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這大陸上除了他自己,誰會弄什麼煙啊?又被他耍了,該死!」羅蘭度艱難地擠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嘴里兀自低聲罵罵咧咧。
羅蘭度本就身材矮小,加上人到中老,走起路來慢慢吞吞,在這繁華的都市更是不便。人頭攢動的馬路,各色喧喊叫賣,吵得他耳中嗡嗡直響。
要一個老頭在這茫茫人海中尋一個同樣不起眼的少年,談何容易?
也不知道被人流沖了多遠,羅蘭度終于氣喘吁吁地擠到一個稍微空曠的茶樓門口。他向外左右顧盼了一小會兒,確定沒有柳星碎的身影,這才憋悶地咕噥一句,在茶樓里找了個座位坐下。
點了一壇醇酒,叫了幾碟小菜,便津津有味地朵頤起來,心中的屈悶稍減。
就在他吃得起勁的時候,兩個髒兮兮的壯漢叫嚷著在旁邊的一張木桌旁坐下︰「小兒!給爺爺來五缸上好的女兒紅,二十斤牛肉,四桶米飯,再來兩只烤豬!」
羅蘭度吃了一驚,側過頭去,不知什麼人這麼驚人的食量。
只瞧二人身材極為魁梧健碩,其中一人只有一只眼楮,另一人著上身,身上滿布著十數道大大小小的傷疤,顯得極是凶煞可怖。
雖然他們有著健壯的身軀,可是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顯得干癟,凶狠的臉上也是面黃肌瘦,仿佛很久沒有進食般。
「點這麼多,跟從監獄剛放出來似的。」羅蘭度心中暗自不屑喃喃。
剛這麼一想,那刀疤男忽地仰頭大笑︰「哈哈!自由了!爺爺我終于自由啦!」
獨眼男也不禁感慨︰「是啊,是啊!終于重見天日,不用在那死不見尸的狗屎監獄里呆了!」
羅蘭度暗驚︰「,還真是從監獄里放出來的貨!」
一旁的店小二顫顫巍巍地來到兩個壯漢身旁,結結巴巴道︰「兩,兩位客官。剛才您二老點的,是,是不是有點多?我,我怕……」
「砰」的一聲,刀疤男拍桌而起,惡狠狠道︰「怎麼,你怕爺爺我付不起錢嗎?」
店小二嚇得腿肚子直打轉︰「不,不敢,只,只是……」
獨眼男嘿嘿怪笑一聲︰「不過,還真是被你猜對了。爺爺們還真沒有錢!怎麼?沒錢就不能在你這吃飯嗎?」
一句絕對霸王的對白,在獨眼男嘴中卻是無比理直氣壯。
茶樓里其它客人都好事地望向這邊,大都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店小二都快要哭了,這凶神惡煞的兩人,自己可是萬萬得罪不起!可是自家的老板同樣也是不好說的主兒啊!要是任由這兩人吃霸王餐,老板怪罪下來,自己恐怕連飯碗都保不住了。
就當他進退兩難、手足無措之時,一個淡淡的男聲在他耳旁響起︰「這兩位好漢的帳就由我來付吧!」接著,三個亮晃晃的金幣扔在了桌面上,「剩下的就當作是小費吧!」
眾人都好奇地將目光移向發聲處,只見一個十來歲左右的俊俏少年翩然而立。深邃冷漠的眼眸透著冰雪似的英氣,沒有表情的臉上,根本不似一個花季少男少女,倒像是深山寺院中的得到老僧,看穿世間紅塵。
店小二如蒙聖恩地接過金幣,使勁地點頭應諾︰「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少年沒有答話,只是隨意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
羅蘭度又驚又氣地看著少年,那不是柳星碎還有誰?正想沖過去好好抱怨一頓,卻听刀疤男疑道︰「小子,我們見過?」
柳星碎搖搖頭︰「沒有。」
「那你認識我?」這回輪到獨眼男發問。
柳星碎依舊搖搖頭︰「不是。」
兩人更加納悶了︰「那你為什麼要幫我們付錢。」
「沒有為什麼,就是想。」
兩人俱是一愣,接而刀疤男爆發出一陣殺豬般的笑聲︰「哈哈!好!好小子,我喜歡!」
柳星碎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
刀疤男和獨眼男都是率直的性子,當下暢快地拍拍柳星碎的肩膀,大大咧咧道︰「那就多謝這位小兄弟了!咱哥倆都是粗人,不懂得什麼禮數。要是小兄弟不介意,咱們三人一起坐下喝上幾杯!」
柳星碎也不推托,應邀坐下。兩個壯漢更是對他好感大增,笑著高聲道︰「小二,快點給爺爺上酒!」
店小二連忙抱著幾壇好酒,一路小跑,把酒放在三位大爺的桌上。
巨漢們迫不及待打開酒壇,仰頭便往肚子里灌,直至半壇酒落月復,才粗魯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喝道︰「好酒!痛快!」
「咕嚕、咕嚕」
一陣響亮的吞咽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柳星碎。驚愕地發現那不過十來歲的少年,竟不緩不急地將一整壇酒倒入月復中!
