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840年開始,香港其實就不能算中國了經過五十多年的發展,這里已經隱約有了世界港口的模樣,也基本西化了,還算一片利益交融的自由地。
其實人也是這樣,容易受影響,也容易改變,區別只是在于這影響力是否震撼,是否能讓人五體投地。
陳榮、牛德、張二虎、謝子峰、王彪、張自發,這六個原本賤命一條的年輕人,跟著趙千一路走來,哪怕才一年多時間,也徹底改變了。
「你這麼用槍,人家一顆子彈,你要用三顆,老子沒錢讓你浪費!」羅西家的花園里,趙千朝著牛德的就是一腳。
「舵爺,我德子不軟蛋,前幾天就數我打的籽兒最多!」牛德不服。
趙千虛著眼楮,「你當我傻的?光听聲音我就知道你浪費了多少子彈!」
張二虎在一旁哈哈大笑,「舵爺,他丫是麻雀下了個鵝蛋——吹大發了!」
牛德嘿嘿傻笑,「舵爺您老人家厲害,德子服了。」
趙千哼了一聲,坐在了漆得雪白的木椅上,其實張二虎那句俚語也讓自個兒心里咯 了一下,光听聲音就知道?就吹吧。
「二虎,榮二爺他老人家呢?」立刻轉換話題。
張二虎又樂了,這小子剛滿二十一歲,就喜歡舵爺沒大沒小的說話,「他老人家可忙了,您老人家要羅西那洋鬼子辦事兒,他一定要跟去,說信不過那些鬼子。」
陳榮這小子是不錯,夠狠,做事也夠把細,那天處理菲利皮尼也干淨利索,深得自己教他的「精準打擊」的精髓……
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有時候太狠了,不懂收,不過好在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血氣旺是正常的,以後多磨練磨練就好了。
又問︰「還有人呢?」
牛德搶答︰「謝子峰和張自發找李三那些個地老鼠去了,王彪跟著榮二哥走了。」
趙千盯著他,「你倆沒事?」
「嗯。」張二虎答得倒挺痛快,和牛德一個德性,一根腸子通到底。
「跑圈,就在這里,我沒喊停就繼續。」趙千抬起頭,望著天空。
張二虎和牛德圍著花園跑步去了,馬上三月了,天氣也暖和起來,陽光淡淡的,空氣里還隱隱約約傳來泥土的芬芳……
兩年了,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兩年了,盡了力,也夠累,可還是感覺沒干什麼,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時代卻是廣袤的,一個人對于一個時代來說,還是太渺小了。
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去干一件事,也從來沒覺得自己也能有可以還債的一天……
可還是選擇了這條路,再難也要走下去,此時,一個在兩年多的時間一直沒有想起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小子,你知道彈片嗎,就算粉身碎骨,也會朝著目標飛去,那是一種理想,我們的理想,直至最後一個人倒下,才會倒下。」
「彈片……」趙千望著張二虎和牛德的身影,微微一笑,「我,我們……算吧,不過是在另一個時代。」
一躍起身,幾步就追上了牛德張二虎,和他們一道跑了起來。
……
周世斌和劉成劉超三人從一回到香港就被送到一家普魯士工廠去了,這家廠主要是加工和維修機床,羅西找的關系。
周世斌雖沒讀過書,但在機械方面很有天賦,劉成劉超小時候讀過書,腦子也靈活,這三個年輕人應該走另一條路,自己這邊不適合他們。房間里,趙千一邊擺弄一邊想著。
敲門聲響起。
「進來。」趙千眼皮都沒抬,听這著急忙慌的聲音就知道是誰。
「千,我給你帶來了兩個人!」果然,施耐德大喇喇的沖進來,也不打招呼抓起桌上的紅酒對著瓶子就喝。
人?現在除了缺錢就他媽缺人!
趙千放下了狙擊槍,看著來人——兩個洋人,一個光頭大漢非常強壯,一個秀氣一些扎著個小辮子。
光頭大漢和施耐德差不多高,臉部線條跟刻出來的一樣,一看就是日耳曼血統;另一個小辮子面目英俊,黑發,留著兩撇小胡子,穿著破舊的貴族襯衫,眼神靈活的很。
施耐德放下酒瓶,長出一口氣,一瓶酒被他一口氣喝掉一半……
「介紹一下吧?」趙千開口了,用的是德語,那光頭大漢眼中一亮。
施耐德有些得意的指著那光頭大漢,「阿爾曼梅側普利,前普魯士陸軍軍官。」又指著小辮子,「卡瓦納爾多,葡萄牙人,以前是個貴族,做海上生意的。」
「听得懂德語?」趙千問卡瓦。
卡瓦卻用流利的回答︰「听得懂,先生。」很有風度,禮儀俱到,雖然一副落魄樣,但那溫和的口氣和面帶微笑的表情還是讓人感覺很舒服。
阿爾曼則僵硬多了,從進來開始,目光就沒離開過桌上那把。
施耐德接著道︰「千,他們是我的朋友,這次是來找我的,我就把他們介紹給你了……」
等等!來找你?從歐洲來香港?你施耐德一個海盜,他們找你干嘛,往自己身上抹黑?難不成是走投無路?
