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刺耳的尖嘯讓索菲婭五人捂緊了耳朵。從遠空處傳來空氣急劇震動的噪音,這種恐懼的聲音索菲婭昨夜黑親耳听聞。一團黑色的烏雲慢慢移向了這邊。
紅色荒原空無一物,根本沒有隱藏躲避的地方。
長翼龍的視力堪比鷹隼,即便是黑夜,它也能感受得到各種不同生物的氣息,攻擊任何比它弱小的生物,——吃掉他們。
視榮譽為生命的特立克挺直身子站出來,身為一名已經授予騎士職位,他已經將騎士守則牢記在腦海中,他高舉著寶劍越眾而出。腳步沉穩,瞳孔慢慢縮小。銀色的劍身隱隱發出光芒。
「我們得迎戰——」
人一旦生下來,就會有各種,而榮譽無疑是最具有誘惑力的。
萊克雖然想到魔法飛毯,但長翼龍的速度遠遠超出萊克的想象。一眨眼的功夫,帶著嗜血氣息的巨龍已經飛躍在眾人的眼前。它的雙翼如同一片森林覆蓋著這一片紅色荒原,在巨大的黑翼下,紅色的風沙團團卷起。這頭長翼龍有著四只犄角,又尖又利,就像它那充滿血腥的牙齒一般。猩紅色的舌頭長長地卷起,一對暗綠色的大眼掃視著眼前渺小的人類。
索菲婭可以听見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她能感受到自己整個人在劇烈顫抖。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已經全部涌回到心髒中心,她臉色慘白。她已經沒有任何心思開出「在哪里能遇到二十個精靈的笑話了」。
所有的人都像索菲婭一樣顫抖著,在長翼龍邪惡的龍威面前。如果她們能施展魔法,她們或許可以獲勝,但事實是相反的。
萊克甚至不斷揮舞著魔法杖,口中顫動地念出一大串咒語,根本忘記了在這一片紅色荒原是不能召喚魔法的。他腦海中已經想象到自己的鮮血為這片荒原增添一抹紅艷的色彩。騎士的劍斷裂,倒插在堅硬的紅土。
長翼龍在空中靈巧地盤旋幾圈後,輕輕地收斂雙翼,有著四只強壯有力腳趾的腳掌緊緊抓住地面,落在人類的面前。這頭長翼龍高有三十多尺,翅膀略微收攏,鱗片密密麻麻地泛著油亮的光彩。黑色的翅膀布滿稜狀的骨骼,但重量很輕。
「五個——,多了四個?!」長翼龍似乎說出了一句人語。
特立克示意大伙分散開來,萊克繞到長翼龍身後,索菲婭和愛迪麗在左側,蘇艾拉一人在右側。長翼龍的正面是騎士特立克。
長翼龍對人類的佯攻毫無反應,巨大的鼻孔噴出團團熱氣,凝結成黑霧。
「我——的——主——人——等——待——你——們——的——到——來——已——經——很——久——了——」長翼龍久久地吐出這一句話,聲音極為生硬,帶著強烈的鼻音。
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長翼龍毫不理會。它慢慢地移動笨重強壯的身軀,又長長地說了兩句話︰「跟——我——來,我——的——主——人——命——令——我——只——能——說——這——三——句——話——」
看到索菲婭等人面面相覷,不可思議的眼神,長翼龍又重復了它僅會的三句話。
龍是天生的魔法師,也是有思想和智力的怪物,對這,萊克沒有懷疑。當龍有主人?除非是龍騎士和翼龍。可他們面對的是一頭長翼龍,翼龍和長翼龍最大的區別就是高傲的長翼龍決不容許任何低賤的人類騎著背。當然還有形體的區別,譬如說雙翼末端長翼龍有著銳利凶猛的爪子,還有前胸漸漸蛻化,縮小的前爪。
長翼龍每踏出一步,就引起大地的一陣顫粟,身後便留下龍的足跡。
「要是這里下雨,它的腳印便是一個精巧的水池,我們可以在里面洗澡。」萊克盯著前面的三位女同伴想到。她們已經埋怨很久沒有清洗身體了。
「這里為什麼不下雨?!」萊克不知覺地問道。
長翼龍重復了剛才的三句話。
萊克並沒有死心,他念及既然長翼龍的主人既然要見到他們。它應該不會對他們怎麼樣!萊克又嬉皮笑臉地對著長翼龍說道︰「長著龍頭的的家伙,你是啞巴——」
索菲婭淺淺一笑,柔聲道︰「倘若你認為這樣子能讓女士們認為你很英勇,那你就錯了——長翼龍是一種極為驕傲,不屈服于任何力量的……生物。你會讓我們陷入極為危險之境、絕望之地。」
萊克對此只能報以微笑。
