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做賊心虛,雖然這人的聲音不大,但成青仍是給嚇了一大跳。正模在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滑了一下,恰好撞到了門閂上,痛得她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到底是經驗不足,還來不及采取什麼行動,她已經听見了內室有人翻身下床的聲音。
無奈之下,她只有偷偷在心里罵了句娘,然後準備靜悄悄地迅速溜走。
哪里知道,剛剛打開門,便覺得身後一股冷風襲來,本能地閃身避開,下一招又已經攻到。于是再避,轉身時,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明亮的月色灑下來,正見那人的臉,年輕而俊美,卻竟是前些日子拾金不昧的對象。
當時擦肩而過,並未十分留意,此時看著他的雙眼,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成青暗暗吃了一驚,微微愣神兒間,他的第三招又攻到了。
雖然只是個凡人,但出手的力道和速度卻是相當不錯。成青頗費了點兒功夫才險險避開。只是身體免不了在瞬間失去了平衡,好容易踉蹌著站穩了,臉上的面紗卻不小心滑落了。
「是你?」
四目相對,皎白的月光下,彼此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故而,他臉上忽然浮現的訝異與淡淡的歡喜,自然是沒能逃過成青的雙眼。
一瞬間的失神錯愕之後,成青很快地反應了過來。她今天來,可不是來閑逛的,也沒必要玩兒神馬「驀然回首,原來你也在這里」的游戲,她可是來借寶貝的。更準確地說,是來偷的。所以,不小心給主人家發現,竟然還是見過面的人神馬的,最杯具不過了。
為了阻止這個杯具的蔓延,成青輕輕咬了咬唇,迅速做出了決定。風緊,扯乎。
她飛快地揮了揮手,青光閃過,那人便應聲而倒。她有些心虛地將他弄回床上,隨後帶上門,麻利地溜了出去。繼續她的模索大計。然後,沒有意外地,重新迷了路,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灰溜溜地空手而歸。
泥煤,有錢了不起啊?
有錢就可以修那麼多根本沒有人住的空屋子啊?
寶貝們啊,你們在哪里啊?我熱切地需要你們。
即使再心有不甘,無奈時間有限,她終究還是只能吐著槽離開了那里。
垂頭喪氣回到保安堂,小白親自迎了出來。看了她的這個樣子,小白似乎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只是笑著將她拉了進去,正好趕上吃早飯。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成青卻更加感到挫敗,連話也不想說,草草扒了幾口飯,就回了房里。筋疲力盡地補了個眠,快到晚飯時候才起來。
安靜地吃過晚飯,她在許仙詫異的目光和小聲的低語中離開了餐桌。
「小青今兒怎麼了?怎麼這麼安靜?不是有什麼心事吧?」
拜托,許呆子你的聲音可以再大點了,悄悄話說到這個程度,姐真是服了你了。
成青一面偷偷翻了個白眼,一面習慣性地暗暗吐槽。臨出門的時候,身後傳來小白溫柔的叮囑︰「青兒,晚上風涼,你一個人,記得多穿點兒衣服,小心凍著啊?」
成青正跨出門檻兒,听了這話,當即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好在終于穩住,總算踉蹌著奪門而出。
好嘛,姐姐,您這話夠狠啊!是在打趣妹子我出師不利麼?咱還偏不吃這一套。那男人再厲害,不也就是個凡人麼?等我今晚再去,絕對搞定了他。
如此,成青重新下定了決心,回到房里,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爬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在半夜時分準時醒來,披掛好了,重新往郊外的員外府殺去。
還沒等進去,便覺得里頭的氣氛與前晚大不相同。似乎憑空有了一種神力護持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然而想到小白那種似乎對她信心滿滿的殷殷期盼,成青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飛身進去,重新開始尋覓。時間很快地過去,正當她找的有些呵欠的時候,不遠處的回廊邊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本能地擺出了防御姿勢,那個人卻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今夜的月光還是很好。
那人穿了件月白的衫子,一頭黑發簡單地束起,步履從容,衣袂翻飛,月色映照之下,更顯得玉樹臨風、器宇不凡,恍若謫仙臨世。
成青警惕地倒退了一步,握住了身邊的寶劍。卻見那人唇邊揚起了一絲淺笑,好整以暇地道︰「如何?歷經兩晚,仍是未曾尋到麼?」
這一副表情太欠打了,幾乎讓她想起一個熟人來,但仔細想了想,似乎又是不可能的,特別是,以她此時的法力,若真是那個人,她又怎麼會識不破?眼前的,明明就是個凡人,徹徹底底,沒有一絲法力波動的痕跡。
按捺下心中的疑慮不提,眼前的困境更是讓她抓狂。第二次了,這一次不但是被發現,還直接撞到槍口上了。原來有備而來的,並不只是她一個。
即便她再如何能蹦,這做梁上君子的業務,也是頭一遭兒開展,故而臉皮修煉的仍顯不足,給人家一句話一激,就有點掛不住。
正當她在「弄暈他」和「先撤退」中間猶豫時,男人忽然笑了,忍俊不禁地道︰「偷東西偷成姑娘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被人如此赤果果地當面嘲笑,成青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特別是這個人還頂著一副十分熟悉的讓她火大的表情的時候。
她終于還是沒忍住,異常白痴地頂了一句道︰「什麼叫偷,明明是借。只借幾天,如期還是會奉還的。」
話沒說完,她就悔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這說的都是神馬東西啊!真有夠廢話,有夠強詞奪理的。
完蛋了,自從從紫薇山回來之後,她的腦子好像就有點兒不對勁兒,除了記憶力減退之外,智商也直線下降了。看來那南極仙翁的仙鶴確實厲害,不過是跟他打了一架,難道竟然就打壞了腦子了麼?
