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中,萬里無雲,陽光燦爛。
突然,海面變成了紅色,眾士卒發現後連聲驚呼,「海龍王發怒了。血海出來了!」
士卒們慌亂不堪,劉奇正在船頭,他立刻下令道︰「血海?立即焚香禱告!」
眾士卒依照劉千戶的指揮,開始在船上焚香祈禱。
張述听到嘈雜聲,出了船艙。「何事喧嘩?」
士卒連忙報道︰「報大人,海水成紅的了。」
張述幾步跨到船邊往下一看,果然海水呈現出淡淡的紅色。他下令,「打桶水上來看看。」
千戶劉奇詫異地問道︰「打水?」
張述說道︰「海水變顏色有這麼幾種原因。有種是水藻死亡後變成紅色,也有可能是海底下地震火山噴發之類,或者動物大量死亡。」
水打上來了,張述湊過去看時,只見里面有一些紅色的小蝦正在游動。
張述抓起來讓眾人觀察,笑道︰「這東西是磷蝦,紅顏色的。大量磷蝦聚集在一起游動,所以海水就變成紅的了。」
劉奇問道︰「不是海龍王發怒?」
張述笑著搖搖頭。
劉奇喝道︰「把香案都撤了!」
士卒們剛把香案撤下,就听到一陣悶雷似的聲音。
周圍不遠處噴起無數水柱,像是噴泉一般。水汽在空中飛舞,陽光照耀下形成一片彩虹。
一眼望去,那些噴泉蔓延得好像沒有邊際一般。
張述驚訝地說道︰「這麼大的鯨群?」
那些水柱無疑是海洋中最大的生物鯨在換氣,但是他從沒見過有幾百頭鯨在一塊的。
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倒是也听說過一些科學家觀察到有數百頭鯨群的事,但那畢竟是在渺無人際的深海。
現在竟然親眼見到了這麼一大片鯨群,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鯨群?磷蝦?」張述馬上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麼事,藍鯨以磷蝦為食,據說一頭藍鯨一天要吃掉四千萬只磷蝦。
鯨那麼大,而磷蝦那麼小,要捕食頗為不易。
它們在捕食時都會群體合作,一個或幾個鯨群一起驅趕磷蝦,把它們趕得密集之後再集體進餐。
張述喝道︰「傳我將令,所有艦只右轉三十度,全速離開這片海域。」
鯨吃磷蝦時都會張開大嘴躍出海面,如果有船在附近那是很危險的事情。
甲級戰艦或許不怕這些三十多米長的水中巨獸,但是那些丙級戰艦就很難說了。
張述知道,曾經有鯨魚跳起時正好落到鋼鐵輪船上,鋼材制作的艦只都被壓成癱瘓。
要是這些鯨群從水底下跳起來頂到水師艦隊上,這些木船的結果毫無疑問是散架喂魚。
水師艦隊加速沖離了那片鯨群捕食地,剛剛沖出,那些巨大的海獸們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進食。
幾頭十幾頭上百頭的鯨一起張著大嘴躍出水面,隨後猛地落下。
沉悶的擊水聲像雷鳴一般。場面震撼無比。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讓眾水師官兵看得心驚膽寒。他們第一次覺得坐在像城一樣的大艦上也那樣的沒有安全感。
劉奇喃喃自語︰「多虧守備大人當機立斷,要不然我們就得船翻人亡。真是邪了門,福州怎麼就沒這怪事兒?這小琉球島真不是人呆的!」
打完勝仗回到福州,迎接的軍民又是一通熱鬧喧嘩。
城內的軍官士紳,頭面人物都來迎接。
「各回各家,都好好的過年去吧!」張述對水師官兵們下令。
「遵命!」官兵們喜笑顏開。
應付完眾人,張述回到自己的府邸。這天已經是除夕了,這是張述在大明過的第一個除夕。
秦奮,黃浩等這些老人都回來了。大家聚在一起開桌子,熱熱鬧鬧地吃飯。
張述把自家的三個姑娘也都叫出來,拼了一張桌子。依舊是楊絮坐張述右手,齊雨坐左手,至于笛兒,她現在很畏懼張述,躲在楊絮身後。
