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如金,海水如夢。請記住我們的
南洋風物啊,怎會如此動人?
趙千伸了個懶腰,轉身走下艦橋,拐了幾個彎,又下了層樓梯,推開了底艙最後一間的儲藏室。
儲藏室里有了動靜,像是人的嘴被堵上發出的嗚嗚聲。
「大帥。」蔣輝轉身敬禮,一身黑色制服就像融入了周圍的黑暗。
「幸苦了。」趙千抬起右手,回了個軍禮。「長官先生怎麼樣?」拿出根煙,點上。
「按照您的吩咐,只喝了少量水,現在估計已經快要餓暈了。」蔣輝笑道。
趙千看了一眼靠在牆角的人影,嘴角動了動,「剛才荷蘭人想上船搜查。」
「搜查?」蔣輝眼神一動。
「是的,搜查。」趙千冷笑一聲,「如果是平時,想查就查,可是這個時候,我怎麼可能讓你搜查。」走到牆角人影面前,扯掉了人影腦袋上罩著的麻布袋子。
人影動了動,頭慢慢抬起,吃力的睜開眼楮……
「你好,尊敬的範克爾先生,還記得我嗎?」
流利的荷蘭語,加上一張範克爾每天腦海中都會浮現出的臉。
「是,是,是你……」範克爾喘著氣。
「扶範克爾先生起來。」趙千擺擺手。
蔣輝過去,將範克爾扶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趙千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個金色的雪茄盒,打開,露出一排包裝精美的古巴雪茄。「來一根?美國人打敗了西班牙,現在這東西的內部價格可便宜了。」
「你想干什麼?」範克爾緩過氣了,可眼神中依舊驚魂未定。
「不抽?」鏘,趙千合上了雪茄盒,眼神變得有些奇怪,「那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這目光讓範克爾心里一抖,什麼也不敢說了。
趙千嘴角抖了抖,再次將雪茄盒打開,「來一根?」
「好,好的。」範克爾顫聲說。
「好,這種雪茄味道很純正的,我岳父大人上個月從舊金山給我送來的,我一直舍不得抽哦。趙千嘴角那奇怪的弧線變成了笑意,這一瞬間,那表情就像範克爾久別重逢的老友。幫範克爾點燃了雪茄,「怎麼樣?我知道你是專家。雪茄、紅酒、珠寶、收藏,除了女人之外,範克爾先生幾乎是樣樣精通啊。」
听到趙千說了這句話,範克爾的眼神驀地僵住了,「艾澤拉呢!還有穆林爾和羅琳!你把她們怎麼樣了!」
「別緊張。你的妻子和兩個女兒很好。」趙千看著範克爾,「只要你讓我心情愉快,她們就很好,你也會很好。」
範克爾拿雪茄的手在抖,「你,你到底要什麼。」
趙千不說話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範克爾的臉,十幾秒後,模了模唇上短短的胡子,「蔣輝,出去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靠近這里一步。」
「是。」蔣輝靴跟一靠,立正敬禮。
……
光緒二十五年九月十三日。
天蒙蒙亮,街上已經有了稀疏的行人。
巡邏的土著警察蹲在街邊打著呵欠,荷蘭憲兵走過來,嘰里呱啦的一陣訓斥,土著警察又耷拉著腦袋站起來,扶著藤盔走路,卡其色的麻布短褲下面的皮帶子鞋都在抖。
這條街叫士羅比達大道,也算是華人的聚集地,不像是華芝蘭區那樣住著大戶人家,而是一些小商小販以及手工業者。
這段日子泗水亂哄哄的,到處都不消停,大門大戶底子厚,為了安全都門窗緊閉,足不出戶。可像士羅比達大道上的這些華人就撐不住了,這些人絕大多數吃的手藝飯,一天不做工,一天不做買賣,就難以為繼。
于是,天還沒亮,街邊一些住宅的門就開了,勤勞的身影便開始往小車小板上放東西,兩下收拾完了,出了門,剛在街邊擺好攤子,還沒來得及吆喝一句,便有土著警察上來盤問,態度惡狠狠的,好像這些華人小販都是賊。
突然,士羅比達大道南邊傳來了一聲巨響!
一個荷蘭憲兵愣了一下,然後目光中出現了極度的驚愕。
爆炸!劇烈的爆炸!一處華人住宅整個陷入了火光之中!
轟!地面又震了一下!
