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路燈灑下柔光,喬雅與辰坤面對面站在樓下的花園里。
他點起一支煙,深吸一口,神色平淡不慍不怒,「你是因為不願意和我訂婚,所以才和易澤閃婚的?」
她稍作遲疑,搖頭否認,「不是,」喬雅的目光落在他的襯衫紐扣上,「對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猩紅的煙頭忽明忽暗,騰起的煙霧掩蓋辰坤眸中的黯然,他故作輕松,「你剛才沒吃飽吧?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喬雅收起心里的愧疚,干脆利落的婉拒,「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辰坤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微微蹙眉,「這麼晚了,我送你。」
「沒事,我隨便走走。你開車小心點。」
她的背影淡出視線,辰坤掐滅煙蒂,轉身上車。他打開錦緞小盒,把玩手上的鑽戒,一字一頓默念︰「喬雅,我不會失去你的。」
他「啪」一聲扣上盒蓋,將戒指扔進儲物格,隨手撥通倪瑞的電話,「哥們兒,出來喝一杯。」
倪瑞是倪世海的獨子,倪氏的繼承人。黎辰坤與他的交情匪淺,現在兩人又多了一個共同話題,——易澤。
喬雅按照易澤給她的地址,驅車前往水榭雲天。B市的交通以擁堵聞名,幸好是晚上,路況沒那麼糟糕。不到半個小時的車程,她順利駛進城東的使館區。喬雅放慢車速,伸長脖子打量馬路兩旁的建築……附近一帶都是高檔住宅,但始終不見「水榭雲天」。
轎車轉進一條清幽的小路,四條車道收窄為兩條,路邊的植物卻突然茂密起來。成排的法國梧桐枝干高大,黃棕色的樹葉向夜幕延伸,遮住月光與路燈,樹影婆娑宛如置身風景畫。
小徑深處豁然開朗,幾幢鱗次櫛比的豪華公寓自成一體,外圍的大理石碑面出現四個浮雕大字,——水榭雲天。原來樓盤不在喧囂的街面上。小區內的景致極美,依山傍水,充滿田園風情。
喬雅拿出門卡在磁卡區輕輕一刷,步入公寓。她按亮廊燈,三室一廳的房子裝潢雅致、簡潔,淺色調,是她喜歡的感覺。她綻出一抹笑意,易澤和她的審美品位挺相似。
公寓是易澤進入倪氏前購置的,沒怎麼住過,現在正好充當兩人的婚房。客廳牆角擺放兩只大紙箱,顯然是入住倉促,來不及收拾。喬雅掀開箱子,里面塞得滿滿當當的都是書。除去影視管理方面的書籍,還有海明威、米蘭-昆德拉的作品,有譯本。
這個發現令喬雅有些詫異,沒想到他是個喜歡閱讀的男人。她連拖帶拽將紙箱搬進書房,把書一本本拿出來,擺上玻璃書櫃……喬雅的笑容加深,她對易澤的了解,竟是從他們的婚房開始的。
大功告成,已經是午夜時分。她算了算時差,掏出手機,按下易澤的號碼。電話一通,她迫不及待道︰「我在水榭雲天,我挺喜歡這里的。」
「你喜歡就好。」他的聲音略顯疲憊,「我在機場轉機,明天回來。」
喬雅決定先給他打個預防針,「我把我們的婚事告訴我爸媽了,情況不太好……」男人愛面子,她刻意淡化父母強烈反對的態度。
易澤沒有出現她想象中的焦躁,而是淡聲說︰「小雅,結婚只是一個開始,很多東西需要我們去慢慢改變。」
一瞬釋然,她的心情沒有先前那麼窒悶,「我爸……喬茂生想見見你。」她不經意透露老爸的名字。喬雅不知他是否清楚自己的家世,貿然發問難免尷尬,所以她隱在話里一帶而過。
「好的,明天我們見一面。」他同樣輕描淡寫。
掛斷電話,喬雅躺倒在大床上。素白的床單、被罩,帶著淡淡的古龍水清香,一如那一夜,他身上的味道。
她決定今晚不回家,避免正面沖突。父母需要時間接受她的閃婚,喬雅認為,在易澤回來之前,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冷處理。
一夜好眠,喬雅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她化了個淡妝,提上手袋出門。樓下有間「帕拉蒂斯」咖啡廳,門口支起一塊小黑板,粉筆字羅列出幾樣簡單的行政套餐。
咖啡廳是木質結構的,顧客不多,情調愜意、清幽。靠窗的卡位視野開闊,正對水榭雲天的花圃。她點了一份咖喱雞,附送拿鐵咖啡,免費續杯。喬雅從書架上拿起一本八卦周刊,邊吃邊看,時間不難打發。
糟糕,忘記接機!她合上雜志,扔給服務生一張百元大鈔,「不用找了!」轉身跑出咖啡廳。
一路風馳電掣,當她一溜小跑沖進候機大廳時,易澤正好出走閘口。喬雅腳下的慣性煞不住,一個熊抱,撲向男人寬厚的胸膛。
「這麼想我?」上揚的眼角帶笑,他順勢抱住喬雅,在她的臉頰印上一枚淺吻。
近在咫尺的呼吸略微急促,帶著好聞的清甜味道,易澤的薄唇流連,不由自主轉向她的唇瓣……
「你誤會了……」她的雙頰發熱,喘息粗重不是因為他,而是跑得太快!
