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流年紀事(續) 第三十四章︰苦 肉 計(小修)

作者 ︰ 趙今

第三十四章︰苦肉計

苦肉計

那天晚上,二哥扎心窩子的罵聲中,我頭不回,出了程家的大門,我以為自己很無所謂,誰知,剛坐進車里,我竟不可遏制地放聲大哭。

周子辰溫柔地抱著我,讓我在他懷里肆意哭泣,他異常包容我,並沒有過問我與二哥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很小委屈地向我表示他需要包扎和我不疼他,光顧著自個哭,也不想想他手傷了。

被他的小委屈弄得我再也哭不下去,怪不好意思,他見我不哭了,才發動車子和我去附近的醫院。

到了醫院,我們雙雙掛了急診,我是處理頭上的腫包、拍片什麼的,他則是處理被花瓶碎片割傷的手掌。

處理好傷勢,我們倆從醫院出來已經快十點,周子辰說去吃飯,但我已經餓過頭了,感覺不是那麼想吃東西。

周子辰讓我陪他吃,他說從下午出門辦事回來到現在,他不僅飯沒得吃,連一口水都沒喝,光顧著找我去了。

這時,我才知道,他傍晚回到飯店,見我不在房內,他開始以為我去王府井買東西,因為我動了他常備在房里的零錢和銀行卡。哪里曉得,他等了我快一個多小時,天都黑了,我還未回來,他終于是急了,開車出門找我。

在北京飯店附近找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依舊沒有見到我的人影,他心里有感覺我回了程家。他問他大哥要來了程家的電話號碼,卻打不通電話,感覺好像拔了電話線似的。

周子辰說他當時心里有感應,心悸得很,覺著我可能出事了,當即,飛車趕到程家所在的部隊大院。說來也奇怪,門口站崗的哨兵說什麼都不讓他進門,一直攔著他,搞得他火大得很,最後,他不得已找了人,才把攔路虎給順過去,現在想來應該是二哥搗的鬼。

我解釋說,二哥用首長爺爺回京的假消息騙了我回去,我出門太急,忘記給他打電話,到了程家,被女乃女乃打……

後面,我說不下去了,面對著周子辰溫情含笑的面容,我知他一定明白我說和二哥送女乃女乃去醫院的話是假的,因為他若是一直被哨兵攔在門口的話,肯定知道那個時段所有的進出車輛,他知道卻沒有拆穿我,選擇對我敞開懷抱,這讓我說什麼好呢?

我挺狼狽,問他為什麼。

周子辰笑容未變,他說他見不得我那流浪小狗找家似的神情,沒人要,沒人疼,怪可憐,他只想降低我的傷害,帶我迅速離開程家,事情是不是如我所說,已經不重要。

他沒有問二哥的事情,單單問了女乃女乃為什麼下重手。

我把女乃女乃如何怨恨我媽媽,又將她如何轉嫁怨恨給我的事情全告訴給他知道。

周子辰的可靠,使我覺得心頭的委屈和無助說給了對的人听,這才是真正的宣泄,我如同幼獸找到失散的父母,再次伏在他懷里哭泣。

他抱著我長長嘆息、久久心疼,說︰「我錯了,我以為你不管是跟著你舅舅,還是跟著你女乃女乃,親人身邊,強過在我身邊百倍,我以為你有好生活……沒想到,我錯了……真是錯了……」

周子辰身上源源不斷的溫情,極大撫慰了我,並且,他絕口不問二哥與我的事情,經此一夜,我有感于周子辰的體貼,愈發地依賴他,需要他。

這一夜,是住北京飯店的最後一夜,第二天,周子辰帶我暫時住進了位于昌平的一棟帶院子的別墅,從別墅開車到東西城區,大概需要1個多小時。

我不喜歡別墅,房子太大,那麼寬敞的屋里,就我和周子辰兩人,況且他最近出門更是頻繁,不到三更半夜不回家,那麼大的房子,經常我一個人住,感覺好害怕。

一到入夜,我會打開屋子里所有的燈,驅散那些無來由的恐懼感,直到他回來才熄燈。

周子辰清楚我的不喜歡,他說等東長安街的房子裝修好了,會即刻搬過去,目前的情況,暫時忍一忍,忍過這一陣就好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搬到昌平這個地方,太遠了,出個門一點兒不方便,東西城有不少的位置可住啊,他為什麼不選呢?