柳星碎擦擦嘴角的酒痕,淡然的臉上看不出分毫生澀。
「好酒量!小兄弟果然是人中豪杰!」獨眼男情不自禁地贊嘆道。
柳星碎只是淡淡搖搖頭,看不出喜怒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
「不知兩位好漢從何而來?」柳星碎不著聲色地問了一句。
獨眼男和刀疤男皆是臉色一沉,既是哀傷又是憤怒,沉默許久,才長長嘆了一口氣,侃侃道來。
原來,他們以前曾經在一座山中當強盜,專搶經過的富商車隊,積累了不少財富,日子過得舒舒坦坦。
「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殺過人,也沒有搶過女人。搶的商隊也大都是那些不干淨的廝們!」刀疤男似乎害怕柳星碎看不起自己,連忙辯解道,但隨後又加了一句,「咱哥倆干的女人,都是那些自願,不過要給錢的娘兒們。」
直到有一天,他們遇到紅色伯爵滕雲家的商隊。商隊里有不少高手,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有搶成他們的,反倒是自己二人栽了進去,寨中積累的財富也被一掃而空。
在大陸上,凡是有實權的貴族高官都會有封地,一些當紅的權貴更是享有在自己的封地里設置牢獄的權力。被抓的囚犯,可由土地的領主隨意處置。
這兩名大漢就是被關在滕雲伯爵所設立的「紅色牢獄」之中,一進就是十年!
「十年!整整十年啊!」刀疤男感傷悲憤地低吟一句,拿起桌上的酒壇,大口牛飲。
獨眼男也是一臉悲戚和不甘,他們最旺盛的時期就這麼在牢獄里揮霍而盡!在那潮濕酸臭的牢獄中,甚至他們有想過可能一輩子都出不去,就這麼窩囊地死去。
萬幸中的不幸,他們終于被放出來了。雖然心中還是很不甘,但是十年的牢獄生活,現在總算是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那你們是怎麼被放出來的?」柳星碎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就像是隨意一問而已。
刀疤男放下酒壇,滿臉漲紅。又是一個響嗝,才恨聲回答道︰「听說是伯爵家的大少爺新婚,所以放牢大赦。」
「哦?所有犯人都釋放了嗎?」柳星碎問道。
刀疤男苦笑一聲︰「當然不是。一些重犯恐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放出來了。可憐那個小家伙,別說放出來了。我們兄弟倆走的時候,他還被帶到了最底層呢!哎,大好前程就這麼毀在牢獄里了。」
「小家伙?」柳星碎疑道。
「哦,那是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少年。不對,他比你大幾歲,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十七八歲左右。」刀疤男一臉悲傷,「他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子。只可惜得罪了伯爵家的小少爺,要不然,憑借他的天賦,肯定會成為一方巨擘!」
柳星碎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難以捉模的喜色︰「是嗎?怎麼說?」
刀疤男又啟了一瓶酒,搖搖頭道︰「哎,我說不下去了,獨眼,你跟小兄弟說吧!」說著,他又拿起酒壇猛灌幾口。
獨眼男責備地白了刀疤男一眼,嘆聲道︰「那個小伙子叫做青龍,從小家里窮,但憑著一身神力,經常能到山里打到一些大家伙拿去賣錢,日子後來還過得不錯。只可惜,後來有一次不巧搶了伯爵家小少爺的獵物。小少爺看中他的力氣,問他肯不肯效忠,他不肯,結果就被關進牢里了。」
「就是因為這個就成了重犯嗎?」
獨眼男猛地一搖頭︰「當然不是!說你也可能不信,你知道青龍那小子力氣有多大嗎?」
柳星碎不答話,听著獨眼男說下去。
「沒有任何東西能困得住他!」也不知是不是酒勁的緣故,獨眼男語氣開始有些激動了,「不管是在怎麼堅硬的鎖鏈、牢籠、鐵球,在他手中就跟豆腐一樣,一捏就碎!」
「伯爵不舍得殺了他,也不敢放了他,要是他出來報復,就算是他們伯爵家,也會頭疼得很。所以,伯爵一直在招降,軟硬兼施,但青龍就是不肯答應。最後伯爵沒有辦法,只能叫高手用法術將他全身都封印禁錮住,還用北海玄武石制成鎖鏈將他全身都死死捆住,關押在紅色牢獄的最底層。」
柳星碎心中打定了主意,問道︰「你們知道,青龍他最想要的是什麼嗎?」
「錢!」兩名巨漢同時月兌口就道。
刀疤男憐惜地嘆了聲氣︰「他最希望的就是賺多點錢,讓他娘親在有生之年過上些好日子。雖然我們不能救他出來,但是過幾天咱倆就去看望他娘親,只要有我們一天在,至少不會讓她餓肚子。」
柳星碎再不說話,獨自一點一點地抿著杯中的酒釀。豐盛的菜肴很快就拿了上來,一陣風卷殘雲過後,兩名大漢和柳星碎一同走到茶樓門口。
「兩位好漢,十年的牢獄生活,難道沒有感到一點的不甘嗎?」
柳星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像是箭矢般,狠狠地插入兩人的心房。一股莫名的火氣在月復中緩緩燃起,他們看著柳星碎,目光逐漸變得鋒利起來。
……
看著獨眼男和刀疤男的離去,羅蘭度站在柳星碎身旁,低聲問道︰「剛才你和他們說了些什麼?」
柳星碎抿嘴一笑,沒有答話。
羅蘭度撇撇嘴︰「就知道你小子是這樣的。」
「我們走吧。」柳星碎挪動腳步。
「去哪?」羅蘭度跟了上去。
「劫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