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是最讓人後悔的情緒,如果可能,請和它絕交,希望這個決定不會讓你後悔。——周沫
抵達了目的地,伍春秋就開始不對勁兒,她先是趁周沫去廚房的功夫小聲問夏行止,是否介意她住下來,夏行止故作大方的說「這有什麼」,等夏行止去了洗手間,伍春秋又偷偷問周沫,這樣會不會太不合適了,周沫的答案和夏行止如出一轍。
這下,反倒換成伍春秋不自然了,她寧可在夏行止和周沫臉上看到半絲不情願,借此給自己找個離開的借口,但夏行止動作麻利的收拾好屋子,周沫又翻箱倒櫃的找出備用被子,甚至還叫夏行止換好了床單和枕套,令伍春秋有種被逼上梁上的感覺。
洗過澡後,換上周沫的居家T恤和長褲,伍春秋不知所措的站在夏行止的臥室里,周沫也正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進來,越過她將兩罐啤酒放在床頭櫃上。
「傻站著干什麼,來,上床來聊。」
盯著那張大床,伍春秋腦子里晃過周沫和夏行止的親熱畫面,一閃而逝,正在猶豫時,就听身後的門板被人敲了兩下。
夏行止就立在門邊,一臉委屈的看著周沫︰「沫沫,如果需要我給意見,我也不介意留下來。」
「去去去,睡你的覺去。」周沫擺擺手。
夏行止攤攤手對伍春秋說︰「幫我看著點她,別喝多了。」
臥室門關上後,伍春秋一臉感慨的坐上床,盤著腿艷羨道︰「有男朋友關心就是好,你看他多疼你啊,真不明白你們怎麼老分分合合的。」
結果周沫打開的啤酒罐,伍春秋抿了一小口,此時已經忘了前幾天她才對夏行止苦口婆心的斷言道,一定是夏行止做了什麼對不起周沫的事,才會被悔婚。可能反觀自己的境遇,伍春秋更認同周沫的幸福,看來什麼都怕比較。
周沫也喝了一口酒,冰涼的酒精順著喉嚨淌進胃里︰「其實我和夏行止的事,應該這麼說。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都只會愛上一個有能力傷害自己的人,好像戀愛中的男女就喜歡患得患失的感覺,所以就算別人再好,眼楮里也只會看見不夠好的那個,或者也可以反過來說,正是因為愛上了,對方才有資格傷害自己,也因為對方讓自己受到了傷害,才會更突出愛情的苦澀,要是兩個人談戀愛一帆風順,無波無浪,那不是太平淡了麼,那還是愛情麼?」
伍春秋被周沫的話刺激到了神經末梢,眼眶又有些濕潤︰「所以我喜歡成非這麼多年,是因為我喜歡得不到的感覺麼,我喜歡被虐,我喜歡求而不得,我喜歡遠距離的看著他摟著我的室友。」
「倒也不能這麼說,咱們總不能喜歡每個女朋友的另一半吧,我覺得你對成非,是很難得的,堅持這麼久了還沒放下。」
「其實我對成非的態度很簡單……」伍春秋露出一個看似釋然的笑容︰「痛而不言,笑而不語。」
這句話直擊周沫的淚腺,她連眼楮都不敢眨的瞪著伍春秋,不敢讓眼淚流下來,但一見到伍春秋用更快的速度哭了出來,周沫有些難以承受。
周沫別開臉,聲音好似憋在鼻腔里︰「反正你們現在是男未婚,女未嫁,不如……」
「不,我不要他。」伍春秋當機立斷道,一把抹掉眼淚,又灌了一大口啤酒,險些嗆到自己︰「他之所以這麼好,是因為我沒見過他不好的一面,連米蘭嘴里他的缺點在我看來都是可愛的,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了,沒準我會像米蘭一樣,最終因為他在我眼中的‘不好’超過了‘好’,而讓自己再一次失望。」
得不到成非,是一次失望,得到後又失去了成非,是伍春秋所謂的「再一次」。
「你怎麼就覺得你會和米蘭一樣啊,她是她,你是你,你們是不同的人!」
「因為我和米蘭總是會喜歡同一個東西,同一個人,連討厭的都是差不多的,上大學那會兒米蘭老說我就是她的鏡子,可以反射出她的一切缺點。」
周沫的嘴角嘲弄的翹起︰「所以說太過相似的兩個人是沒法成為朋友的,你們總會搶東西,何況是人,何況是男人?還有,我實在很別扭她說你是鏡子,憑什麼你是她的鏡子,她怎麼就不能是你的鏡子啊!」
伍春秋陷入了沉默,看在周沫眼里,以為那是因為她想到了曾經被米蘭搶走的東西,或者因為成非,又或者因為鏡子說。
這一刻,周沫突然讀懂了伍春秋寧可不要成非的心結,她也有類似的經驗,就像小時候和表妹搶女圭女圭時的勢在必得,或者和同學攀比誰的花裙子更襯人時的力爭上游。
周沫還記得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了一次歌唱比賽,以班級為組,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一件黃色紗裙早早到了學校,同學們都夸她的衣服漂亮,甚至連一向心高氣傲的指揮員也投來羨慕的眼光。