他說最近找他辦事的人很多,他得避開一些人,所以搬到這里。

對這個說法,我半信半疑,他既然這麼說了,給出理由,我也只好信他。

盡管女乃女乃打了我,她依舊是我女乃女乃,不能因為她打了我,她就和我沒關系了,她畢竟是我的血親,爸爸的媽媽。

在家里躺了好多天,身體恢復了不少,我決定去醫院看望女乃女乃。

周子辰知道我去看望女乃女乃,他沒有反對,但他太忙,抽不出時間陪著我去,他叮囑我,老太太異常殘暴,又是個病人,不能打,不能蹭,一旦發現勢頭不對,要我立刻拔腿跑人,不要正面與她起沖突,這話太逗,逗得我哈哈大笑。

吸取上次的教訓,他給我辦了一支移動電話,讓我出現狀況,馬上和他聯系。

我打了吳伯伯的電話,問清楚女乃女乃所在的醫院和病房,大清早,周子辰送我到醫院門口,然後開車離開。

看望女乃女乃,我沒有花錢買禮品,而是用保溫壺裝了自己熬制的補品雞湯送去給女乃女乃吃。

世事就是那麼奇妙,前幾天戳著我脊梁骨罵我的人,今天在住院部門口,與我狹路相逢,我還以為起碼會有好久都踫不見這個人了。

他罵我的那些話,損我尊嚴,傷我自尊,踐踏我對他的感情,我句句往心里去,因此,狹路相逢又如何,裝作沒看見,什麼都過去了。

我目不斜視,直直經過他,冷不防,他卻抓了我手臂,扯住了我。

我不想與這個人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因此,我用我最冰冷的視線直視他,要他自動識相點放手。

顯然周子辰打他眼窩的那拳不輕,盡管他戴著墨鏡,但眼窩邊緣擴散的隱隱傷痕,還是有跡可循的,他嘴角也有傷,另外一只手纏著白繃帶,他的神情不比我緩和多少,嘴角緊緊抿著,是和我旗鼓相當的冰冷。

沉沉的保溫壺提醒我今天要辦的事,我沒有時間和他耗,掙扎的話,又怕灑了湯,而且,這是人來人往的住院部門口,男女拉扯像什麼話?

我拿穩保溫壺,冷冷地說︰「放開。」

回應我的,是他不遑多讓的冷笑,但他沒有說一個字,而是徑直扯著我的胳膊,將我拖入電梯。

他按下樓層數字,我冷瞄一眼,那是女乃女乃所在病房的樓層,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我且冷眼旁觀好了。

電梯很快,一下到了4樓,出電梯,他拎兔子般地拎我往前走。

他的冷硬霸道,激起我極大反感,「我自己會走路!」

他不理我,拎我到VP病房前,順手推開房門,推我進去,又順手關掉,整一個弄得人莫名其妙。

不過,我好歹是見到了女乃女乃,這間病房里躺的正是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雙眼閉著,看上去似乎在睡覺,我不敢出聲,輕輕放了保溫壺,準備悄然離開,不料,女乃女乃竟然出聲了。