席間,秦奮說道︰「大人立下如此功勛,朝廷定會加官進爵。以後咱這福州算是太平了,相鄰三省都太平了。」
黃浩也滿臉喜氣地說道︰「以後咱在這福州算是徹底坐穩了,還有誰敢小瞧咱水師的?」
張述看看兩人,輕輕地搖搖頭說道︰「加官是肯定的,但是坐穩卻未必。這是我們在福州過的第一個年,也恐怕是最後一個年了。」
眾人面面相覷,黃浩疑惑地問道︰「大人此話怎講?」
張述說道︰「我現在已經是游擊將軍了,轄制這福州水師已經是大材小用,但也還算勉強。這次功勞報上去,皇上再升我個參將的話,就得離開福州了。」
眾人也都明白了,福州不是軍事要地,沒有參將一職。就是整個福建都沒有。
「參將?」眾人心頭沉惦惦地,參將這個職位,要麼去北方打瓦剌,要麼去南疆鎮守安南。
秦奮疑惑地問道︰「大人既然早知如此,為何還這麼急著消滅倭寇?」
張述哈哈笑道︰「當然是為了升官啊!」
眾人更加詫異,這福州呆得好好的,干嗎非要升官離開?經營一次多不容易。局面才剛打開就要搬走,以前的一切努力全部沒了意義。
齊雨忍不住說道︰「大人當然是為了這三省的百姓。」
「亂說什麼你?」張述夾了根雞腿放到她盤子里說道︰「好好吃你的飯。男人家的事情別亂插嘴。」
席間一片沉默,如果張述只是為了那些百姓就亂干的話,他們難免會感到失望。
張述抬頭看看他們,說道︰「都瞎想什麼呢?我可不是包青天,你們見過包青天毆打上官沒有?見過包青天強截稅款沒有?見過包青天私收賦稅沒有?我走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用處,都是成竹在胸的。」
氣氛緩解了,眾人都輕松起來。
黃浩笑著說道︰「離開福州也沒啥,不就是個民團頭子麼,有啥可希罕的?大人要是去當參將,我還跟著給大人當侍衛去。」
秦奮伸伸懶腰說道︰「那我仍就給大人當幕僚去,這些日子可把我累死嘍。在這福州領不到府台的俸祿,卻得替府台當差管這一城的百姓。這真的是個冤大頭。」
把話說開以後,幾人都拋開那些沒完沒了的公事,難得的放松了一回,過了個輕松愉快的年假。
福州水師艦隊橫掃小琉球島的急報被火速送往京師,由于冬季寒冷,又下了雪,半個月以後才送到。
尚書府內,幾位當朝一品大員聚在一起商議,
吏部尚書萬安手持茶碗,緩緩說道︰「諸位大人,適才老夫接到急報,那福州游擊將軍張述出兵掃蕩,倭寇船只千余艘被清掃一空。報捷的行文已經到兵部了。大勝啊!我大明近年來從未有過之大勝!」
禮部尚書周洪謨訝然,問道︰「千余艘?福州水師出動多少艘?」
萬安說道︰「不到三十艘。」
周洪謨驚訝地問道︰「三十艘能擊敗千余敵艦?那張述是否虛報功績?」
刑部尚書董方插嘴道︰「虛報倒不至于。我大明戰艦強大,倭寇都是些小船。海戰一向是大船欺負小船。只須讓大艦闖入敵陣中沖撞,便可獲勝。」
周洪謨奇怪地問道︰「果真如此的話,為何以前不這樣做?反讓倭寇逍遙猖獗?」
「這個……」董尚書卡住了,他搖搖腦袋說道︰「這個我也不知。」
萬安說道︰「剛才董尚書所言極是,海戰便是大船欺負小船。不過那張述所用的武器極其霸道,一種名為汽油燃燒彈,擊中敵艦後立時起火,烈焰騰飛,無法撲滅。
另一種為火藥爆裂彈,鐵殼內裝火藥,落地時彈片橫飛無數,以殺傷敵人士卒為目的。有此二種武器,所以才能大勝而歸。」
听萬安說完,工部尚書蒯鋼兩眼發亮,各種器械都由工部制造,他自然極為上心。
立刻問道︰「如此利器,他為何不上報?若是大明軍隊都裝備此二種炮彈,周邊蠻夷又何足為懼?」
萬安搖搖頭,說道︰「蒯大人稍安勿躁。這兩種炮彈造價昂貴,用不起的。」
蒯鋼不忿地說道︰「有什麼昂貴的?他一介守備都能用得起,我們為何用不得?」
萬安說道︰「汽油燃燒彈每枚造價十兩銀子,火藥爆烈彈十五兩。」
他話說完後,屋子里眾人都沉寂下來。
他們都沉默不語,十兩銀子是一個士卒一年的全額軍餉,那一顆炮彈就打一個士卒,誰用得起呀?
