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蘆是一個很神奇的人。
他的府邸跟他的架子一般大,他家庭院跟他的別扭一樣深。
「你家真的好有錢呀!」乘著婢女給她上藥的當兒,龐彎終于合上快要月兌臼的下巴。
不是她沒見過世面,堂堂拜月聖姑,又貼身侍奉武林盟主月余,按道理已經見過不少奇珍異寶了,但她實在是頭一回見到如此精巧的建築——一張普通臥榻,案頭並排放了六個按鈕,分別掌管開關門,腳榻升降,燭火明滅,蚊帳起落,呼叫僕從,器皿存放六大功能!
——帶遙控的!你令堂的竟然在武俠小說里有帶遙控的!並且床墊還帶了按摩功能!
龐彎著實被震撼了。
賀青蘆坐在一邊喝茶,听見她的夸獎,哼都沒哼一聲。
龐彎見他一直不願搭理自己,不由得有些郁悶。
這個衣冠楚楚的賀公子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害羞了!在大街上偷看她的時候明明熱情如火,方才還奮不顧身(?)派人將她從歹徒手中救出,怎麼當著外人的面,就裝出一副「你與我無關」的冰冷樣子?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她決定看在賀公子俊美的面子上暫時原諒他。
哎唷,人家真的很俊美嘛。
「麻煩姑娘月兌衣服。」婢女白女敕縴細的十指伸過來,攀住龐彎的衣領。
「你想干嘛?」龐彎警惕一縮,護住領口。
「姑娘身上也有傷,奴婢來幫姑娘擦藥。」婢女好脾氣的勸著,聲音嬌嗲,「女孩子家家,皮相總是要緊的。」
龐彎模模身上的天蠶軟甲,搖頭拒絕︰「不用了,你把藥留下,我自己來。」
婢女回頭望賀青蘆一眼,瞧見他面色如常,施施然回眸一笑︰「那就不打擾了,藥先擱下,奴婢去給姑娘準備件換洗衣裳。」說罷轉身裊裊娜娜離開。
望著她搖曳的身姿,龐彎心想恐怕這種侍女才是顧溪居喜歡的「嫻雅型」,不由得臉色一黯,胸口有什麼東西在發酵。
「你身上還藏著什麼?」
空蕩蕩的房間里,賀青蘆的聲音忽然響起,分外清冷。
「什麼藏什麼!」龐彎沒好氣睹他一眼,下一瞬間臉色大變,「什麼叫‘還’?」莫非這小子從她身上搜到了什麼?
賀青蘆望著她,朝她伸出半握成拳的右手。
「田園失計全蕪沒,何處春風種蕙蘭?
他的右開,露出上面一支銀質的小蘭花。
「想不到,你竟然是拜月教的人。」
賀青蘆一字一句慢慢說著,嘴角抿出極其輕蔑的笑。
龐彎瞪大眼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啊呀!好漂亮的小蘭花!公子你從哪里買到的呀?」
下一瞬間,她已歪頭望著蘭花做驚喜狀,聲音清亮笑容甜美,十足十的天真無邪。
賀青蘆沒想到她會充愣裝傻,略略一怔。
「你可看清楚了?這是你在酒樓里送給別人的。」好看的劍眉擰起來,「西鐵銀做的九瓣蘭花,此乃波斯進貢拜月教少主獨有之物,說!你到底是魔教的什麼人!」
大手一翻鎖上龐彎咽喉,同時 當一聲,臥榻後牆壁翻出一副玄鐵鐐銬將她雙手反綁。
他不給她任何反應和反抗的機會。
「你怎麼知道這蘭花是給拜月教的?」
龐彎不動聲色挪動手腕,發現鐐銬極其堅固,完全沒有掙月兌的可能。
「因為這九瓣銀蘭,是我做的模子。」
只見賀青蘆指尖一撥,燭火下花萼里隱隱現出一個極小的「賀」字。
「刻了你的姓氏又如何?」龐彎依舊嘴硬,「這小蘭花隨處可見,保不準另外的刻了其他字,湊起來剛好是‘恭賀新年’這樣的吉祥話,怎麼就成你做的了?」
賀青蘆眯起眼楮,英俊的臉上慢慢涌上一絲笑意。
「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他意味深長的打量她,「看來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莫非這九瓣銀蘭是你偷的?」
龐彎冷著臉沒有說話。
「銀蘭花雖隨處可見,但這一種偏偏不同。」
只見賀青蘆端起一杯茶,朝里面灑了些粉末,再放入那朵九瓣銀蘭。
不過須臾,九瓣銀蘭已變為黑色蜷縮成一團,仿佛一瞬間被人抽走生命力,枯萎了。
「方才我放的是鶴頂紅。」賀青蘆端起那杯茶在她鼻子跟前晃了晃,「現在你懂了?」
原來這小蘭花是試毒用的!龐彎心中愕然。
哎喲,那銀蘭花是容姑姑不知從哪兒拎回來的,每年都有一大袋,容姑姑一直都不甚愛惜隨便亂丟,搞得她以為是什麼入教福利。沒想到,沒想到這竟然是別人送給南夷的禮物!容姑姑啊,你的不拘小節害死彎彎了!
