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秋末,林若寒算著這些這些游牧部落都該回營地了,可塔克老人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不由焦躁萬分。她不知道那場瘟疫是否被控制住,也不知道塔克爺爺是否平安無事。她和老人朝夕相處,早把這位可敬的老人,當成親爺爺一樣看待,每天都默默的祈禱老人能夠平安歸來。
天氣漸漸寒冷,林若寒擔心羊群會把猛獸吸引過來,很早就把羊群趕回到山谷里,山谷里有很大一片草地,羊群可零散的放牧,不需要林若寒在那兒盯著,晚上羊群就會自動回欄的。山谷很安全,只有一個進出口,四周都是峭壁,只要把谷口的石門一關,猛獸就進不來了。
塔克老人離開時,曾考慮到他們姐弟年幼,不放心他們兩人出去放牧,就想把羊群全部趕到集市上賣了。林若寒舍不得,纏了老人很久,才留下兩只母羊和幾只小羊,千叮萬囑姐弟兩人呆在山谷里不要出去。
老人又找出小麥和苜蓿草種給她,讓她在羊群吃過的草地播過去,很快就能長出女敕苗來,省的姐弟倆要出去放牧,吃不完的草就割下來曬干,可以做冬天的草料。
林若寒在現代時曾在電視上看到,新西蘭是一畝草地一年能養一只半成年綿羊,而中國是十五畝草地才能養活一只綿羊,才能保證草地不退化。其中天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新西蘭人工種草技術十分了得,牧草品種很豐富,什麼黑麥草、三葉草、紫雲英等等,不僅生長迅速,產量也很高。
可惜醫學院沒有畜醫專業,只有農學院才有,林若寒不懂,也沒接觸過,若她學得是畜醫專業的話,穿越到草原上也算專業對口了,還能幫上塔克爺爺。
就像她知道的牛痘一樣,最早是英國的一個醫生發現的,他在一個小男孩身上劃了個十字傷口,種了牛痘就成功免疫了,至于具體操作,她統統不知道。林若寒只能感嘆︰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方知難。
但整日呆在山谷里,也是很悶的,尤其是活潑好動的寶寶,整天想著往外跑。林若寒也時常帶著他,到溫泉邊石屋住上幾天,出去溜溜馬,打打獵,采摘野果。
這天傍晚,林若寒正帶著弟弟,在溫泉附近的草原上遛馬,就在這時,迎面有三四匹駿馬風馳電掣一般呼嘯而至。見到林若寒姐弟倆,立刻停馬躍下,是四個蒙古族打扮的少年,當先一人用蒙古語問道︰「小妹妹,你怎麼在這里?你家大人呢?」
林若寒不懂蒙語,但見到有人出現,還是讓她無比欣喜,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連忙連比帶劃地將家里遇到劫匪、母親已喪只留自己和弟弟的事情說了。
四位少年中一個叫阿爾穆能听得懂漢語,但他只會說幾句簡單的漢語;其他三位則一點兒也不會,站在邊上撓了撓頭。盡管語言不通,但連比帶劃打手勢,大家都明白了。
他們告訴若寒,他們從北邊辦事回來時經過這里,見天色已晚,不想夜趕路,就打算到塔克爺爺這里借宿了。
冬天的草原非常冷,不到萬不得已,牧民們基本不會出遠門的。
林若寒給他們泡了熱茶,取出松子、榛果、葡萄干等招待他們,又讓寶寶帶他們到水井邊洗漱。她則去了廚房,取出臘肉、白菜、香菇,炒了一大鍋面條招待他們,還給他們燒了一道野菌湯了。
冬天的晚上很冷,林若寒把客房的火炕也燒起來了,還好客房的火炕比較大,四個人橫著恰好能睡下。寶寶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一個晚上很興奮,鬧到很晚才肯跟著姐姐睡。
第二天一早,他們打手勢邀請她們姐弟去做客,還表示一天就能到他們那里。林若寒與世隔絕一年多了,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若寒收拾好包裹,又給塔克爺爺留了封書信,鎖好門準備出發了。
寶寶早就在外頭等著了,他站在黑馬邊上,皺著小眉頭,現在的他可上不了這麼高的駿馬。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高大黑馬,急得他拽著阿爾穆的手,又蹦又跳的要上去騎馬。
阿爾穆故意搖頭,裝作听不懂寶寶的意思,寶寶很郁悶,張嘴就想哭,他趕緊指了指門,說道︰「寶寶,等你姐姐出來再騎馬,好不好」
寶寶別的听不怎麼懂,但姐姐兩個字,卻很熟悉,立馬安靜下來,又跑回到石屋門口等若寒出來。
一名面色黝黑身材粗壯的少年,看著寶寶可愛的樣子,頓時莞爾。
等林若寒上了黑馬,阿爾穆才將寶寶抱上了馬背,一行人朝西南奔去。
約莫到了傍晚時分,才看到前方的山腳下,出現一片錯落有致的蒙古包,蒙古包後還有幾排泥牆棚屋。看到客人來,立即有好幾個蒙古婦女孩童熱情把林若寒姐弟迎進蒙古包避雪,送上女乃食、炒米等款待。
林若寒指著懷里的弟弟對他們打手勢,討要食物喂弟弟,與她一馬行來的憨厚少年顯然明白了,嘰里咕嚕和身旁的婦人說了幾句,那婦人微笑著端來煮開的羊女乃,林若寒道謝後,吹涼喂給弟弟,寶寶可能是餓得很了,一點兒也不挑食,一口一口地咽下,竟吃了一大碗。
「給!」憨厚少年端了一碗女乃茶給林若寒,然後指了指邊上的女乃點心,招呼她吃點東西。
林若寒笑盈盈地道︰「謝謝!」換來少年快樂的笑容。
因為語言不通無法交流,那些蒙古人憐惜林若寒姐弟年幼,討生活不易,待她飽餐一頓後,就邀請他們姐弟到他們部落住下,大家一起有個照應。那位憨厚少年寶力德還找來幾個小男孩陪著寶寶玩,讓林若寒十分感動。
看著羊毛氈上睡得十分香甜的寶寶,林若寒決定暫時先跟著蒙古人混。塔克爺爺不在家,山谷那邊很冷清,但畢竟遠離人群,萬一有意外,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不過要搬到這邊來居住前,要先安頓好羊群!