長翼龍行走在陸地顯得極為吃力,挪動步子的時候身子老是往前一擺一擺,像極酒里搔首弄姿的女子,粗長笨拙的尾巴拖在燥熱的地面,不時極力地揚起來,露出那些被沙土刮得快要月兌落的鱗片。巨大的雙翼像企鵝的翅膀一樣不時張開,卻又收攏。
索菲婭突然覺得長翼龍也有可愛的一面。
一路萊克再也沒有說過話,索菲婭不禁朝他掃了一眼,就發現萊克一直注視著天邊,一副深思焦慮的模樣。索菲婭這才開始注意到天空的一切都在悄悄改變。黑色的太陽已經消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緋紅色的天空,其中沒有一絲雲彩。
眼前的景象卻又突然一變,一陣陣遮天蔽日的風沙吹過,紅色荒原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有著不染一絲雜色的白發,下巴長滿與白發一樣長的胡子的老人。素白整潔的長袍、軟趴趴的尖帽子、扎在腰身的白金絲帶,這一套分明是幾百年前被稱頌為智者才有資格穿戴的服裝。
老人獨自站立在紅色荒原,與素白長袍,紅色荒原一樣通過眼楮觸及內心靈魂的是一株綠色的植物,主干筆直縴細,幾枝光禿的枝干有著幾片綠油油的樹葉,葉子邊沿是鋸齒狀。老人手拿著一個長頸的澆水壺子,他正跪下來,手一把一把地抓住紅色沙土放進壺子里,然後站直身子。老人將壺口朝下,對著有著鋸齒狀的綠色植物傾倒著紅色的沙子。
索菲婭閉眼楮,繼而又睜開。瞳孔里突然浮現出千成百的老人用紅沙澆樹的景象。紅色荒原仿佛被這些圖像切割了一樣,而這些一樣的景象卻又重重疊疊地涌現在眼前。空氣中彌漫著灰燼和頹廢的氣息。
「這是幻術?!」索菲婭心想。
長翼龍仿佛對這種景象見怪不怪,它繼續向前艱難地邁動步子。穿過那一幕幕老人的景象,踏破它們的畫面。
一龍五人最終來到產生幻境的源頭。
無數巨大的水飄浮在空中,透明且閃著油亮的色彩。人類可以看到里面關于老人和樹木的畫面。在這里,索菲婭五人看到更多的長翼龍和脊龍,巨大布滿堅硬鱗片的身軀緊緊地擠在一起,惡毒的眼楮緊盯住闖進來的人類。
「溫提,你把人類帶來了——」一條脊龍越眾而出,體型與其他脊龍相比更為巨大,它的頭布滿尖銳的稜角,表面布滿魔法字符。這條脊龍的眼楮給人以深沉,善于計算的理解。而它背突出來的幾乎為圓錐狀的尖刺直刺高空。
「雷斯,我們的主人要求我這麼做的——這五年來它一直要求我們如此做,你是知道的。」長翼龍的嗓音帶有一絲不滿,它頗有些看不起只能在陸地四肢撒開像烏龜一樣爬動地脊龍。
「溫提,你這是在挑釁我——」脊龍的下唇極力張開,露出尖利的大牙。
「難道你想跟我搶功勞嗎?——」長翼龍毫不示弱地張開巨大的雙翼。
長翼龍與脊龍互相爭執的時候,索菲婭竟然一步步走向眾多飄浮水的中央,水像是森林中的動物一般紛紛給人類讓道,相當有默契地排列成一行。索菲婭就這樣帶著同伴走向神秘幻術的源頭。
那位老人和樹木。
老人的年紀看去已過一百歲了,長長的胡子跟白發早已觸及紅色的土地。那棵樹木比在幻境中,飄浮水里看去還要更小,更綠。
老人的眼楮像大海一般蔚藍,這里面有太多的東西了。索菲婭這樣認為。可在萊克的眼楮里,老人的眼神是智慧的,充滿和祥恬靜的氣息,只有那些一百年前的智者才配擁有。
「你們還是闖進來了——」老人的目光掃向他們,柔聲說道。
索菲婭五人連忙作自我介紹,帶著謙卑的敬意。
「你們是魔法師?」
听聞老人這句話,逃亡的人們面面相覷。
老人的神情黯淡下來,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失望和落寞。一百年過去了,諸神還是將憤火轉至這一片紅色的荒原,讓太陽永遠照射不到光芒,難道人類已經沒有失望獲勝了嗎?也許龍會取代人類的地位。老人默默地想到。
索菲婭遲疑一陣,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對著神秘老人說道︰「我們被你召喚而來。」
「召喚而來——呵呵——」老人的嘴角拂過一絲微笑,在索菲婭五人看來,那一瞥也是一種冷笑。
「是的,我在幻境中看到你在向我們招手。」
「那些愚蠢的龍怎麼派出你們這五個傻瓜——」
話沒說完,從遠處就傳來一陣異口同聲的龍嘯,有的說龍是智慧的,有的說龍是偉大的,有的說龍不比你蠢——
別拿那些低賤的人類和我們相提並論——