她眼未睜,聲音干澀,猶如沙石磨礪,劈頭第一句,居然是問我——

「你二哥沒有繼續生你的氣吧?」

這句話問得我不知從何答起,而且感覺好奇怪,沒頭沒腦地。

我含糊應了,「嗯。」

我這麼回答,女乃女乃長長松了一口氣,睜開眼看我,「那就好。傷還好吧?」

「嗯。」我打開了保溫壺,「女乃女乃,我給你做了點湯,你嘗嘗吧。」

女乃女乃沒吱聲,眼楮卻盯著保溫壺,我曉得她的意思,連忙裝了一小碗湯,怯怯捧到她跟前,伺候她喝湯吃肉。

也許是雞湯的熱乎氣起作用,女乃女乃的神情在我看來,變得柔和了。

喂到快見底的時候,女乃女乃閉上眼,淡聲說︰「夠了。」

我將保溫壺重新收拾好,心底暗暗奇怪,我還以為女乃女乃又會對我怎麼樣呢。

女乃女乃的氣色不好,我小心翼翼上前,幫她掖了掖被角,我打算主動認個錯,順一順她那天的脾氣,「女乃女乃,是我不好,我知道錯了,您把我打明白了,我不應該那麼做的,我這幾天已經搬回了家里,徹底和他分手了。」

我不敢和女乃女乃說什麼我與周子辰真感情的話,這些人,包括女乃女乃、二哥在內,他們都不信我和周子辰在一起不是為了他的錢,他們沒有辦法理解老男人和小姑娘的互相喜歡,只覺得不可思議,除了把我們往金錢方面想,不會往別處想想。我何必多嘴解釋一個他們始終無法相信的事情呢,我不費那勁兒,要承認錯誤,索性誤會到底吧。

如果不是我觀察那麼仔細,我幾乎要錯過女乃女乃的點頭了。

女乃女乃微微點了頭,眼未睜,面色平靜,「你這麼大了,我說你、打你、教育你,也沒有多少時候了,說得一天是一天。以後,你行差踏錯的時候,多想想我那天怎麼打你的,能夠把你引回到正道,我那天就沒白打你。這做人處事,不能有一步踏錯,對女孩子來說更是的,你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娘,做了丑事被人看見,如果傳了出去,以後怎麼嫁個好人家?你不能為了點小錢,自己毀了自己,長得好看,心要端淑,才是富貴之相,否則,那都是下賤的命,讓人糟踐,任人玩弄。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你爸爸當年好好的軍校不讀,非要半路輟學,你看看他以前的同學、朋友都有了什麼成就?你看看你志君叔叔什麼地位?女孩子的性子不要那麼倔強,對你沒有好處,別像你爸爸那樣和我對著干,把自己個給毀了。」

女乃女乃說著說著,緊閉的眼角有濁淚流下,我頓時覺得自己大不孝,忙抽了紙巾幫她揩眼淚。

雖覺不孝,雖然她說打我是為我好,但是,我無法苟同,我心中沒法因她三言兩語就放下她曾經對我做過的所有,不能放,也放不了。

她對我造成的傷害是永久的,無法原諒,她使我的一只耳朵永遠不能恢復听力;她一巴掌斷送了我的合唱團之夢;她的那些辱罵,針扎一般刺著我的心窩;我的極端性格,極大部分是她親手造就。

她由始至終,對我親疏有別,我心底是有恨的,我孝敬她可以,要我親近她,難。

我為她擦淚,老人卻是很倔氣,將我的手隔開,自己拿過紙巾,自己揩淚。

女乃女乃擦了淚,情緒緩和了一點,繼續說道︰「我那天在療養院,好好的,你二哥就火燒火燎地找來了,說你被有錢的老男人拐了,讓我說說你。我多大歲數的人了,他那點子心思,我還看不透嗎?你要是能跟著他,是極好的,我就擔心你這事以後在他心里落了把柄,我打你越狠,他才越心疼你,不往心里去。你二哥對你是個有心的,你千萬不要辜負了他,他這樣年紀的孩子,能為你做到這個地步,你滿大街都找不著這樣的人。你傍款,有什麼好?那些有錢的老男人,什麼風浪沒經歷過,心里煉得像鋼板似的,滴水不漏,他們那嘴抹了蜜,錢撒得瀟灑,其實就是圖你年輕,好哄騙,等過了幾年,還有比你更年輕的女孩子出來,你哭都沒地哭去。那種人,哪里有年少相伴的夫妻那麼真心真意。小年輕,喜歡了,就認準了你,死心塌地對著你,你只要不傷他的心,他就對你好一輩子,你爺爺就是這麼對我好……」

