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道理來可以滔滔不絕自認有雄辯天下之才的富察家小公子福康安第一次語無倫次,竟然是在面對宮里面小透明的十二阿哥永時候發生的。小孩只把一雙黑黝黝的眼楮看著他,那雙眼楮在幾個時辰之前還因為自己流過淚水,福康安對著這樣的小孩有千言萬語也滑不出舌尖,他唯有尷尬的笑,「永,你生氣了嗎?」
小孩瞅他,然後慢慢的轉過身去,連正眼也不願意給他了。福康安不知道小孩是什麼意思,急的抓耳撈腮,小孩那邊已經拿起筆,把那張廢了的紙放到一邊,認認真真的重新臨摹起弟子規。
福康安繞到他旁邊略帶討好的道,「這個是皇上罰你的,我幫你抄吧。」
永以前欣喜自己有個弟弟,福康安對他不搭不理陰陽怪氣他都認為自己是哥哥要包容弟弟的壞脾氣,一味的忍讓了去。可經歷早晨的事情他現在只覺得身邊的人不可理喻,他素日里品性好,幾乎沒什麼脾氣,可便是這樣,他也覺得現在的福康安極其討厭。明明是他自己要請辭去伴讀的位子,是他不喜歡他不要和他一起相處的,現在又來跟他說話,說什麼不是他理解的那樣,永在心里給福康安貼上一個大大的名為虛偽的標簽。
再听見福康安說要幫他抄書更加的鄙視福康安,他擱下筆,厭煩的推開離自己太近的人,「皇阿瑪罰的是我,你若代筆就是欺君,欺君是要砍頭的。」
福康安對此說法嗤之以鼻不以為意,想著這些事情早不是什麼大秘密,上書房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阿哥的作業是自己的伴讀代為處理的,他不過是代筆抄幾頁弟子規怎麼會鬧到砍頭的份上。小孩就是太乖巧才會一直受別人的欺負,他一定要改變小孩這些規矩死板的想法!
「永。」
永瞪他,福康安趕緊換了副語氣,「咳咳,小主子,這事情都是小事,皇上是因為奴才的事情遷怒與你,奴才幫忙也是應該的啊。」
「皇阿瑪既是罰永,就是永有地方做的不好。皇阿瑪的交代的事情,永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完成。福康安,你自己耍小聰明,想欺君,不要帶上我。」
講到這里,小孩頓了頓,捏著拳頭握緊,又加了句,「反正要你代筆的人多得是,你自便。」
福康安驚訝,他一直以為小孩是個軟柿子可以隨便捏,得知小孩了解情況的時候,他雖然焦急,可也覺得不過是三言兩語的事,小孩好哄的很,到現在他不得不承認,小孩可能真的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自己掏心掏肺了。小孩並非是什麼都不懂,你對他好他記著,你對他不好,他也會慢慢關上自己的心門,將你拒之門外。
「不要我代筆也找安樂或者誰,反正皇上不會細看你這些,你先去歇會兒吧。」小孩顫抖的捉著筆的樣子,讓他心里實在是不好受,記得福公公提過小孩的肩膀上還受過傷,他轉而勸道。
誰知道他這句話話音還未落,小孩就砰地一聲站起來,用力太大連身後的凳子都晃了幾下,「福康安不要再說了,皇阿瑪既然說了要檢查肯定會仔仔細細的看,你出去!」
「誰會看啊?皇上日理萬機……」福康安低聲下氣這麼久,也有了火氣,當下揚高了聲音。
「皇阿瑪會看,你出去,安樂,把他弄出去。」
小孩氣的血氣上涌,整張臉連帶著脖子都紅了,福康安才意識到自己又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皇阿瑪是小孩的逆鱗,小孩被皇後灌輸的傻傻相信皇阿瑪是好阿瑪,只要他努力皇阿瑪就會喜歡他這個想法。福康安趕緊舉起雙手往後退,邊退邊安撫,「好好,你別生氣,小心氣大傷身。不用他,我自己出去,你別生氣,慢慢寫,慢慢寫,多休息,耽擱幾天沒事的。」
「你還說?」小孩揚眉。
福康安只得推門出去,十分的挫敗和郁悶,小孩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早晨自己走的時候還笑得開心的給自己東西帶著回家,這會兒像只炸毛的貓,挨近一點就要挨一爪子,做什麼都是錯。
