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七爺,你醒了。」
生日的第二天,金燕西難得的睡了個自然醒,一睜開眼,金榮那張胖乎乎的臉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唬的半睡半醒的金燕西抱著被子往後挪了一步,隨即馬上清醒過來,嘴里抱怨著,「金榮,我說這一大清早的,你嚇唬誰呢?」
從床上坐起來,伸個懶腰,透過海水藍的窗簾看到室外天光大亮,顯然時候已經不早了。金燕西撒了雙拖鞋往衛生間走,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梳理個人衛生,不想金榮也跟進了衛生間。
剛睡醒,金燕西懶得搭理他,徑自刷牙洗臉,待打開衣櫥要換衣服的時候,金榮還是緊隨在他身後,金燕西終于忍不住了,「我說金榮,你要是有事就說,別在那跟背後靈一樣的杵在我身後。」
「哎,七爺。」金榮答應的很干脆,哈了下腰,湊到金燕西面前,用手捂在嘴邊,神秘的小聲說道,「七爺,小憐不見了。」
「你說什麼?」金燕西拿衣服的手一頓,小憐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七爺,昨個您過生日,府里來客多,小憐那丫頭估計就是趁著人多手雜的時候,收拾東西跑了。她給大少女乃女乃留了封信,信里說她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去了,大少女乃女乃一早派人來問七爺,您知不知道小憐可能去了哪里?」金榮在府里消息還算是靈通的,三言兩語有頭有尾的把事情交代清楚,盡職的站在金燕西身邊,旁的一句話也不多說。
「我哪知道,她不見了,我還是從你嘴里知道的。」小憐不見了,說是去追尋她想要的幸福生活,應該是去找柳春江了。金燕西依稀記得兩人好像私奔未果,一個瘋了,一個出家,是金粉里另一對比較悲情的人物。不過自他成為金燕西後,原劇的好多東西都不能作準,他也不敢過于依仗著對劇情的了解做出判斷。「你問過平日里跟小憐關系好的幾個下人她可能去嗎?」
「大少女乃女乃都問過了,還說……」金榮停頓了下,看金燕西臉色還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大少女乃女乃還說,小憐平日里跟七爺關系最好,說不定七爺您知道她去了哪兒?」
「你去跟大嫂說,就說我也不知道小憐去哪了,讓人在BJ城里四下找找,她一個姑娘家,能到哪去!」選了一套白色休閑服,金燕西揮揮手讓金榮出去,他要換衣服了。
金榮得了吩咐站在原地並沒有離去,「還有什麼事?」金燕西無奈的問。
「七爺,您書房放著一封信,好像是小憐昨天留下的。」小憐平時對人和善,人又漂亮聰明,金府上下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突然听到小憐出走的消息,金榮心里偷偷的為小憐捏了一把汗,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不是笨人,從大少女乃女乃說的話里,不難推斷出小憐是在外面找了一個相好,跟人私奔去了。
前幾天,小憐還跟他有說有笑的商量,七爺過生日到底要送他什麼禮物,今天,小憐就不見了。走的時候,誰都沒告訴,讓他不得不為小憐的安危擔心,怕小憐年紀輕輕,上當受騙。要是七爺能幫著找找小憐,那就太好了。
「哦,你去把信給我拿來。」金燕西想了會,沒讓金榮立即就去,而是問道,「大嫂知道小憐給我留了封信嗎?」
「七爺的房間向來沒有外人進去,小的也沒跟別人提起過。」金榮哈了哈腰,白色布褂子干淨整潔,此刻臉上沒有笑容,眉頭皺起,看上去有點陌生的感覺。
「恩,我知道了,你去把信拿過來,別讓人看見了。」金燕西的心情也被金榮染的有幾分沉重,確實,在這個年代,一個單身姑娘家,能去哪?就算她找到柳春江,兩人在一起也未必是好事。
金燕西換好衣服坐在客廳了,早有佣人把當日的報紙準備好放在桌子上,金家吃飯比較自由,趕得上時間,可以去上房跟父母一起吃,趕不上時間,也可以單獨開火。
金榮來的很快,將信遞給金燕西後,兩手恭立在身子兩側,一步也不離開,想知道小憐在給七爺的信里寫了些什麼。
