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到了景陽宮就覺得氣氛不對勁,他一路走來半個侍衛人影沒見,里面卻是遠遠可以听見吵吵鬧鬧,吳書來報門之後,以往一定會出來迎接的永琪等人也不見出現,他帶著滿心疑惑加快了腳步。
「皇阿瑪,皇阿瑪……」
他剛進院子就被小燕子迭聲的叫喊給弄得有點懵,再看小燕子,渾身濕噠噠的,頭上還掛著水藻,泥巴順著他的發梢衣服往下落,真是有礙觀感,看多了傷眼楮!乾隆迅速的撇過頭去,「小燕子,你這又是怎麼了?怎麼弄成這幅樣子?」
小燕子渾然不覺自己的形象有問題,噗通一聲撲到乾隆腳前,乾隆趕緊打開折扇擋住隨著她的動作甩過來的髒水和泥土,小燕子見到乾隆立馬底氣十足,扯著嗓子哀嚎道,「皇阿瑪,小燕子差點被這個狗奴才淹死了,都見不到您了。皇阿瑪,您一定要砍了這個狗奴才的腦袋給小燕子報仇!」
乾隆被這般形象的小燕子聲嘶力竭的樣子惡心了一下,掩著面往後退,順著小燕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永面目蒼白的站在最前面,目光怯怯的看著自己,遇上自己的眼神立馬移開去,他似乎可以看見小孩長長的睫毛垂下後落在臉上的落寞剪影。乾隆心中一動,在心間打轉的名字不受自己控制的月兌口而出,「永?」
永抖了下,全身止不住的發冷,捏在一起的拳頭緩緩的放開,「皇阿瑪,是兒臣的錯,是永讓安樂這麼做的,你不要罰安樂,安樂只是听兒臣的命令行事。」
他說的很快,幾乎沒有停頓,這句話他在心中打了無數遍的月復稿,乾隆從景陽宮的前門到現在的這個院子短短的路程,永斟酌了千遍萬遍的說辭,最後出口的不過是沒有任何辯解的俯首認罪的話,或許潛意識里面他便已經認定這一次的辯解和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樣不會起絲毫作用,所以索性不去抗辯。
「是啊,是啊!皇阿瑪,他都承認了,都是他做的。」小燕子忙不迭的點頭,膝行到乾隆面前,「他們幾個要殺了小燕子,還有知畫,她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永琪想要的,是騙永琪才……」
「閉嘴!」
突然揚高的聲音讓還在哭訴的小燕子嚇了一跳,乾隆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帝王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乾隆渾身散發著肅殺的氣息,小燕子抹抹臉上的髒水沒敢再說話。乾隆首次覺得開心果小燕子很聒噪很不明白事理,而他的永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他還什麼話都沒說,這個孩子就主動的認了罪,低著頭的不再抗辯等著他的處罰,這個樣子的永乾隆依稀熟悉,這樣的姿勢,站著的,跪著的,只有那一截露在外面的白皙的脖子依舊,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不曾改變。這樣想著,乾隆又覺得自己並沒有缺席兒子十三年的成長歷程,關于這個孩子的那些歲月他都曾見證過,用同一個姿勢,同一種語言。
乾隆邁開步子走到低著頭的小孩身邊,感覺到他的靠近,小孩連身體都開始顫抖,從乾隆的角度可以看見小孩毫無血色的尖尖的耳朵和垂在兩邊死死捏著衣角的手,他試探的伸手,小孩果然本能的躲開了。
「永,」兒子不信任他,鐵一般的事實讓乾隆心里不是滋味,他刻意放柔了語調,蹲子與永保持著齊平的位置,哄著他,「告訴皇阿瑪發生了什麼?」
永倉皇的抬眼,那副受驚不知所措的樣子生生撞進了乾隆的視線,然後便直愣愣的看著他固執的沉默。但是那雙眼楮會說話,乾隆嘆了口氣,伸手將小孩抱到懷里,小孩微微的掙扎後邊安靜的靠在他懷里,雙手猶猶豫豫的攀上了他的手臂,抓著他的袖子。
乾隆拍拍小孩的後背,「不要怕,阿瑪來了。」
肩膀上的濕意瞬時彌漫開來,被清風一吹,微微的散著涼意,本來還只是抽泣,漸漸的似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小孩干脆放開聲音嚎啕大哭起來。
永哭的傷心欲絕、肝腸寸斷,也把乾隆哭的手忙腳亂、目瞪口呆,拿著手帕笨拙的給小孩擦眼淚,小孩卻越哭越凶,眼淚止也止不住,那滾滾而來的眼淚讓乾隆傻眼,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求助的看向吳書來,吳書來默默望天,皇上啊,這個是您往年種下的因,自然該您自己去解決,奴才可幫不了您的忙!
