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奮頭前帶路,朝他家走去。張述很奇怪他九年文案為什麼找不到活干。秦奮解釋說,「小生得罪了順天府的任師爺,被他陷害,說小生收了別人錢財在文案中做假,現在名聲都臭了。附近沒人敢用。」
走到他家里,真是窮家破院,土胚牆已經多年失修,房子也是歪歪斜斜。大門上的對聯字跡倒還工整,可能是秦奮本人寫的。
秦奮高興地沖家里喊︰「爹,娘,來貴人了。」隨後又扭頭對張述說︰「大人請進院敘話。屋子太髒了,沒得髒了您的靴子。」
馬車停在門口,張述進院子,楊絮和笛兒留在車上。院子里全家都被驚動,都迎了出來。
秦奮的父親臉色臘黃臘黃,一看就知道有疾病在身,不能勞動。他母親和媳婦倒還健康,但是一個婦道人家想找點事賺錢實在是太難了。下面有一雙兒女,都穿著舊衣服。一家子出來不知道該怎麼和張述打招呼,都看著他笑。
秦奮介紹道︰「這位是福州守備張大人,兒子剛才已經被張大人聘為幕僚,這是咱的恩主啊。」
秦老漢一听,往前就跪,老淚橫流,「好心的張大人,多謝大人啊。」
張述連忙把他扶住,這麼大年紀給自己磕頭算怎麼回事?真不習慣。「老人家不要多禮,以後您兒子就是我的臂膀,我還需要他多多幫助。」
秦老漢把頭點得像雞吃米一樣,「您聘用了他,他就是您的下人。讓他干啥就得干啥。您盡管使喚。我這小子雖然笨了點,但心地不壞。他上次被順天府開革,那是冤枉他。」
張述點點頭,「放心吧,我會好好待他的。這次過來,是想看看您家里情況怎麼樣。福州離這里千里迢迢,他要走了你們怎麼撐得下去?」
秦老漢忙說︰「大人只要能帶他走,家里的事情不勞掛心。街坊鄰居借點沒問題。」
張述搖搖頭,喊道︰「笛兒,給拿十兩銀子。」
兩文錢可以買一碗大碗面,一兩銀子可以兌換一貫銅錢,差不多相當于一千銅錢,十兩銀子對于齊家來說是筆大財富了。秦老漢急忙阻攔,「使不得啊大人,使不得。」
秦奮也連忙過來婉拒,「無功不受祿。小的還未給大人效微薄之力,怎敢要大人的銀子?」
笛兒跳下車,裊裊婷婷地走過來,把一錠銀子雙手捧到張述面前,「大人,您要的銀子。」
張述抓過來遞給秦奮,說道︰「這是你的安家費,先解決這燃眉之急。等去了福州,慢慢從你的工錢里扣除。這錢都給家里留下,路上的花費我包了。」
秦奮跪下,兩眼流淚發誓道︰「秦奮定為大人效死力,肝腦涂地,在所不辭!」說著,呯地在地上磕了一下。那聲音把張述驚了一下,听著都滲得慌。這古代的禮儀實在是太可怕了,秦奮抬起頭來那額頭都磕破了。
這要是磕頭磕成傻子那該有多虧。張述說︰「不要這麼客氣,我受不了這禮節。這樣吧,你呢在家收拾東西,看有什麼要交待的。我呢,先去吃飯。」
秦奮點頭,說︰「听任大人吩咐。大人慢走。」
張述微笑著對秦老漢點了下頭,算打招呼,然後朝門口走去。
秦老漢在後面喊道︰「大人好走,夫人好走。」
我靠,你這大叔亂喊什麼?張述忍不住一咧嘴。再看笛兒,已經手忙腳亂的解釋︰「我不是夫人,我是夫人身邊的丫頭,老伯您可別亂喊。」
秦老漢訕訕地笑,語無倫次,「姑娘別跟小的一般計較,老眼昏花了,老頭子了,」
張述和笛兒回到車上,離開齊家。楊絮溫柔地問候,一點也看不出不高興的樣子。
張述決定逗逗她︰「剛才秦老漢管笛兒叫夫人,你不問問?」
楊絮溫和地微笑,「老人家見笛兒美貌,認為是大人的夫人,不過是誤會。再說笛兒本來就是楊家送給大人的通房丫頭,叫夫人也未嘗不可。」