不出金燕西所料,小憐在信里講述了她跟柳春江的相遇,相戀的整個過程,還有她不堪金鳳舉的騷擾,不想吳佩芳難做的想法。恰巧金燕西昨日生日,柳春江也是賀壽的人之一,柳春江知道小憐的處境後,堅持要帶她離開金府。她知道柳春江的家里已經為他定了親,無意給柳春江帶來麻煩,所以決定一個人離開。最後她在信里多謝金燕西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說她會在遠方默默的為金府中人祈福祝願。
小憐沒有去找柳春江,金燕西很驚訝,這跟原著根本就不一樣,不過想想自己都變成了金燕西,也就釋然了。昨天在大堂,他好像是听見了柳春江的名字,不過當時沒想那麼多,小憐的事,說到底也是她自己的事,上次大嫂跟他說過一次以後,他也沒有十分放在心上。現在人走,看著手上她留下的祝福話語,對這個善良聰明的女孩,金燕西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幫上一幫。
金銓金太太都是有文化知識分子,在歐洲各國待過一段時間,連帶的思想作風也比國內的開化文明,金府的小姐少爺們多少都留過洋,接受西式教育思想,或多或少影響了整個府里的下人,思想也沒那麼保守。小憐不用說,跟在吳佩芳身邊,勤勞美麗,又能識文斷字,得金家上下的喜歡,也是下人中受到影響最深的人。
金梅麗帶她去參加宴會,她打扮成了金家遠親的樣子與柳春江相遇,可以說兩人的相識本身就是一種錯誤。身份背景的差距,封建禮教的束縛,不是那麼容易就打破的。她能勇敢的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很好,但卻不能不為這短暫幸福帶來的後果負責。柳春江現在可以為了小憐,拋棄養育他多年的父母,一旦小憐色衰愛弛、新鮮勁頭過去,她拿什麼來保證柳春江不會拋棄她回到父母身邊,不會怨恨她改變了他光明的人生。
「七爺,七爺……」金榮輕聲喚醒走神的金燕西,焦急的等待金燕西的決定。
「你一會去警局報個案,讓警局的人四處找尋小憐的下落。回來後給我查一個人的底細,姓柳,名字應該是叫柳春江,昨天來過這兒,查到了就把資料給我。另外,我讓你查人的事,不要被其他的人知道,明白了嗎?」金燕西把信重新疊好放進信封里,淡淡的看了金榮一眼,安慰說道,「小憐的事你也不要太操心,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該回來的遲早都是要回來的。」
「是,七爺。」金榮听了金燕西的吩咐本要轉身離開,又被金燕西最後這句安慰的話感動到了,兩眼淚汪汪的看著金燕西,「七爺,您人真好~~~~」
金燕西不承認這一刻他被金榮惡心到了,你能想象得到一個滿身肥肉的胖子,眯著水汪汪老鼠眼,滿臉感激的樣子看著你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忙揮退他,「行了,別惡心我了,快去辦事吧。」
打發走了金榮,金燕西接下來又去大嫂吳佩芳那里安慰了一通,勸慰大嫂放寬心,他一定會幫忙把小憐找回來的。試探性的問了一下大哥的事,得到大嫂不痛不癢的漠視,金燕西忍不住在心中為大哥悲哀了一把,放著大嫂這麼好的女人不要,大哥將來肯定會後悔的。
下午,輪到道之、敏之、潤之三人過來探他口風了,在得知他暫時不會去找冷清秋,馬上就要去陸軍軍官學校報道的消息,一起撇開冷清秋的話題,狠狠夸贊了他一番,提出去四姐道之家擺酒席為他慶祝。
四人叫上金梅麗,一起去了道之家,四姐夫劉守華剛好不在家,單只有兄妹幾人,讓用人做了一桌豐盛的酒席,痛痛快快的在一起吃飯喝酒,談天說地。其中金梅麗最小,只得到了五分之三杯的紅酒,為此不停的抱怨幾個在她面前使勁贊美酒的無良哥姐。
飯後,潤之提出要借用金燕西在胡子胡同處的房子,用來排練學校的校慶節目。金燕西爽快的答應了,他雖然喜歡這種BJ獨門獨院的建築風格,但並不是一定要時常住在那里。況且他對這件事記的比較清楚,潤之最後把胡子胡同處的房子作為學潮運動的基地,在那里組織學生舉行的游行活動。
