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早上,林若寒習慣性的醒過來了,透過白麻紙的窗戶看外邊,似乎天還不是很亮。
若寒覺得很奇怪,披衣下床打開窗戶,冷風迎面呼嘯過來,不由地打了一個激靈,看窗外天色陰沉沉的,怪不得天一直不咋亮。
吃早飯時,塔克老人說︰「要下大雪了,今天就不出門,等天氣好些再出門。沈墨和若寒下午幫忙整理藥房,烏達木今天要寫完十頁大字,才能出去玩。」
烏達木一下子蔫了,有氣無力答道︰「是——」
那委屈的小模樣逗樂大家,塔克老人也忍不住轉頭暗笑,只有小若陽不明白,跟著別人傻乎乎的笑。
若寒忙安慰道︰「烏達木啊,姐姐中午給你做好吃的,你想吃啥?」
小孩子的注意力向來轉移很快,烏達木爽快地答道︰「我要吃姐姐做的孜然羊肉,還有咸魚筒骨羊肚火鍋,還要放鴨血、豆腐丸子、蘑菇。」
烏達木和沈墨同歲,都比若寒小一歲,兩人都管若寒叫姐姐。
話一出口,烏達木就後悔了,偷偷地瞄了塔克老人一眼,調皮地朝若寒吐吐舌頭,這孜然羊肉八成是吃不成了,塔克爺爺肯定不會同意。
沒想到塔克老人卻同意了,說道︰「那就做孜然羊肉吧!但烏達木不能吃多,孜然羊肉太油膩了,只許吃兩小塊!」
烏達木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沈墨抿著嘴,唇角微微上翹,小若陽則嚷著︰「吃羊肉!中午吃羊肉!」
若寒模著他的頭,說道︰「好 ,中午就給我們若陽做,若陽要乖一點哦!」
烏達木咬著手指頭,問道︰「姐姐,那晚上做啥好吃的?」
若寒道︰「蔥燒野鴨,魚頭豆腐湯!」
烏達木高興地翹起了嘴角,飛快的跑回自己房里取來文房四寶,坐在暖炕上的小桌子邊寫字了。
也難為他了,那麼愛吃肉的人,天天吃得很素淡,難得他這麼丁點大孩子也能熬得住。
減肥的日子很痛苦,但也很有成效,烏達木瘦了七八斤,走路也快多了,但跑步還不成。
若寒拿出針線筐準備縫制鞋子,塔克老人和沈墨則取了好幾張羊皮,把它切割鞋底的模樣。
唯有若陽一人坐在那邊,專心致志地啃瓜子,自從回到山谷後,他就愛上這一口,剝的滿手都是口水,時不時用小手帕擦嘴。
塔克老人拿著若寒做好的一只雪地靴,左看右看,很滿意的說︰「我們若寒真聰明,能做出這樣漂亮暖和的鞋子。爺爺活了這麼多年,也沒想過羊皮靴子,還可以這樣做。」
去年若寒在塔娜家時,曾見過塔娜給她的一雙魚皮靴子,樣子雖然不漂亮,但穿起來很暖和,還防水,一點不遜色現代暖雨鞋。
後來過年了,再後來那達慕又出了幾件事,若寒也忘記了做魚皮靴這件事,直到天氣冷來,才想起這件事。
這兩天空閑,偶爾想起現代冬天流行的雪地靴,既漂亮又暖和,對工藝要求也不是很高。當然現代的北方人過冬,條件很好,家里有暖氣不說,還有充電的保暖鞋,一次充電可以保暖兩個小時,但在大清朝,卻是一個奢侈的夢想。
後來過年了,再後來那達慕又出了幾件事,若寒也忘記了做雪地靴、魚皮靴這件事,直到天氣冷來,才想起這件事。
蒙古族本來就養牛羊,取材也很方便,隨時都可以做。
若寒打算就給全家人都做了一雙低筒雪地靴,順道給塔娜一家也做了幾雙。
若寒在現代時很喜歡國外產的一些高檔純手工皮鞋,據說一雙純手工皮鞋,管工序就有三百多道,與之成正比的是價格,也實在昂貴,一雙鞋子動輒就要好幾萬人民幣,這樣昂貴的奢侈品,林若寒實在舍不得。