易澤置若罔聞,繼續侵佔她的嬌唇,勾起她的舌尖細細撩撥……唇齒相纏,掀起化不開的柔情蜜意,喬雅的身體軟綿綿的,放棄掙扎……
她用手背抹了抹濕漉漉的嘴唇,挽上易澤的臂彎,向機場外走去,「我爸定了位子,等下一起吃飯。」
「嗯,」他伸出大手,「我來開車。」
喬雅把車鑰匙遞給他,繞到副駕駛一側。易澤指著面前的轎車,抽了抽嘴角,「這是你的車?」
她點點頭,俏顏掛著忍俊不禁的壞笑。紅色的車身,迷你的車型,讓一位氣宇軒昂的大男人情何以堪呢。他為難地瞥了喬雅一眼,「還是你來開吧……」
B市馳名的維港海鮮酒樓,以「貴」著稱。船身造型的外裝特立獨行,門口泊滿豪車,賓利、法拉利、勞斯萊斯,車主的身份為酒樓的消費標準定了位。
喬氏的御用包房內,喬茂生夫婦正襟危坐,架勢不像見女婿,更似談判。易澤與喬雅牽手入席,他的神情坦然,與兩位長輩禮貌握手,「岳父,岳母。」
喬茂生略微頷首,並未寒暄,嚴肅的面色昭示這場鴻門宴絕對不輕松。喬太不動聲色,認真打量易澤。年輕人的英俊和氣度出乎她的意料,心下稍作衡量,她竟覺得易澤的賣相絲毫不遜于辰坤。不行,她搖搖頭,將這個念頭扼殺在搖籃中。今晚夫妻倆的目的明確,——逼迫女兒離婚,她不能動搖。
作為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看名字便知,維港海鮮主打傳統的港式名菜,全部食材均空運到店,經由首席大廚烹飪,滋味不俗。
喬茂生舀起一勺花膠魚翅羹,不禁劍眉緊蹙,把湯盅推到領班面前,「這碗請你喝。」
中年男領班面露疑惑,「喬董,您這是?」喬茂生是酒樓的老主顧,出手闊綽,從不發難,今天是怎麼了?
喬太輕扯老公衣袖,向領班使個眼色,插話道︰「算了,不是很咸。」
「我再讓廚房重做一份。」領班不敢怠慢,恭謹道歉︰「不好意思。」
他不耐煩地說︰「不用了,你出去吧。」
領班撤下湯盅,訕訕退出門外,對著黃盈盈的翅羹左看右看,終于忍不住抿上一口,心里月復誹︰明明一點都不咸。
喬茂生的下馬威勾起易澤的興致,他不懼反笑,調侃道︰「原來岳父不喜歡重口味。」
喬雅忍住笑意,在他的大腿上狠捏一把,臭男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調戲她老爸。
「易澤,你們的婚事還是算了吧,喬家的女婿另有人選。」他不屑配合易澤的幽默,一針見血,直接表明立場,「你們盡快把婚離了。」咬字不重,但絕非商量的語氣。
喬雅心頭「咯 」一沉,老爸一開口已堵死所有的出路。易澤的眸光清澈,沉澱篤定,他直視喬茂生,「婚姻不是兒戲,不可能說離就離。」他不僅不妥協,在氣勢上亦絲毫不輸給岳父。
喬茂生冷哼一聲,重重放下筷子,「兒戲?你們閃婚就是最大的兒戲!」
氣氛急轉直下,包房里彌漫劍拔弩張的火藥味,越來越重。正當兩人僵持不下的一刻,「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來,炯炯有神的目光掃視餐桌,雙手抱拳,「喬董,恭喜,恭喜!喬家喜嫁千金,怎麼都不通知我一聲呢!」
來者與喬茂生年紀相仿,正是倪氏的董事長倪世海。對于他的意外出現,喬家備感吃驚。兩間公司的董事長面合心不合,礙于生意才沒有撕破臉,哪里輪的上他道喜。而且,他不是一人前來,身後還跟著一家知名媒體的娛記。
喬茂生起身,斜睨易澤一眼,臉上的不悅愈加濃烈。不等他發話,攝影記者率先按下快門,長焦相機對著他「 啪」作響。喬董一時騎虎難下,只得沉聲道︰「年輕人先斬後奏,我還沒來得及公布他們的婚訊。」
倪世海爽朗一笑,罕見不介意對方的口是心非,順勢說︰「易澤是只潛力股,我好不容易把他挖來倪氏,你可不能虧待他啊。」說著,他向喬茂生伸出大手,有力一握,「這是個好兆頭,我們冰釋前嫌,日後的合作定會很愉快。」後面這番話,他無疑是說給記者听的。
一樁突如其來的婚事化干戈為玉帛,但其中的端倪,不足為外人道。喬雅的臉頰掠過一絲驚詫,隨即冷下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