「我竟一直拿它當碎銀子用……」龐彎的表情有點懊惱,這貨屬于個性定制品,明明可以拿去賣高價。
賀青蘆嗤的笑了一聲,復而抬手鉗住她下巴。
「你究竟是誰?」他聲音輕柔和煦,卻又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壓。
「……你想知道真相?」雙手被制逃月兌無望,龐彎只得強打精神看他。
「你肯說實話?」另一只冰涼的大手撫上,揪起龐彎的腮幫,「小心我一不相信,就用釘子戳爛你的嘴。」賀青蘆臉上的表情真摯到近乎詭異。
「說說說——」面部被掐嘴巴歪斜,龐彎竭盡全力做到說話不漏風,「其素——鵝就是——拜月教聖姑——」
說完這句話,她听天由命的閉上眼楮。
——今天,要是今天不幸死在這里,就祈求下一世能投胎去女尊國吧,瑪麗蘇萬歲!
不曾想等了好幾秒種,喉頭上的大手沒有絲毫動靜,對面人也沒有預想中的「倒抽一口涼氣」,呼吸平穩仿佛還在等著下文。
龐彎悄悄撩起一只眼皮。
發現賀青蘆正皺眉凝視她。
于是大著膽子,又撩起另外一只。
「不要妄想騙我!」
賀青蘆見她睜開眼楮,臉上浮現出一抹不以為然的冷笑,眼中寒意森森。
「就你這三腳貓的窩囊樣子,還想冒充那殺人不眨眼的奪命妖姬?!」他嗤道,「倘若你是魔教聖姑,那我就是玉皇大帝了!」
峰回路轉,想不到對方竟如此藐視自己,龐彎不知該悲該喜,只好吞口唾沫艱澀補充道︰「……的侍女。」
「果然如此。」賀青蘆松開扯著她臉皮的手,心滿意足揚起嘴角,「你真是拜月教的人,」
身份之謎保住,龐彎心里五味雜陳,悻悻「嗯」了一聲——我很弱嗎?我看起來真的很弱嗎?你看起來也不太像玉皇大帝嘛!
「既然能侍奉那妖女,看來身份也不算太低了——听說你們魔教有很多稀奇的玩意兒?」
賀青蘆的下一句話,讓龐彎一頭霧水。
「稀奇的玩意兒?」龐彎重復一遍他的話。
賀青蘆眯起眼,一只手滑進她的袖子里︰「比如這個。」
他模出一枚暗紅的火焰神針。
「你怎麼知道!」龐彎大吃一驚,下意識舉腳就要朝他踹過去。
雙腿被人在半路抱住,賀青蘆目光灼灼望著她,琥珀色瞳仁逐漸變濃︰「你還有什麼奇怪武器,都使出來給我看看,越狠毒越好。」
龐彎聞言打個寒顫,莫非這賀公子是個被虐狂?
遲疑半晌,她猶猶豫豫咬住下唇,吞吐晦澀道︰「倘若公子不嫌棄,我腰間還有一柄金鞭,此鞭堅韌輕柔,威力甚大,要是公子實在喜歡,我、我……」她臉燒得飛紅,音若蚊蠅再也說不下去了。
賀青蘆二話不說便朝龐彎腰間模去。
無奈金鞭纏的很緊,接頭也很隱秘,他不得不模索探尋了好一會兒,弄得龐彎花枝亂顫咯咯直笑︰「哎呀,好癢!好癢!別模啦!」
「 當」一聲,房間里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臥榻上的兩人停下動作循聲望去,只見先前的婢女左手保持端碗的姿勢,右手保持拿衣服的模樣僵硬的站在門口。
藥碗,衣服,以及她的下巴,統統都掉在了地上。
也許一並破碎的,還有顆攀上枝頭變鳳凰的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