不過若寒有位富二代的服裝設計師好友,經常會出國參加時裝周,托他的福見過不少世界頂尖水平的高檔服飾和鞋類,不是adenchna,其中Shepherd’slfe這個牌子的雪地靴,若寒特別喜歡,它融合了英國皇室優雅和澳大利亞優質皮毛于一體。
高檔的手工皮鞋工藝,林若寒無處得知,但國內的中低檔皮鞋制作,若寒倒是一些皮鞋廠和小作坊里見過,可惜清朝沒有牛筋底和橡膠底,沒有很好的皮革粘合劑,縫紉工藝水平也達不到現代標準,但這並不影響若寒制做雪地靴的決心。
在塔克老人的幫助下,林若寒結合蒙古靴子傳統縫制工藝,先把三層牛皮疊起來粘在一塊,縫制成鞋底;再把鞣制過,帶絨的整張羊羔皮縫上去,然後再縫鞋面、鞋幫;在鞋口處翻下毛邊。
說句實在話,這雪地靴要比蒙古靴制作省時省力多了,但若寒不懂羊皮染色,所有的雪地靴都是毛皮的本色,為此塔克老人還特意去找了幾只黑山羊羔皮,黑色不容易髒。
塔娜一家穿上後,也很喜歡雪地靴的暖和輕巧。
塔娜阿媽還問若寒︰「這雪地靴看起來挺不錯的,不知道好不好做?只能用羊皮做嗎?」
若寒道︰「比我們蒙古靴簡單多了,取材也很多,只是羊皮比較軟些。做雪地靴鞋面也可以用其他毛皮或布料,最好整張的,毛皮要柔軟。雪地靴可以做成高、中、低三種靴筒,還可以在外層點綴裝飾,按自己的喜好做,樣子也很多。」
若寒還畫了幾張雪地靴鞋樣,供她們母女參考,這次連最討厭做針線活的塔娜,也動手給自己和阿爾穆做了兩雙。
阿爾穆當時就建議︰「若寒手藝這樣好,到時跟我們去張家口,開家鞋莊也不錯。」
塔娜也在邊上附和著,慫恿若寒去開鞋店。
若寒搖搖頭道︰「沒這樣簡單,雪地靴比較簡單,很多都會做。要做好的話,首先要找幾個手藝很好的鞋匠,每年還要推陳出新,這雪地靴季節性也很強,還要賣些其他鞋子才能維持得鞋店其他開銷。」
程逸軒在邊上插了一句︰「這個店不容易開,位置客源都很重要,若有穩定客源,倒可以開一家。」
林若寒原還沒想好,去張家口要做些什麼營生,塔娜他們一說,她倒有了主意,到時可以開一家類似現代的皮鞋專賣店,現代有那麼多的鞋子款式,生意應該可以做出去。
只是還需要攻克幾個技術難關,皮鞋膠水、拋光、噴漆和染色四個主要問題,不過現在還有時間,若寒可以慢慢琢磨。
吃完中飯不久,天暗了很多,開始下雪了。
天灰灰的一片,就像發怒的巨人,風在聲嘶力竭的吼著,院子里的樹枝在寒風中亂舞,圍牆上的干草被片片掀起。雪花東一片,西一片的在風中漫天飛舞,北方的雪是不粘的,象煙塵又象沙漠中的沙粒,粒粒都可以分得很清楚。
塔克老人走到門口去看雪,若陽像個小尾巴一樣又跟過去了。
他說了一句︰「現在雪還不是很大,傍晚就會大起來了。」
烏達木在邊上听了很失望地說道︰「爺爺,那明天能打雪仗和堆雪人嗎?」
若陽跳著腳說道︰「打雪仗!堆雪人!」
塔克老人捏捏若陽的小鼻子,說道︰「現在才剛開始下,天又這麼冷,明天肯定可以堆雪人!」
又轉頭說道︰「烏達木,沈墨背書去!等會爺爺要考考你們,背得好,明天帶你們去抓魚。」
烏達木和沈墨歡呼一聲,就跑進去背書了,若陽抱著塔克老人的腿,仰著頭說道︰「爺爺,陽陽也要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背了一會兒書,烏達木就有點坐不住了,借口上茅房,就跑到庭院里玩雪去了,小若陽也跟了出去。
沈墨羨慕地望了烏達木一眼,咬著嘴唇,繼續埋頭背醫書。
塔克爺爺說過,他和烏達木不一樣,他只能靠自己,只有努力了,才有機會出人頭地。想著母親因日漸操勞,佝僂彎曲的背影,那麼的卑微!
