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瑩模著手中的念珠,心內始終飄忽不定,這珠子,是當年在江南她與黛玉三歲之時前來要化了她二人而去的那賴頭和尚和頗足道士給的。
不覺間,思緒便回到了那一年在江南家中。
「回老爺太太,外面來了兩個臭和尚和髒道士,說,說——」
听了管家的話,林如海心內雖是不耐煩,卻也仍舊是疑惑的問道︰「和尚?道士?」
管家點點頭︰「是,兩個人說話都是瘋瘋癲癲的,照我看著,很是不著調的樣子。」
林如海想想自己兩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兒,心內不住的是一陣絞痛,便轉身揮手道︰「看他們想要什麼,你打發了便是,不用來回我,還是趕緊再去找個大夫來個小姐們看病才是真的。」
說來奇怪,林家子嗣不旺,而自己又是中年得子,故一向對這一對女兒真愛如寶,可誰知,如今墨瑩和黛玉這對姐妹花竟莫名其妙的就高燒不退,並且,還頗有些支撐不住的架勢。
賈敏早已是擔心的幾夜沒有合眼,守在兩姐妹的床邊是任誰勸也不離開。
這可是要如何是好,林如海只覺自己一片混亂,正不知該要如何是好的時候,便听到身後有聲音說道︰「林大人既然已是手足無措,倒不如讓我二人試上那麼一試,說不定,兩位小姐也就好了。」
林如海驚訝的轉過身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兩個人,一時,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他前科探花,如今的巡鹽御史,還是很快的穩住了自己的心神,略一思量,便對二人俯去,恭敬的說道︰「勞煩兩位了。」
那和尚和道士俱都是哈哈一笑,嘴里說著什麼︰「不錯,不錯,果然不俗。」只待林如海在一抬頭,二人的身影已是消失在眼前,那麼,他的兩個女兒是有救了嗎?
視線轉回賈府︰話說上回說道賈母听聞黛玉和墨瑩大吵一架,這西廂房內黛玉吸了吸鼻子,心內忍不住又是一陣酸痛,不覺,就用手捂住了胸口。
「你們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小祖宗哦,這是怎麼了?可是要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嗎?這可是要翻了天了。」賈母哭號著的聲音突然傳來過來,倒是把在沉思中的墨瑩生生的給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便見賈母已是到了跟前,將姐妹兩個往懷里一摟便又繼續道︰
「我可憐的敏兒走的早,就留了你們兩個心肝兒肉兒給我,你說你們兩個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叫我老婆子怎麼跟我那可憐的女兒交待。」
「嗯?」墨瑩只覺賈母的眼淚,是讓她本就有些混亂的大腦,在一時之間那是更加的混亂至極,這是怎麼就說到賈敏身上去了?
「你們兩個可是我的心頭肉,我那姑爺大老遠的把你們從江南送來,我老婆子要是讓你們受了委屈,可是對不起你們林家了,就是我那女兒,我都抹不開這老臉去見她。」
墨瑩痴痴的看著鴛鴦等眾人上前勸說賈母,卻又眼見著賈母的聲音蓋過了眾人繼續說道︰「我知道,可是有些人仗著你們姐妹不姓賈,你們是千金小姐磨不開臉,便想著你們好拿捏。」
賈母停了一停,看看四周,見眾人都恭敬的低著頭听著她的訓話,眼神中露出些許的滿︰「你們可是我的親外孫,誰要是敢在你們面前越了逾,盡管來告訴我,有我在這里,看誰敢猖狂。」
墨瑩看著賈母銳利的眼神再次掃過眾人,心內感嘆不住︰果然是賈母。
「別以為我都不知道,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都做了什麼好事,要不是兩個姑娘給你們壓著,你們還以為我的外孫好欺負是不是?」
如此折騰一番,眾人倒是都忘了林氏姐妹吵架這麼一回事。
墨瑩看看黛玉,又想著那年她抓著昏迷中的黛玉的雙手,一臉防備的看著前來的和尚和道士,說的第一句話︰「黛玉,你們別想帶走,那什麼不能見哭聲的鬼話,也最好是別在我面前說。」
當年,她可以如此護著黛玉,如今,仍是如此,就像當年,她告訴那和尚道士的一樣︰
「听听,說你那是鬼話呢。」那和尚笑著沖那道士說道,不想轉眼卻看到墨瑩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便哈哈哈大笑幾聲,搖搖頭才復又說道︰「林大小姐啊,您這麼看人可是一點也不符合您現在的身份啊。」
墨瑩收回目光,側過身子面無表情的說道︰「說罷,怎麼回事?」
那和尚道士交換了下目光,然而半晌過去了,二人仍舊是悄無聲息,墨瑩忍住心中的不耐煩,便轉過身說道︰「若是沒話說,又何苦跑這一趟。」
