來,他便是法海。
只是不知道,他為何而來。
更加不知道,被這樣的他盯上,她和小白,她們,會有怎樣的未來。
還有那個書童,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就這麼憑空出現,不知是敵是友,卻為何又要在法海面前掩護她?
想不明白的問題實在是太多,成青覺得頭都有點發暈。這真的是那個她熟悉的白蛇傳的故事麼?難道因為她的攪合,這個世界已經亂了麼?還是,所謂的傳說,不過是個故事。他們真實的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成青思緒紛亂,無意識地繞著樹叢轉起圈兒來,剛剛走了幾步,便踩到了一個堅硬的物件。低頭一看,卻是一枚精致的玉佩,在泥濘中微微反射著月光。
她心中一動,俯身將它撿起來。但覺一股淡香入鼻,似乎觸動了她遙遠的回憶。仔細聞時,卻又轉瞬不見,仿佛一切都是個錯覺。
身邊忽然有微風拂過,不遠處的樹叢輕輕搖擺,似乎有什麼東西闖了進來。成青條件反射般地隨手抓起個東西就砸過去,卻如泥牛入海,一絲聲音都沒有听見。
她有些驚懼,還來不及呼喊,下一瞬,眼前忽然一花,面前竟憑空多了個人出來。成青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正想開口驚叫,卻忽然听得來人輕笑道︰「原來青兒姑娘喜歡隨便抓東西來砸人。幸好,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
這聲音好生耳熟,倒讓驚恐中的成青略略定下了神來。她緩緩轉過身,定楮一看,果然便是日間跟著許仙來的那個小書童,他手里拿著的,正是她隨手當武器丟出去的玉佩。
想是看到了她臉上還來不及隱去的驚恐,少年微微一笑,有些促狹地道︰「怎麼了?嚇到姑娘了?」
成青終于回過了神,冷笑道︰「原來是你?半夜三更,不好好服侍你家主子,跑到別人家里裝神弄鬼做什麼?」
少年笑道︰「青兒姑娘見教的是,只是我日間遺落了東西,此物干系重大,務須盡快找回。我想著來這里看看,又不敢貿然打攪府上,本來是想悄悄地來的,沒想到撞見姑娘在此。原本想靜靜避開,誰料姑娘直接就砸了上來……」
他說得不緊不慢,成青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卻不由得十分氣憤,說來說去,倒像是她沒理了,明明是個夜闖民宅的宵小之徒,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
聯想到他日前詭異的身份,奇怪的舉動,飽含深意的言談,成青對此人越發不待見,冷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來找東西的,既然找到了,就請回吧,恕不遠送了。」
她本來就給白天許仙來訪的事情弄得心中不快,又因為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而心中煩悶。故而見了這個毫無疑問是許仙同一個戰線上的少年,自然就沒有什麼好聲氣。
那少年踫了這麼個釘子,倒也不著惱,一面將玉佩收好,一面笑嘻嘻地道︰「青兒姑娘何必這麼著惱,公子同小姐的婚期已近,日後他們成了婚,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可要好生相處才好。」
成青啐了一口道︰「誰跟你說婚期近了,不要說姐姐還沒應,便是我,也第一個不答應。」
少年微微一愣,繼而笑道︰「看來青兒姑娘甚是反對,不知我家公子到底有何不是,令姑娘如此不喜?」
成青冷笑道︰「無可奉告,你請回吧。」
少年嘆息了一聲道︰「天意難為,他們,注定是一對,姑娘何苦如此執著?」
成青不再答話,看著他憑空消失,她心中卻忽然有一個瘋狂的想法,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再試一次,小白,絕對不能嫁給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