平時老是張牙舞爪的笛兒現在臉通紅地一聲不吭。張述現在有點明白通房丫頭是什麼了,他問道︰「通房丫頭是不是小妾?」
楊絮點頭,「嗯。」
張述奇怪地問道︰「怎麼會有這種風俗?這不是搶你的夫君嗎?」
楊絮說道︰「這正是家里對我的關心呀。有笛兒在,我才能更好的生活。有一個專用的詞叫固寵。大戶人家都是這樣的。」
張述笑著搖搖頭,說︰「真理解不了你這大家閨秀的想法。竟然一點都不吃醋。」
楊絮微笑,「笛兒與我情同姐妹,相伴侍候了好幾年,有什麼閑醋可吃?何況大人身為五品大員,三妻四妾是常事。有親近的笛兒在身邊,知根知底的總比外人強。」
張述笑笑,心里想著︰你這麼乖的姑娘,有一個就已經感謝老天了。那個笛兒老是張牙舞爪的,讓我想拉拉你小手都不行,這種電燈炮太可惡了,等安頓下來就把她打發出去。
楊絮看他的樣子,突然微笑道︰「您現在或許沒有別的想法,但終究會有的。有好幾個女人是遲早的事情。」
張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楊絮說︰「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是看出您不是普通人物,終究會成大器。那時候必然會有更好的女子要進門。我怎麼敢一個人獨佔您呢?那是要折壽的呀。」
張述不屑地說道︰「封建迷信。」
楊絮微微一笑,心中說道︰您對我太好了,我也會對您好的啊夫君。可是您以為婚姻之事,是自己就能做主嗎?那些大臣們,有幾個沒有姻親的?一但您拂盡蒙塵,光華顯露,王公貴族指婚,您拒絕得了嗎?您要是為我拒絕別人,那我不就成了害您的禍水了嗎?
楊絮雙手合在一起,用仰慕的眼光看著張述,說︰「您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可我只是個凡間的普通人,怎麼能配得上您呢?一但遮了您的光華,只會折煞自己。必須得和幾位姐妹一起分享,才能長久。」
張述這次連話都懶得說了,走了一會後,覺得和女人生氣實在沒意思,于是笑道︰「什麼星君下凡?什麼普通人?你美麗,溫柔,,寬容,善解人意。怎麼就配不上?」
楊絮低下頭,微笑不語。
這會已經過了飯點,館子里人不那麼多,有空位置了,三人進入用餐。不多會兒秦奮來到,背了一個小包,輕飄飄的估計里面也就幾件舊衣服。張述讓他坐下吃飯,他靠了聲罪後也就坐下用餐。
周圍有熟悉的人小聲議論,「這齊秀才上次手腳不干淨被開革,這才幾天又找了個靠山。看那位的架式,帶著如花美眷,氣宇軒昂,準是要去上任啊。」
「羨慕啥啊?人家就有那命,吃你的飯吧。」
「這世上總是壞人當道,好人難活啊。這手腳不干淨的人老能找著主子,咱還得繼續在這當苦力。」
「可不是,修橋補路雙瞎眼,殺人放火子孫多。」
「你們懂啥?」一人半爬在桌子上,輕聲說道︰「這官老爺就喜歡手腳不干淨的下人。又能給他搜刮百姓,又容易控制。懂不?」
「原來是這樣。听您說話真長見識。」…………
議論聲不絕于耳,張述冷眼觀察,秦奮就像沒听見似的,面色如常,只顧大口大口的吃飯。
行,這人有股子穩勁兒,是個能做事的人。張述暗暗地下了評語。對于那些人的議論,他並不生氣。那不過是百姓們發點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