靠在門邊苦笑,怨自己做事不想清楚,現在後悔都來不及,福康安在自怨自艾,看福康安不順眼很久的福公公可以說是吐了一口惡氣,端著一碗湯在他面前得意的經過,「臭小子,不要太自以為是。」
「刁奴!」福康安習慣性的回嘴,可是他明白福公公說的都是對的,他太自以為是,太想當然,小孩長得也是一顆和他一樣的心,也會受傷也會有脾氣,他什麼都不說卻未必什麼都不明白。
福康安擔心小孩,小孩卻不樂意見到他,他只能守在門外偷偷的看。小孩早晨被叫去訓話,上完課回來還要抄書,剛剛還發了一通不小的火,沒抄一會兒就趴在桌子上呼呼的睡了。福康安這才躡手躡腳的進去,小孩手中還握著筆,底下墊著的紙被他的筆壓著墨跡已經滲進去眼看又是不能用,他輕手輕腳的拿起小孩的手,把筆放好,又將東西移過來,模仿著小孩的筆跡抄起弟子規。
片刻之後福公公杵著拐杖拿了兩個雞蛋進來,本來是要給小孩揉眼楮的,看見福康安冷哼一聲,沒阻止他的抄書行為,招呼安樂把小孩抱到榻上。
永睡了一覺起來,精神好了很多,想起還沒有完成的抄書,他伸個懶腰,踢開腳邊亂蹭的多多,「嗚嗚,還有很多,多多你別吵啦。」
被多多咬著褲腳,永只得拖著它挪過去,書桌上整整齊齊的碼著他抄過的,順手拿過來數數,永驚訝了,「怎麼這麼多?」
「汪汪。」多多蹭他。
「難道我記錯了,明明沒有這麼多啊。」永模頭,迷迷糊糊的翻翻,的確都是自己的字跡,難道是他睡糊涂了?
他正疑惑著,福康安已經抱著幾本書進來,沖他喊道,「小主子,你起來了?去騎射場吧,再不去可要遲了。」
永要問他是怎麼回事,又想起自己在生氣,抿著嘴沒說話,拿起一疊紙夾到書本里面,低頭從福康安身邊擦身而過,福康安搖頭,舉步跟上。
福公公給他換了一身騎射用的衣服,福康安自告奮勇的背了永的箭筒,一路上逗小孩開口,小孩硬是忍著一句話都沒理他,連步子比以前邁的都大,小步子敲著青石板蹬蹬的響,福康安的心也跟著蹬蹬的跳。
騎射課上,福康安算是讓眾人大跌眼鏡了一把,一貫驕傲的福康安公子竟然沒有表現自己出眾的騎射功夫,而是陪著十二阿哥做基本的拉弓動作,如此不說還熱情的給十二阿哥撿射偏的那些個廢箭,十二阿哥拉不動弓他哄,射不中靶子了他勸,攀不上馬他繼續忽悠,哄人的語言都不帶重樣的,看的其他人目瞪口呆,偏偏十二阿哥還不搭理他,更是讓靶場的人揉了一下午的眼楮,直呼自己看錯了。
等教騎射的師傅受不了這個詭異的氣氛,宣布今天到此為止,永立馬拿著自己帶來的書本和夾在里面的抄好的弟子規沖出靶場。不知道福康安怎麼了,一直奇奇怪怪的,這個人果然是又虛偽又善變,害他一直被別人盯著,十一哥和八哥他們還偷偷的說話,一定是在笑話自己。
福康安收拾完東西不見了永,慌忙跟上去,卻是沒找到,他不知道永要去的不是自己的阿哥所,而是乾清宮,永特意帶了自己抄好的弟子規就是要拿去給乾隆過目的。
乾隆這個時候一般都已經辦完公,在平時他早到景陽宮或者是延禧宮,享受享受天倫之樂或齊人之福,可惜這幾日小燕子和永琪為了個知畫鬧得不可開交,小燕子看見他也不給好臉色,他才到現在還一直在乾清宮。
永捧著弟子規,遠遠的被吳書來瞧見了,忙迎過來,「十二阿哥,您怎麼來這兒了,皇上今兒個可不高興。」
他心里憐惜這個孩子,還是出聲提醒,好歹讓十二阿哥知道皇上心情不好,事先有個提防。
永笑眯眯,他喜歡吳公公,吳公公和宮里其他的太監不一樣,對他是極好的,他乖巧的點頭,有略顯擔憂的問,「皇阿瑪不高興嗎?是不是有煩心的事情?皇額娘說皇阿瑪治理一個國家很累……」
吳書來不溫不火的拉著永往前走,哼,哪里是治理一個國家很累,分明是為了還珠格格的事情,要說皇上總是說還珠格格是他的開心果,可真正讓皇上憂心煩惱的可不是這些人,進宮才幾年,又是私奔又是劫獄,還刺殺抗旨什麼的,凡是出格的事,兩個格格都做絕了。
「十二阿哥,你待會兒進去只管將這些弟子規放下便走。」
皇上不會看這些,吳書來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怕傷了永的心,替小孩打開門,「皇上,十二阿哥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