想著親身王爺父親的漠視,王妃不屑的眼神,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烏達木,沈墨握緊了小拳頭。爺爺還說過,等他長大了,學好本領,才能幫他把母親接過來。
等烏達木和若陽進來時,兩人都哭喪著一張臉,期期艾艾的看看塔克老人,又看看若寒,原來雪地靴濕了。
塔克老人裝作沒看見,自管自的做事,烏達木見了就輕手輕腳回房,換了雙雪地靴過來,把濕的那雙放到炭爐邊上烤。
若陽見姐姐沒搭理他,拿了低著小腦袋,慢吞吞的走過來站在若寒面前,小聲地喚著︰「姐姐!姐姐!」
若寒只好帶他去換鞋,烏達木則蹭蹭的跑到塔克老人身邊,討好對他說︰「爺爺!爺爺!書我已經會背了,不信,你考考我!」
沈墨看著烏達木裝得可憐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塔克老人斜睨了烏達木一眼,不搭理他,他就像牛皮糖一樣粘過來,搖著塔克的手道︰「爺爺,不要生氣嘛!烏達木知道錯了,不該書沒背完就跑出去玩,還把若陽帶出去,把鞋子都弄濕了。」
塔克板著臉對他說︰「下不為例。」
隔了一會兒,烏達木又湊過來問道︰「姐姐,明日我和爺爺去抓魚,穿什麼鞋啊?這雪地靴穿得時間長了很容易濕的,有沒有又暖和又防水的靴子呀?」
若寒道︰「有啊,你到我房間左邊的櫃子,把最下面一格抽屜里的兩雙鞋子拿過來。」
若陽聞聲跟著烏達木,蹬蹬地跑過去拿鞋,林若寒發覺塔克老人和沈墨都在看著她,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
若寒笑著解釋道︰「我做了幾雙魚皮靴子。記得塔娜姐姐說過,大興安嶺北邊有個赫哲族,他們穿著魚皮做的衣褲和鞋子捕魚,身上卻一點都不濕。我讓程伯伯幫忙,換了幾張魚皮過來做靴子,時間長了,我就忘了,上次做雪地靴時才想起來。前幾日,我給爺爺和若陽做了一雙,等會穿穿看,會不會漏水!」
烏達木把兩雙魚皮鞋子都拿了過來,若寒讓他遞給塔克老人看。
這靴子外形和雪地靴很像,鞋底也用了三層牛皮粘合疊加縫制起來的,只是外層用的不是整張羊皮,而是整張大馬哈魚皮做成的。因魚皮比較薄,里襯和鞋墊還用了帶毛的羊羔皮,看起來很輕巧暖和。
若陽迫不及待的踢掉腳上的鞋子,換上魚皮靴,跟著塔克老人一起出去走走,檢驗一下若寒的勞動成果。
一個時辰後,兩人滿面笑容地回來了,魚皮靴子真得一點都不漏水。
林若寒姐弟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西北的雅布父子三人正搓著手,跺著腳,在火堆邊烤火。
雅爾江阿咒罵著︰「這個鬼地方,怎麼這麼冷!阿瑪,這里比我們盛京老家還要冷!」
揚丹本不多話,見了父親簡親王雅布,就更不愛說話了。
雅布望著大兒子,想著這兒子啥都好,就是喜怒哀樂全在臉上,耳根子又軟,沒啥主見,不知將來能否撐起簡王府。這二兒子,聰明能干,可惜是庶出的,若和長子換換就好了。
他望著越發沉默地二兒子,不由嘆了一口氣,他和阿扎蘭還在為他額娘的事,怨恨著他。若不是在阿扎蘭身邊放了人,他還不知道阿扎蘭的病已經有起色了,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找來這麼高明的大夫。在他這個阿瑪面前,一個字都不提,若不是皇上同他提起,事後盤問阿扎蘭身邊的人,才得知此事,他這個阿瑪在他的眼中,可能連陌生人都不如。
雅布說道︰「這里和盛京差不多!在盛京家里還燒火炕,這里是營帳,哪有那樣暖和!」
雅爾江阿厚著臉皮說道︰「阿瑪,想想辦法,能不能讓我和揚丹先回去!這里實在太冷了!」
雅布板著臉喝道︰「八旗男兒都跟你一樣,還打什麼仗!不想著建功立業,盡貪圖享受!今年天氣惡劣,準格爾那邊牲畜凍死不少,只怕這幾天又要過來生事了!趕緊回營房里呆著!」
揮手讓他們兄弟,趕緊走,雅爾江阿嘟嘟囔囔地走出了大帳。
雅布不由扶額頭疼,這孩子被他寵壞了!
皇上也憐他年少喪母,把他接到宮中教養,沒想到好樣的沒學來,盡學些不著調的事,嬌生慣養了很多,不把他扔到軍隊里磨練幾年,就要變成一個紈褲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