可惜這具軀體根骨不是上佳,雖然練了易筋經,已有所改善,但要練到前世林朝英的武功境界,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林若寒現在的武功勉強能對付一頭成年狼,假如來了一群狼或熊之類大型猛獸,姐弟倆就一點辦法都沒,若搬到這里居住,至少林若寒這個冬天可以過得很安穩。
這具身體沒有記憶,不知身份,也不知仇人是誰。就目前來說,林若寒並不奢望家人能找到自己,在這種古代社會越是大戶人家黑心勾當越多,越講究規矩,越發不自由,若回去她還不能保證姐弟能否平安活著。因而,她現在最大的任務就先是保證姐弟的安全,再把弟弟撫養長大,培養成材;這世間恩仇,總有得報之時,現在只是暫時放到一邊,等兩人長大再說。
長長得吁了一口氣,林若寒疲乏至極,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若寒就被弟弟的吵醒,連忙翻身起來,好在她現在照顧小孩兒已是輕車熟路了,片刻間間就收拾妥當,喂飽了弟弟。
「妹妹昨晚睡得好嗎?」一個十三四歲的蒙古少女笑眯眯地進來,漢語雖然生硬,卻很流暢,兼之容貌秀麗,神態爽朗,讓人容易親近。
林若寒連忙起身道︰「多謝姐姐記掛,我睡得很好。」
少女笑道︰「我叫塔娜,我的漢族名字叫程毓婷,帶你回來的是阿爾穆,阿爾穆說你是家里遇到強盜都死了,就剩下你和你弟弟了對不對?收留你們的塔克老爺爺出門還沒回來?不要害怕,就在我們這里住下吧!我阿爸是漢人,會講漢話和滿語,所以我也會講一些。阿爾穆請我來和妹妹說話,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林若寒。」
塔娜忙安慰道︰「小妹妹,你別哭,你放心住在這里,這里就是你的家。」
林若寒用手抹著眼淚,想著枉死的母親和僕人,想著幼女撫養弱弟的辛酸,不禁悲從中來。
塔娜見她懷里的女圭女圭生得玉雪可愛,心中十分喜歡,湊到跟前笑道︰「若寒,真是好名字!我的名字是塔娜,用漢話來說,就是龍珠的意思。這個小家伙長得可真可愛,他叫什麼名字呢?」
對啊,寶寶還沒有名字呢!