其實,只要金父不在總理這個位置上,潤之想怎麼做都行。生長在和平勝利的年代,金燕西心底的熱血憤青思想,早被現實消磨的涓滴不勝,在一般情況下,他願意為革命事業做貢獻,但那只是在不觸及他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在歷史的滾滾波濤中,他無法成為扭轉乾坤的那一個人,國家太動亂,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他自認無法肩負起振興中華的宏偉志願。
「老七,跟我來,嫂子找你有點事。」金燕西跟劉寶善幾個分手,剛從外面回來,就看見三嫂王玉芬坐在正對大門的客廳等著她。
王玉芬穿了件白色雲綢做底,紫鵑連枝壓扁的半袖荷葉旗袍坐在那里,臉上畫了一個淡妝,眼底有極淡的青痕,氣色看上去並不太好,人也有幾分憔悴。
「三嫂,生病了嗎?臉色看起來這麼差。」金燕西乖乖的跟在王玉芬後面,王玉芬對他向來不錯,他也十分欣賞這種性格潑辣風趣式的女人,對她始終帶著一種敬愛的心理。
「真的嗎?」女人都是愛美的,听見金燕西說她氣色差,王玉芬模模自己的臉,進屋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鏡子,在鏡子里看見她眼底的青痕,王玉芬忙補了點粉,看上去精神多了,這才回身面對金燕西。「怎麼樣,現在看上去好多了吧?」
「是,是,」金燕西無奈的一笑,女人都是一個樣,愛美愛漂亮。
「哼,」看金燕西回答的還算滿意,王玉芬輕哼一聲,雙手環在胸前,姿態很女王的說,「我身體好著呢,就是有病也是被你三哥氣病的。不過……」
接著話鋒一轉,臉上已將是擔憂狀,金燕西很是佩服王玉芬變臉的功夫的,情緒收發自如,調整的自然迅速。說起心中的笑意,金燕西順著王玉芬的話問下去,「不過什麼?有誰真的病了嗎?」
「是有人病了,那個人你也認識。」王玉芬邊說邊去瞅金燕西的神色,見他沒多大反應,這才接著說下去,表情豐富,內容真摯動人,「你也知道那天秀珠妹妹在台上的事,她開始來求我的時候,嫂子並不同意她這麼做。可秀珠妹妹堅持一定要讓你感受到她對你的感情,瞞著她哥哥上台去演戲,她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做。我告訴她你跟那位冷小姐之間的事了,可秀珠妹妹說,只要你們還沒結婚,她就還有機會。秀珠妹妹是我的表妹,她求我來幫忙,你說我能不幫嗎?」
「燕西,你知道那天秀珠妹妹回去後,她哥哥發了多大的脾氣嗎?表哥狠狠的訓斥了秀珠妹妹一頓,還說了很多不好听的話。」王玉芬從腰間解下塊帕子,朝眼眶上真真假假的按上一按,樣子做的很真,氣氛渲染的很好,「秀珠妹妹這段時間心里壓力大,一下子就病倒了,夜里發著高燒,嘴里還喊著你的名字……」
王玉芬說的情真切切,金燕西琢磨著,這話應該有一半以上是真話吧,情況可能沒王玉芬說的那麼嚴重,但白秀珠肯定是真的生病了。對白秀珠,金燕西真有點不知該怎麼辦。
盡管冷清秋現在跟他分手了,但他拿不準冷清秋是一時氣話還是真話,想著都給彼此一段時間冷靜思考一下,到時候是聚是散,順其自然吧。他心里雖然這麼想,但他知道他對冷清秋的感情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濃烈了,他累了,不想無休止的付出在一個看不到他付出的人身上,如果冷清秋仍然只懂得接受而不懂得付出,那麼,他會毫不猶豫的放開冷清秋的手。所以,他現在是真的沒辦法、也不想去接受白秀珠的感情,一段不成熟的感情已經讓他夠累的了,他不想再扯上另一段無謂的感情糾葛。
王玉芬察言觀色的本事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一看金燕西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說出拒絕白秀珠的話。心里有些為秀珠的痴情憤憤不平,但她好歹也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她並不看好老七跟冷清秋之間的感情,而目前她能做的就是為秀珠創造更多的機會,讓老七看見白秀珠的好,這樣就行了。
「老七,你也知道秀珠妹妹的病是因你而起,我剛跟媽說了一下,一會你跟我去白家,探望一下秀珠的病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