我是第一次听見女乃女乃提起爺爺,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聲線全變了一個調,老淚縱橫,哭得不能自己,想來,有些人和事,是不能輕易提及的,那會讓人情緒崩潰失控,如同可青至于我一般。

我撫撫臉,亦是淚水滿面。

女乃女乃擦干了淚,神情更是疲憊,她揮揮手,「你走吧,我累了,要歇歇。」

「女乃女乃,雞湯我擱這了,明兒我還過來陪您。」

「嗯,明兒早點來。」

正當我轉身要走,女乃女乃叮囑地說︰「你在家住著,和你二哥好好培養一下感情,他是個極好的對象,又很喜歡你,你千萬不要辜負他,傷了他的心。過幾年,我還能動彈,我給你們帶孩子。等我去了,見了你爸爸,也有了好交待。」

我,頓生愴然。

出了病房的門,二哥沒走,仍然在外等我。

見了他,想起女乃女乃的那些叮囑,我沒法再對他冷然以對,但也沒有辦法與他和顏悅色,因為,我傷了他,他也傷了我。

我不冷不淡地向他道謝,「二哥,謝謝你照顧女乃女乃。」

二哥微昂著頭,他唇線冷硬,黑墨鏡反射著冷傲的光芒,我等了一下,他既不吭聲,也不干嘛的,我沒必要和他耗下去。

「二哥,我先回去了。」

我正要走,卻被他像之前那樣拎住,一路拖著我,把我塞進了他的軍用吉普車。

哦,說錯了,那是首長爺爺的軍用吉普車,二哥經常把車開北京大街上,撒著歡不遵守交通規則,交警拿車子的軍用牌照沒辦法,全北京市有這種牌照的,不超過五十輛。

「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冷聲質問,對他的霸道行為十分不滿。

忽而,二哥笑了,戴墨鏡的傷臉,流轉著玩世不恭的邪氣,嘴角的傷又使邪氣添了幾分嘲弄,「你還不知道今天京城即將舉行的盛事吧?放心,我不會怎麼樣你,我要去觀摩一下盛事,沒那閑工夫和你磨嘰。」

「觀摩盛事,是你的自由,別扯上我。」我手放車門,他手比我快,拿住了我,不讓我開門。

「這事和你有關,關系深著呢,你要不去看看,以後可別後悔。」二哥邪氣森森。

「開車。」我干脆利落地說,順遂了他的願,免得糾纏來去地煩人,不得月兌身。

軍用吉普車闖紅燈不算,偶爾還逆向行駛,一路的交警干瞪眼,卻拿它沒有辦法。

我手心里捏著一把汗,如果不是和他冷戰中,我肯定要破口大罵,真怕被他連累死,怎樣死都不知道。

當他再一次闖了紅燈,我憋足了勁,等他下一次再犯的時候,我要罵死他,誰曉得,他行駛到一個路口的邊角就將車子給停了,但沒熄火。

二哥手指著前面不遠的地方,「今天的盛事,被邀請的人都以接到這張請帖為榮。」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了希爾頓大酒店,看見了酒店面前花團錦簇,車水馬龍。

軍用吉普緩緩朝前開,我的視線跟著移動靠近,當行駛到距離酒店門口不遠的地方,我看見了醒目的紅底黑字訂婚告示花牌。

那訂婚告示花牌上,寫著「佳偶天成,文定喜宴」八個大字,大字的旁邊並排豎列兩個名字——

未婚妻︰樂宜;未婚夫︰周子辰。

此情此景,于我如五雷轟頂,他之前的忙碌,是因為準備和樂宜訂婚結婚麼?

一霎時,我的心全亂了……

冷不丁,耳邊飄來低低的輕笑,「一般來說,訂了婚,結婚也快了,應該沒幾天了吧。你那天晚上頭也不回,今天你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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