趙千看了施耐德一眼,「海軍閣下,請說實話。」
阿爾曼眼神明顯動了一下,而卡瓦則眼珠轉了一圈後露出了微笑。
施耐德訕笑一聲道︰「千,我是你最真誠的朋友,朋友之間不能存在謊言,阿爾曼和卡瓦是我在監獄認識的……」
好嘛,從朋友到獄友了。趙千問︰「監獄?你們不是一個國家的,怎麼會關在一起?」
施耐德道︰「千,像我們這種重刑犯,是被嚴格看管的,那是一家叫摩爾比的監獄,在瑞士,專門關押全歐洲的危險分子。」
瑞士?也對,這個位于歐洲中部的小聯邦國愛干這種事,世界著名中立國,歷史上一直保持政治和軍事上的中立,但也參加國際事務,多半都是幫大佬們打工。
不過施耐德同志,你把我這當收容所了?兩個重刑犯?來自歐洲的危險分子?這兩個人都做什麼了?我知道你被關是私吞軍費,能出來算你運氣,本來這罪名都夠挨槍子兒的了!
看到趙千沒說話,施耐德又道︰「阿爾曼是因為槍殺長官,卡瓦是詐騙,我干了什麼你是知道的,呵呵。」
趙千眼中一閃,問一直都是一種表情的阿爾曼︰「為什麼槍殺長官?你也是軍人,難道不明白上級的命令死也要執行嗎?」
阿爾曼迎上了趙千的目光︰「因為那個混蛋不懂得珍惜士兵的生命。」
趙千眼神波動著,幾秒鐘後,突然唰的一下拔出手槍,對準了阿爾曼!
「千!又來!」施耐德大驚。那卡瓦卻沒反應,狡黠的笑著。
槍口一轉,槍把子朝向了阿爾曼,「見面禮,也是凶器,以後如果我不珍惜你們的生命,也可以用它殺了我。」
阿爾曼的眼楮越來越亮,慢慢伸出手,接過了槍。
可以感覺到這個日耳曼人接槍時手在微顫,雖然幅度小得幾乎感覺不到,但以趙千的敏銳還是發覺了,另外,也看到了阿爾曼嘴角那一閃即逝的依舊僵硬的笑容……
「你呢,騙了什麼?」趙千朝向了卡瓦,「你很冷靜,也猜到了我想干嘛。」
卡瓦微微躬身,「先生,您是個出色的領導者,我從來沒有見阿爾曼笑過……」
好家伙,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的確了得,面對這種人,趙千也只能微笑不語。
卡瓦又道︰「施耐德說的沒錯,我是個詐騙犯,被關押是因為騙了西班牙王室的珠寶,那是一筆非常巨大的財富……」
人才!王室的珠寶都敢打主意!純屬膽子長外邊的主兒!趙千打斷了他,「不用說了,我猜你們三個是一起逃出來的,計劃也是你想的,對嗎?」
卡瓦又是一禮,微笑道︰「是的,先生,不過後來我們因為要逃亡,于是分散了,約好一起來東亞,畢竟在這里歐洲人是很吃香的,只需要隨便編一個謊言,便可以在清國人那里找到報酬很高的工作,也不需要任何證明。」
趙千看著他,「你說的沒錯,清國人,不是中國人。」
卡瓦笑道︰「是的,希望我沒有用詞不當,您看起來才是中國人,施耐德的嗅覺應該不會錯。」
趙千也笑了,「他是利益的朋友,而我,就是利益。」
「還有槍械和力量。」阿爾曼居然破天荒的插了句嘴。
「不愧是普魯士陸軍軍官,已經懂了。」趙千看著阿爾曼一直拿在手里的蠍尾96。
阿爾曼收起了槍,「普魯士拋棄了我,我沒有家。」
趙千心里微微一顫,朝他笑道︰「誰說沒有,這里就是,我就是。」
阿爾曼又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卡瓦驚嘆︰「您真了不起,沒有人可以讓阿爾曼笑兩次!」
趙千嘆道︰「馬屁拍的真及時啊,卡瓦,流亡了那麼久,你們也終于見面了,接著。」一把蠍尾96扔向了卡瓦。
卡瓦接住了槍,收起後又躬身行禮。
趙千擺擺手,「不用這麼講究,我又不是你要騙的那些人,你看施耐德多隨便。」
「我什麼?」施耐德放下了酒瓶,「羅西這家伙真是有錢,這酒必須多喝。」
「你繼續。」趙千看了他一眼後對卡瓦道︰「會開槍嗎,這是蠍幫必須的要求。」
「他很準。」阿爾曼又說話了,這個三十歲的日耳曼男人難得說這麼多話,「對了,老板,你身上怎麼會放那麼多槍,你穿的褲子是軍裝嗎,很有用。」又說了一句,看起來阿爾曼今天真的很高興。
前普魯士軍官的眼光就是準,趙千心里也很爽,施耐德真夠意思,牽了羅西的線,又領來兩個寶貝,看起來自己的做法也需要改變一下了,不一定什麼事情都要親手去做,做不下來的,有時候該借助的時候就要借助。
沒想到自己也有成為領導者的一天,這是必須的,因為路一定要走!
「施耐德,別一個人喝,今天我們大醉一場!」趙千猛地一拍桌子。
施耐德樂了,露出滿口金牙,「要那些意大利妞嗎?」
「廢話!」一腳踢在了施耐德上,「還不快去叫,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和她們鬼混嗎?」
「好的,哈哈,千,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施耐德哈哈大笑的去了。
阿爾曼坐下了,趙千將遞給了他,他知道阿爾曼早就想模了;卡瓦則微笑著嘀咕了一句︰「有意思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