永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可眼楮酸酸的,眼淚自己流下來,心里面苦苦的又甜甜的。他橫起袖子擦眼淚,邊擦邊說,「嗚嗚……不……是永,不是……永做……的,是小……燕子姐……姐先用鞭子抽我們。」
他很委屈,委屈的不得了,他之前還想要忍下來,不能讓安樂被皇阿瑪處罰。被皇阿瑪抱在懷里之後,他卻不想忍了,也不想被皇阿瑪罰,他想告訴皇阿瑪其實不是他的錯,事實不是這個樣子,他隱約覺得自己可以說出來。
乾隆換了副帕子,阻止了小孩繼續拿著衣袖擦眼淚順便擦臉的做法,小孩的眼淚不知道是蓄了幾年,怎麼擦也擦不干淨,斷斷續續的話停在乾隆耳里,動听萬分,兒子終于願意相信他了,對他說出心里話了,這個現象很好很好,恩,要保持。
他鼓勵的給了永一個繼續說下去的眼神,永鼓鼓臉頰,他現在想哭不想說話,于是真的閉嘴不說話了,專心致志的流淚抽噎。乾隆等了半天,兒子還是依舊黃河之水天上來般的淚流不止,卻是一句話也沒再出口,無奈之下,他只得把目光放到一旁嘴角抽搐的福康安身上,「福康安,你來說。」
小燕子此時也回過神,皇阿瑪沒有理會她去抱了十二阿哥那個小鬼,自己肯定是看錯了,不相信,皇阿瑪現在不是應該來安慰她才對嗎?她都那麼慘了,以前皇阿瑪看到自己受了委屈都會幫自己討回公道的。
「皇阿瑪,他們都是胡說八道,你不要听他們亂說,小燕子親耳听見知畫說的,說她想要永琪的孩子。」
乾隆黑了臉,抱著永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瞪地上渾身是泥的小燕子,「他們還什麼都沒說,哪來的胡說八道?!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跳出以往的思維模式,乾隆發現其實小燕子不過只是個粗野匹夫而已,以往自己全心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認為她是自己的開心果,現在真的往回看,這個開心果帶給自己的開心還比不上給自己惹來的那些憤怒和心煩。還害得他的永受了那麼多委屈,那麼多苦。
「呵呵,是我胡說八道,對,都是我胡說八道。」小燕子哈哈的笑起來,看向乾隆的眼神帶上了刻骨的恨意,福康安和善保等人馬上明白其中的內里,不動聲色的擋到乾隆的前面。只怕這位還珠格格求助不成,又想起了她的所謂滅門之仇了,小燕子的身份是宮里面公開的秘密,連永這個只在阿哥所周圍活動的透明皇子都知道乾隆砍了小燕子一家的頭,可見這個秘密在宮里傳播的範圍之廣,唯一不知道的可能真的只有被蒙蔽了的皇上本人。
小燕子瘋瘋癲癲,乾隆看著膈應,索性不去管她,「福康安,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皇上,此事說來是誤會,」福康安恭敬的道,「十二阿哥和奴才一起來看望五福晉,與五福晉閑聊了幾句,隨後還珠格格帶劍闖入,說……五福晉的懷的孩子是陷害了五阿哥,奴才上前勸說,誰知道還珠格格竟然辱罵奴才和十二阿哥是蛇鼠之輩。十二阿哥良善不願意姐弟之間鬧出不愉快,帶著奴才回阿哥所,還珠格格動手阻攔,說是要教訓教訓奴才,安樂和善保也是一世情急為了十二阿哥的安全才錯落水中。」
「永是這樣嗎?」乾隆臉色微沉,問懷里還在抹眼淚的永。
永愣愣的想了會兒,福康安的話像是都對又好似不是那麼回事,哭的混沌的腦子迷迷糊糊的弄不清楚,最後還是在福康安那暗示意味太明顯的眼神下乖乖點頭,還附加解釋了句,「那些侍衛們不听永的話,永讓他們住手他們還繼續要抓福康安。」
猶自帶著淚嗝的稚氣話音尚未落盡,地上已經刷刷的跪下了一大片,這群侍衛在宮里這麼多年,這樣的景象他們還有什麼看不明白,他們判斷失誤,得罪的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他們看走了眼便要承受後果。
永吃驚,不知道自己的話還有這個效果,扯扯乾隆的衣服,「兒臣好像誤會他們了,原來他們很听話。」
吳書來掩面,十二阿哥若不是奴才了解您那個性格,奴才會誤以為這句話您是故意說出來嘲諷大家的,這群人哪里是听話,明明就是害怕皇上怪罪啊!
乾隆冷笑,「永沒有誤會他們,就讓他們跪一會兒,朕在這兒,他們不會跪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