半晌後,戶部尚書翁世資搖頭嘆道︰「這麼昂貴的炮彈,簡直是要命。我戶部是沒有余錢了。每年養那麼多邊兵的軍餉都需到處籌措,要是再加上這些炮彈,這個戶部就趁早關門吧。」
禮部周尚書問道︰「既然如此昂貴,那為什麼張述能夠用得起?」
萬安說道︰「他強截稅款,私加稅賦,在福州橫征暴斂,自然是用得起了。」
若是李孜省在這,必然立刻聲討張述的貪贓枉法,但在座的都是官場老油子,平時可沒少貪。
這些人听後只是在心中哀嘆,唉!一個小小守備就能夠用那麼昂貴的武器,我們這些朝廷大員卻在此為難。京官清苦啊!
見眾人都有點壓抑,萬安咳嗽兩聲說道︰「炮彈的事情且放放,張述立下此功,皇上必然會提拔封賞,咱們商議一下該如何應對。」
工部蒯鋼尚書立刻說道︰「這有什麼可商議的?還老規矩,讓御史參他。他這種人也能做官?要是讓他就這麼一步一步升上來,那不是打我們的臉麼?」
刑部董尚書老謀深算,他掐了把胡須笑道︰「蒯大人且莫著急,讓御史參他不會有結果,上次已經驗證了。為什麼我們不能給他來個明升暗降?那張述在福州作威作福這麼久了,借這次功勛把他調回京師,削掉他的軍職。豈不更好?」
萬安笑道︰「董尚書此計甚妙!把張述調回京師到工部任職,讓他把那些奇技婬巧都掏出來。蒯尚書你意下如何啊?」
工部尚書蒯鋼大笑道︰「好計策。那個掃把星在京師得罪的王公貴族可不少啊!他回來以後就算咱不收拾他,別人也會按捺不住。」
禮部尚書周洪謨也笑道︰「不錯!到時候我們又可以趁機參他們一本。」
四個尚書哈哈大笑。
戶部尚書翁世資取笑道︰「不知道王復那老兒現在如何作想?」
董方說道︰「他有什麼可想的?自從張述去了福州,水師就不再听他的管轄。當然是巴不得那個掃把星離開,越快越好。」
蒯鋼接著說道︰「前些時听說張述那個掃把星屢次犯忌諱,在底下私建火藥廠,私建民團。把王復氣得七竅生煙,斥責行文發下去那掃把星照舊行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
堂堂的一品尚書竟然奈何不了一個守備,讓他大失顏面。再加上衛國公等一干大員給他施壓,他對張述是深懷怨恨啊。」
戶部翁尚書哈哈大笑,「該!讓那老兒不識時務!」
這邊四尚書計議,王復那邊的門檻快被人踏破了。自從知道張述打了勝仗以後,各家的權貴紛紛登門。
他們的要求都是把張述從福州調回來,要麼回京師,要麼到邊防。
王復當然知道這些人是想要張述的命,但他只能無奈地回復眾人,「張述是萬歲欽封的官職,我有心無力啊!」
「打了勝仗升他的官,不就妥了?」
王復嘆氣,「老夫會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