那個荷蘭憲兵腳底麻了……
「快!」
他反應過來了,揮舞著警棍!
一群土著警察跟著他朝爆炸的地方沖去。
……
暴徒!士羅比達大道南端沖出來無數土著暴徒,他們陰沉著臉,也不亂吼亂叫,手提著巴冷刀,到處砸著華人的住宅!
砰!槍響了,帶頭的暴徒竟然有轉輪子槍,還有些暴徒端著火繩槍,甚至還有後膛式步槍!
一個土著警察倒下了,滿臉的鐵砂子,因為一個暴徒用自制的鐵砂獵槍打中了同胞的臉。
荷蘭憲兵們徹底呆了,他們根本搞不懂是怎麼回事,這些暴徒從哪里來的,暴徒們越來越多,不到半個小時,已經從幾百人發展到上千人,而且還在不斷增加!
靠那些土著警察已經控制不住士羅比達大道的局勢了,暴徒們越來越凶狠,越來越狂暴,很多華人被他們從家里拖出來,亂刀砍死,尸體還被淋上煤油,焚燒……
華人們在哭喊,在逃跑。
他們只能朝荷蘭憲兵和土著警察那兒奔去,可是,嚇呆的荷蘭憲兵竟然指揮土著警察撤退了,他們退到了街口,拉起了警戒線。
暴徒們繼續施暴,他們砸華人的住所,燒華人的商鋪,將一個個華人女子按倒在地,把一個個華人男子的腦袋砍下……
這條大道,成了毫無人性的地獄。
獸性是可以傳染的,一些本來不是暴徒的爪哇人也加入了暴徒的行列,甚至一些土著警察也扔掉了警棍,瘋狂的朝華人的住家沖去……
「去華芝蘭!」「泗水是我們的!」「殺光黃皮豬!」「他們的女人是我們的!」「他們的財富是我們的!」
帶頭的暴徒叫囂著,率領一群暴徒朝荷蘭憲兵和土著警察在街口拉起的警戒線瘋狂沖去。
「讓我們走,求求你們,讓我們過去。」
看到暴徒們越來越近,逃跑的華人害怕到了極點。
「不行,攔住他們,這是場暴亂,我們不能讓它蔓延!」荷蘭憲兵頭領鐵青著臉大吼,「你們退後,听見沒有,退後!再不退後,我們就要開槍了!」
開槍?朝我們?華人們愣了。
女人的哭聲四起,還有孩童的悲鳴和男人的吼叫。
暴徒們揮舞著巴冷刀,黑壓壓的朝這邊碾壓而來。
「沖過去!」華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這一聲激起了華人們的怒火,在驚懼的催動下,這怒火很快變成了求生的本能,成千上百的華人開始沖擊著荷蘭憲兵和土著警察拉起的警戒線。
「開槍!」局面不可收拾了,荷蘭憲兵頭領終于下令開槍。
一排槍聲響過,幾十個華人倒在血泊中。
悲聲四起,還有憤怒的吼聲,以及,無奈的哀嘆。
華人們悲憤到了極點,也害怕到了極點,他們終于放下了行禮和包裹,撿起了可以用來攻擊的東西,開始抵抗!
羔羊也會怒吼,再溫馴的鹿被逼到絕路也會將頭上的角刺向敵人!
可是,暴徒太多了,木棍敵不過閃著寒光的巴冷刀,石塊也不可能是槍子兒的對手。
華人們倒在了那些土著暴徒的屠刀之下,暴徒的腳步從他們的尸體上踏過,然後沖垮了警戒線。
亂到極點,殘忍到極點,一切的一切,就像血和肉不斷潑灑,把文明帶回冷兵器的蠻荒時代。
一地的血,不停的流動,直到街的轉角。
一地的尸體,沒有死透的在抽著,火光在街的兩邊升起,一座座華人的家在火光中消失,滿街的玻璃碎片和碎石木塊,一間間華人的商鋪在被洗劫一空後被砸得稀爛。
暴徒們沖出了士羅比達大道,越來越多的爪哇人加入了暴徒行列,當然,還有更多的那些早有準備的土著暴徒,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堆一堆的,就像事先安排好了一樣。
很快,士羅比達大道發生的一幕幕,在泗水的其它街道上出現,兩個小時後,當早晨的陽光變得燦爛的時候,整個泗水,幾乎變成了血與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