周沫自得意滿,直到班主任命令她和指揮員換穿裙子的那一刻,令她徹夜難眠的美夢破碎了。周沫穿著指揮員平淡無奇的布裙,站到了最邊角的位置,看著穿著黃色紗裙在燈光下顯得熠熠奪目的指揮員舉起她的雙的節拍,心情跌落谷底。
那天以後,周沫再沒踫過那件黃色紗裙,它被遺忘在櫃子的角落里,直到多年後被媽媽翻出來,周沫已經對它不屑一顧了,甚至覺得那抹黃色不如記憶里的鮮艷明亮,更像是布料經不住歲月渲染才會泛黃。
可能,成非比那件裙子珍貴一些,但是要一個女人毫無潔癖的卻接受自己朋友的前夫,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畢竟伍春秋條件尚佳,也並非成非不可。
「我覺得你還是忘了成非吧,就算一時半會兒忘不了,也要嘗試忘了他,這世界上的男人還沒死絕呢,你會找到更好的。」周沫說。
伍春秋澀澀不能成言,垂下頭玩著自己的手指。
周沫又說︰「這樣吧,我問你兩個問題。」
伍春秋抬起頭︰「你說。」
「第一,你今天為什麼親成非。」
「因為我想和過去道別,想給自己大學時期的暗戀一個交代,想……還有因為不想听他老跟我念叨米蘭。」
「好,第二,你這麼做會不會後悔?」
「不會,不這麼做我才會後悔。可能不管我親不親他,今晚都會失眠,既然這樣,我寧可親了以後再失眠。」
周沫聳聳肩︰「那麼,同樣的問題你也可以套用在‘放棄成非’的決定上,你為什麼要放棄他,還有,你放棄他會不會後悔?」
伍春秋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她竟然難以自答。
周沫卻替她答道︰「你現在沒有答案,因為你還在猶豫,等你什麼時候可以當機立斷了,你就走出來了。」
「那你呢?你當初悔婚有沒有後悔?」
周沫一怔,沒想到會被反客為主,或者是沒想到在此時面臨這個問題,她一直在想方設法的逃避它,卻被伍春秋無情的端上了桌面。
伍春秋也反客為主的替她作答︰「要是不後悔,又怎麼會復合呢,要是後悔了,又怎麼能保證這一次的復合不會再次後悔呢?我覺得你肯定懂我的心情,愛情真的很難用‘後悔’兩個字衡量,現在我敢說我不後悔放棄成非,可是沒準再過幾年我又後悔現在的決定了,人到底是會變的。」
周沫倒在床上︰「我被你繞暈了,不過你說的很有理,我沒法反駁你……」
周沫想,將來她到底會不會後悔和夏行止復合的決定呢,就像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後悔悔婚一樣。她發現她不敢面對這個問題,她害怕這兩個字會纏著自己,更害怕接下來幻想出來的「結論」會讓自己悔不當初。
然而,周沫的沉思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小月復的一陣鈍痛轉移了注意力。
起初,她只是捂著肚子心道,一會兒就會過去了,但是這樣的姿勢又維持了三四分鐘,疼痛依然沒有消失,周沫才有些慌了,向默默喝酒的伍春秋求助。
「春秋,我肚子疼。」
伍春秋一怔,放下易拉罐湊過去︰「是不是要來大姨媽了?有沒有止疼藥?」
「不是,肯定不是大姨媽,我剛來完。」
「那……那是不是著涼了?還是吃壞什麼東西了?」
周沫虛弱的眯著眼,搖了搖頭︰「也沒亂吃什麼東西,我和夏行止吃的一樣,要是我難受,他也跑不了。」
周沫懷疑是夏行止廚藝出現了問題,令她食物中毒,但是轉而又一想,食物中毒大多是嘔吐不止和發燒,而她卻像是被誰一記重拳擊中了小月復,差別太大。
伍春秋又陪周沫呆了一會兒,見她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也有些手足無措,連忙跑下床奔出房間,敲響對門︰「夏行止,你睡了麼!」
五、六秒鐘後,門從里面打開了,露出夏行止精神抖擻的臉︰「沫沫想我了?」
「她肚子疼,你快看看去!」
只猶豫了五分之一秒,夏行止就越過伍春秋跑進了房間,等伍春秋趕過去時,夏行止的大半個身子已經橫在床上,一手模著周沫的額頭。
伍春秋立在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場面話。
夏行止回過頭來對她笑笑︰「要不你先去小屋睡吧,我陪陪她,實在不行我帶她上醫院。」
「那好,如果有事隨時叫我,我陪你們去。」伍春秋拘謹的搓搓手指,轉身出了屋。
狼狽為奸so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