在飄浮水外圍的群龍們反對著素服老人的判斷。
老人細眯著眼,帶著回憶的神情說道︰「我的朋們都叫我智者——」
「是蠢豬——」龍群們繼續反對。
「蠢材——」
「蠢龍——」這聲音的主人顯然平常喜歡咒罵同類,所以輕而易舉地不自覺地罵了出來。不久,遠處就傳來劇烈的暴動,夾雜著這頭龍的哀號聲。
「你們手中拿著那幾塊石頭和木頭,進入到脊龍山脈的中央想當惡龍們的食物,還是想把龍的當成好吃的食物。」老人的聲音略帶嘲諷。
「我們是魔法師——」索菲婭回答道,言外之意是我們手中的應該被稱作魔法杖和魔法寶石。
「魔法師?可真是有趣。我很久沒有見過魔法了,你能表演一個魔法出來嗎?偉大的女魔法師——」老人的聲音有著刺人的尖酸刻薄。
老人停頓一下,繼續說道︰「在這一片紅色荒原,一個精靈,甚至是一頭龍都不能施展它的魔法,這一片屬于諸神的領域。」
索菲婭深深地望了自稱為智者的老人一眼,看看他那蒼老的布滿皺紋的臉和充滿睿智哀傷的表情。柔聲說道︰「我想我能。」
索菲婭說完,就長長地念動咒語,這是一串充滿魔法語言魅力的咒語,帶有古魔法的味道。但索菲婭清楚,如此冗長繁復的咒語施展起來僅是一個微小的火系魔法,這是非常完整的沒有省略任何魔法字符的發音,聲調的咒語。
一團紅色的火焰在索菲婭的手中漸漸燃燒,慢慢熄滅。
智者老人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那團紅色的火焰,那原本深沉睿智的眼楮竟然充滿著狂熱和激情,藍色的瞳孔為此變成了紅色。
智者老人急促地呼吸,平復狂跳的心髒後,很快回復常態。
「年輕的冒險者們,你們願意听到那古老的故事嗎?」
從年輕人到年輕的冒險者的稱謂,索菲婭五人很高興老人對他們態度的轉變。
「但在此之前,我要送給你——索菲婭,一個用生長在紅色荒原的樹木的綠葉編織而成的花環。」老人說著,干枯的手伸向旁邊光禿禿的樹木,折下一條枝條。手法熟練地將柔軟的枝條編織成幻。在此過程中,綠葉紛紛掉落,最後僅剩一片綠葉。
老人看著手中的花環,露出贊許的表情。
「很好,綠葉還沒掉光,證明我並沒有送錯人——給你——火的精靈!」老人將花環遞給索菲婭。
索菲婭不假思索地接在手中,雙手舉高,慢慢將花環置于頭頂。
突然間,索菲婭感受到眼前發黑,體內的髒腑像翻轉過來一樣,令人泫然欲吐。待情況慢慢好轉後,索菲婭感覺眼前像罩住了一場紅色的霧氣。一切都變得緩慢。包括時間,空間和周圍人的反應。
她在如同血蒸汽般的景象中,看到老人已經變成一堆枯骨,素袍和尖帽子布滿了蛛絲和灰塵。突然間,她又看到一個正在啼哭中的剛出生的嬰兒。她又看到紅色荒原被綠色的植被所覆蓋,天空變得湛藍。龍的骸骨逐漸讓大地給埋沒。當索菲婭看向自己的手臂時,她看到了瘦弱,布滿老人斑,干枯的手臂。
索菲婭發出一聲尖叫,雙手下意識地將綠葉花環摘下來。
索菲婭平緩著胸口的悶氣,緩緩地,再一次睜開眼楮,發現一切又回復平常了。
「你看到了什麼?你感受到了什麼?」骷髏頭再一次變成了滿是如雪般飄灑的白胡子的智者的臉龐。
「我看到時光的流逝,我感受到強大的力量。」
智者的嘴唇再一次拂過一絲微笑,而這一次,索菲婭五人沒有感受到老人的嘲諷。
「古老的魔法師是用鮮血記錄著魔法。恪守自然法則的他們一直用等價交換從諸神那里取來魔法力量和魔法咒語。當他們用鵝毛筆、或烏鴉羽毛的筆尖寫魔法咒語的時候。黑色的墨水就是魔法師那新鮮的血液,魔法師們一生中都在背誦,銘記那些繁復的難記的魔法音節,標志符。他們的體力耗盡,生命力枯竭,都僅是為了獲取更強大的力量。」
「而你們的魔法,只不過是省略化的如同公式般的魔法咒語,許多的魔法字母你們根本、永遠念不準確。魔法以元素劃分,殊不知魔法僅以字母和字符劃分。在這一片原始的紅色荒原,沒有充斥著各種魔法元素。僅是諸神的怒火,魔法存在心中,它自心中流淌出來,就像血液一樣。過多的魔法寶石,增幅用的道具不過是無用的裝飾。」
當索菲婭等人听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老人卻睡著了。鼾聲從老人的鼻孔里噴出來,氣流讓胡子亂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