聞言那和尚便大笑起來,拍著那道士的肩膀笑道︰「怎樣,你可是輸了吧,這林家大小姐的脾氣品性,可是就是這樣呢。」
「好了好了,我說。」和尚看到墨瑩殺人般的目光後便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想必,你心中也是對自己有個定位吧。」
墨瑩忍不住冷笑︰「定位?我自己?哼,笑話。」翻了個白眼兒,墨瑩怒極反笑︰「好啊,就算我給自己有定位,那麼,今天我倒是想請教兩位大師,那我弟弟林愷是該要怎樣定位自己呢?」
看著二人一臉的窘迫,墨瑩站起身走到和尚跟前,緊緊的盯著他說道︰「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我也不需你二人告訴我什麼,你們也不必為難,單只挑那能說的說了便是。」
見墨瑩如此,那和尚還未及答話,一旁許久未出聲的道士反而先笑了︰「果然痛快,既是如此,那廢話不多說,我二人此番前來,也不為別的,那目的仍是同原來一樣。」
同原來一樣,道士的話讓墨瑩心下一涼,扭頭看看熟睡的黛玉,又回頭看看這二人,嘴里喃喃的說道︰「同原來一樣,莫不是說,你們還是要化了黛玉去?」
只見那和尚念了句「阿彌陀佛。」那道士將佛塵一揮,二人俱是一副出家人不打誑語的模樣。
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墨瑩復又說道︰「莫不是這輩子還是不許見哭聲,不得見外姓親友,才可保平安。」
見二人點頭,墨瑩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些,微微抬起目光,像是無心的問了一句︰「那我呢?也是如此嗎?」
「姑娘是明白人,又何苦自討苦吃。」和尚的這句話,說出來就如同沒說一般,墨瑩倒也是懶得去理會。
倒是一旁的道士,高深莫測的一笑︰「姑娘又何必執著于此,世事無常,本來就是一場陰差陽錯,你又是何苦非要弄個清清楚楚,人生在世,有時候糊涂一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瑩看著哈哈大笑的二人,一時,也不知該要如何是好。
「姑娘保重吧,切記凡事切莫太過于左性,不過是匆匆一過客,執著二字自古便是傷人傷己,凡事看開一些,于己于人,都是好事。」
待墨瑩在一抬頭,眼前已無二人的身影,而自己的手上,已是多了一副檀香木的念珠,想必,是那二人送的。
低頭看看念珠,有幾顆像是嵌了幾個字,待到墨瑩定楮一看,自己按耐不住先是笑了,之間那珠上了只寫了兩個字︰
匆匆。
話說,墨瑩和黛玉自那日吵架之後,姐妹二人面上任顯著無事,倒把賈府的一眾人給攪了個稀里糊涂,不是說,林家的兩位小姐都氣了不成樣子了嗎,怎麼如今看來,這兩姐妹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墨瑩心里暗自發笑,其實,她和黛玉那天也不是因著她們姐妹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只不過前些日子傳來那賈瑞去了的消息,倒是讓墨瑩心里一驚,前世看了那麼多年的紅樓,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賈瑞去了之後,緊接著不就是黛玉跟賈璉回了林府,之後再入賈府,便就徹底淪為那個寄人籬下的林妹妹了。
還記得,那天她們兩姐妹進了鳳姐的院子,卻看到賈蓉和賈薔二人匆匆離去,那時,墨瑩的心中就多多少少是明白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此番接到林愷寫給她們姐妹的信,看到林愷說道林如海的身體大不如前,似是有支撐不住的架勢,頓時便叫二人失了分寸。
黛玉心急如焚,當時便叫嚷著要回去林府,墨瑩失翻了茶杯,呆坐在一旁沒有理會哭泣的黛玉,這,便是事情的經過,卻不知為何,在眾人口中卻變成了林氏姐妹二人不和。
已臨近入冬,墨瑩的擔心一廳比一天加重,沒有賈母或者林如海的命令,她和黛玉又怎麼能回的去,只好裝作毫不知情,只不過,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
這年年底,林如海的書信終于是寄來了,果真身染重疾,要接了墨瑩和黛玉回江南去。
姐妹二人終是松了一口氣,離家在外多日,終是可以放下這一身的疲憊,回去看看自己染疾的老父和年幼的小弟。只是,無奈墨瑩怎麼努力,怎麼推月兌,賈璉終究還是被賈母派遣著護送她們姐妹同往江南,有些事,注定擺月兌不掉。
當墨瑩終于坐上了回家的船,听著那潺潺的水聲,她才覺得,什麼,是叫做生活,是叫做回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