林若寒挑了挑眉,道︰「我給他取名叫林若陽。」
「為什麼是你給他取名?不應該你們阿爸取名嗎?」塔娜疑惑地問道,她的名字就是阿爸取的,「若寒,你這麼小,要不要我阿爸幫你打听你家人的消息?」
林若寒一听,頓時沉默下來,過了半晌,在塔娜驚訝的目光中輕輕地道︰「不瞞姐姐,我的頭受過傷,醒來後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只約略知道母親已經遇害,留下一個弟弟罷了,姐姐現在問我家人是誰,我竟沒有一點兒記憶!所以名字都是自己取的。」
塔娜听了,頓時驚叫道︰「竟是這樣的慘事!若寒,你真可憐!」
林若寒苦笑不已。
「若寒,你放心和弟弟住下吧,咱們蒙古人最好客啦!」
塔娜的熱情,令林若寒十分感動,以後若沒人來查探消息或者尋找自己姐弟的話,萬一塔克爺爺回不來,她也打算就跟著這些蒙古人混了,好在有些錢財,換些馬匹牛羊,日後自己打獵放牧,想必能生活得去。不過現在不能開這口,這會讓蒙古人覺得受到了侮辱。
道完謝後,林若寒問道︰「塔娜,現在是什麼時間?」
「時間?關內嗎?今天是康熙三十年十月初六,我阿爸去關內賣皮子野味,今天要回來的,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塔娜的話,讓林若寒微微一呆。
康熙三十年啊,按著自己的年齡,絕對能活到清朝的康乾盛世,混個壽終正寢。林若寒蹙了蹙眉,她想起來了,康熙三十年開始,康熙就召見科爾沁親王,誘其攻打準噶爾,之後幾年都不太平。她還記得,康熙皇帝還御駕三次親征準格爾,若長期跟著蒙古人話,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但靠近大興安嶺這一帶牧區,沒有收到戰火的波及。
從塔娜的談話中,林若寒了解到自己現在身處大興安嶺山脈下的草原,不過塔娜的族人是逐水草而居,現在是為了過冬才回此營地,俗稱冬窩子;等到春天以後,繼續以往的游牧生活。每年春天,部落里大部分牧民都出去游牧,還會留下一些年老病弱的和一部分幼小孩子守著營地。
林若寒听到這里,就明白這是好機會,先要和部落首領、這里的牧民搞好關系,以後就可以和弟弟留在這里。大興安嶺,那可是天然寶庫,利用好的話,就可以解決姐弟以後生活問題,目前最要緊的就是盡快恢復前世的功夫。
林若寒和塔娜正在談話時,林若陽圓滾滾的小身子,在地毯上飛快地爬了過來,地毯很軟,小家伙覺得很有意思。現在他已經一歲多了,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爬著爬著,就拽著林若寒的裙角站了起來,然後撲到她懷里,軟軟地撒嬌道︰「姐姐!」
「哎!真乖!」林若寒的心,軟得像春水,「若陽,以後你叫若陽,知道不?」
林若陽樂呵呵地拍著巴掌,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米牙;眼楮睜得大大的,又黑又亮,顯然是沒听懂,還一個勁地撒嬌。正說話間,就听到蒙古包外面有人在喊塔娜。
塔娜跳了起來︰「阿爸回來了!是阿爸回來了!若寒,我要過去啦,你好好呆著,回頭給你禮物!」
不等林若寒回答,就風一般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塔娜就陪著一個穿著青色蒙古袍的高大男子走了進來,高興地對若寒道︰「若寒,這是我阿瓦,漢人稱阿爸。」
塔娜阿爸長得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剛過而立之年。他相貌和塔娜有七八分相似的,皮膚很白皙,看起來很儒雅,但眼神卻很精湛,似乎有內家功夫。
林若寒很驚訝,沒想到塔娜阿爸如此年輕,據阿爾穆介紹,塔娜阿爸似乎快四十歲了,到他們部落里都有十幾年了。阿爾穆還說過,塔娜阿爸是這一帶部落里很有名的大夫,還會些拳腳功夫,經常給部落人和牲畜看病,牧民們對他很尊敬。
若寒趕忙從炕上下,抱著若陽行個禮,喊了聲︰「伯伯!」
塔娜阿爸笑著答應了一聲。
若寒又讓若陽喊伯伯,若陽歪著頭看了塔娜阿爸一眼,喊了聲「白白……」,就趕緊躲到若寒懷里,隔了一會兒又轉頭偷看塔娜阿爸。
塔娜阿爸伸手模了模若陽的頭,夸道︰「哎,真乖!」
塔娜忙跑過去逗若陽說話,讓他喊她姐姐,又把若陽抱到炕上玩。
林若寒請塔娜阿爸坐到坑上,琪琪格嬸嬸泡了一杯女乃茶過來,大家一起做到炕上喝茶吃點心。
塔娜阿爸緩緩地說︰「好孩子,你的事伯伯听說了,你先在這兒住下,好好養傷。以前的事想不起來,就不要去想了!你不要著急,你塔克爺爺可能遇到什麼急事了,他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林若寒感激的點了點頭。
塔娜阿爸喝了口茶,接著說道︰「我們部落剛回營地沒幾天,說不定過兩天就有你塔克爺爺的消息!再說你塔克爺爺和我們族長是好朋友,他那里一定會有你好消息的!好孩子,不哭!你就把伯伯家當做自己的家,只要伯伯家里有一口飯,就不會餓著你和弟弟的,塔娜就是你親姐姐,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塔娜也在邊上附和道︰「是啊,是啊,若寒,我沒有弟弟妹妹,以後你就是我妹妹,若陽就是我弟弟!」
又轉過頭,笑嘻嘻對若陽說道︰「小家伙,我是你塔娜姐姐了,快叫大姐姐啊!」
若陽只是咯咯笑,他以為塔娜在跟他玩,其實大人說啥他也不懂。
林若寒听到塔娜阿爸的話忍不住哭出聲來,似乎要把這一年多的委屈,全都要發泄出來。
塔娜阿爸伸手模了模若寒的頭,安慰道︰「好孩子,痛痛快快的哭吧!一切都會過去的,會好起來的。」
林若寒抹著紅腫的眼楮,和若陽一起叩頭拜謝塔娜阿爸。
塔娜抱著若陽,塔娜阿爸牽著若寒的手道︰「孩子,跟伯伯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