是不是中間還發生過其他的什麼事兒,只是她不記得了?
想到這個,她一時間有些走神兒。下一刻,下巴已忽然給人捏住,有誰的呼吸拂在臉上,輕輕的,癢癢的,帶著一股極淡的清香。
這香氣似乎觸動了非常遙遠的記憶,讓她的腦子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再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一張放大的俊顏,她後知後覺地驚呼了一聲,飛快地後退了一步,這才堪堪錯開了他親吻上來的唇。
下意識地撫模著險些被強吻的嘴唇,成青一瞬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剛剛,這是發生了蝦米?
難道她今年走的是桃花運?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一上來就玩兒這套呢?
調戲也就算了,這個已經算是輕薄了吧?
大哥,咱們這才是第三次見面,跟你一點兒都不熟啊。
想是給她的反應刺激到,那男人笑得更厲害了。等到他好不容易停下來,才終于喘著氣道︰「姑娘此來所為何事,我已略猜到了一二。咱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在下張玉堂,不知姑娘芳名?」
張玉堂?
怎麼這名字听起來有些熟悉呢?無奈急切想不起來,成青哼了一聲,懶得搭理他。
男人也不以為意,緩緩笑道︰「日前路上多謝姑娘物歸原主,府中確是藏有些許俗物,既然是姑娘要借,隨我來便是。」
他說完,竟當真轉身就走。成青愣了愣,猜不透他是真的記著之前那次拾金不昧的初遇,所以要「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還是做好了個陷阱等她往里跳。
但是思考了片刻之後,好奇和不知道打哪里來的自信心佔了上風。她果斷地跟著他,一路往府邸深處走去。
穿廊過巷,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他總算停了下來。成青借著月光,駐足觀看,卻見面前的不過是個很不起眼的小房子。
沒等她提出什麼質疑,那張玉堂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做了個稍等的手勢,然後從懷中模出一把晶瑩剔透的鑰匙來。
輕輕打開那門上的鎖,他舉步進了屋子,然後回過頭來看了成青一眼,隱隱有些挑釁和湊趣的意思。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想到自己五百年的法力,頓時有了底氣。她當即冷冷一笑,抬腳跟著他邁進了門里。
進門一看,才發覺這個屋子自己昨夜曾經來過,只是里面空空蕩蕩,除了幾張桌椅板凳,一個木榻之外什麼都沒有。
張玉堂輕輕將門關上,然後走向那堆桌椅板凳。這里動一下,那里動一下之後,又走到木榻旁。伸手在木榻之下模索了一陣,便站起了身。
片刻之後,木榻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竟然整個翻了起來,露出底下的一個洞口來。
成青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
天啊,果然是有錢人,這機關修的,當真是巧妙,任誰都想不到啊。
那張玉堂轉頭看了看她,仍是含笑的臉,帶著隱約的詢問,繼續挑戰成青的勇氣和耐心。
給他這麼一看,成青只覺得怒氣持續走高,走火入魔般地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她自恃法力高強,毫無退縮之意,徑直走到了他的身邊,示意他先下去,前面帶路。
男子淡然地笑了笑,抬腳走下了洞口的階梯。
成青舉步跟上,木榻自動在身後合攏。眼前頓時一片漆黑,空曠的地下密室里,一時間異常安靜,靜的似乎能听見心跳聲。
本能地燃起青色的發光,張玉堂回過頭來,有些訝異,又有些好奇地看了那光一眼,便又轉過頭去,一面把什麼東西塞回衣袖里,一面輕聲笑道︰「這東西好用,火折子都省了,轉過前面的回廊,就有光了……不過,姑娘你能不能靠過來點兒,我這里還是有點兒暗。」
成青張開嘴想反駁,不知道為什麼卻沒說出口。有些不情願地挪近了他一些,她佯裝凶巴巴地道︰「快點兒帶路,別耍花樣。」
這話一說,她立刻覺得心中暢快了點兒,對嘛,這才是劫匪該有的範兒。反正做都要做了,也沒有什麼好裝的了。總之,她今晚肯定不能再空手而歸了。
然而這種良好的感覺在看見張玉堂顫抖的肩膀時頓時煙消雲散了。尼瑪,有這麼好笑麼?姐就這麼沒有黑社會大姐的派頭麼?
還沒等她發作出來,就見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在牆上模了一把之後,轉頭沖著她道︰「姑娘,咱們到了。」
轉過拐角,果然見到光線迎面而來。卻是那里的石壁正在緩緩升起,里面,珠光熠熠、寶氣生輝,各式珠寶首飾、古玩兒奇珍堆了滿桌、滿地都是。靠牆又有一架黃金榻,上面放著白玉枕,銀絲被,真是富貴無雙。
成青一時有些眼花繚亂。張玉堂讓開了兩步,引著她一一看過去,一面走,一面輕笑道︰「姑娘看中了什麼,請隨便‘借’罷。」
成青傻乎乎地點了點頭,正想著選幾樣抱走,剛剛抬起手,不知道怎地,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抬頭看著一直含著笑的男子,緩緩地問道︰「你有什麼條件?」
他低下頭,直視著她的眼,微笑著開口道︰「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