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見在園子里玩耍的牧荻爾被一名大內侍衛撞倒跌落蓮池,奚荷月心頭一緊,望向站在不遠處觀看著這一幕的牧隆瑞,心頭明白這定是他刻意命那侍衛做的。
她咬著唇,按捺著想奔過去關切牧荻爾的沖動,唯恐壞了事,只能隱于一旁,直到看見王府的下人跳進蓮池救起他,這才舒展開眉頭。
陛下究竟還要試探幾次才肯滿意?他這兩日已明里暗里的試探了好幾次,今日竟還命人從背後推牧荻爾落池……難道陛下這趟來不光是試探,而是專程置他于死地嗎?
想到此,奚荷月心頭頓時一驚,掌心布滿了冷汗。
所幸經過這一次,牧隆瑞似乎滿意了,不久便離開王府,返回都城。
送走牧隆瑞,奚荷月急忙回到寢房,望向先前跌進蓮池里的牧荻爾。
「你沒事吧?」
「沒事。」他剛沐浴完,已洗去一身髒一污,見著她,表情十分溫柔,「這兩日累你擔心了。」
她輕搖螓首,「還好陛下終于走了,看來他應該相信了。」
只是想到他臨走前叮囑她的話,她又不安起來——
「別忘了當初朕交付給你的任務,一旦旭王有任何異狀即刻回稟。」
除非牧荻爾死,否則陛下無法放心,思及此,她心驀地一沉。
見她神色凝重,牧荻爾擔憂的握住她的手,「怎麼了?臉色突然這麼難看,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她搖頭,「我很好。我只是想到,雖然陛下暫時相信你了,可是他終究不會……」她頓住,沒有說完。
他會意的接口,「他終究不會放過我,對嗎?」他逸出笑容,「你放心,只要再忍一段時日就好。」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有什麼打算?」
「他若不再是陛下,便無法再威脅我了。」
她一愣,接著一臉驚駭的捂著唇。「難道你想……取而代之?」
「不是,不是我,自有別人會取代他,」他對皇位沒有任何興趣,否則當年他便不會選擇輔佐牧隆瑞,而是直接投入奪位之戰。
「那是誰?」她皺眉。
「是我的另一名皇佷。」
「可那些皇子當年不是都死了嗎?」
「不,有一人逃過一劫。」他將與夜離的岐黃約略告知她,「我們目前是按兵不動在等待適當的時機,待時機一到,將會一舉推翻牧隆瑞,擁立新帝。」
他們竟然意圖謀反?!奚荷月十分震驚,但片刻後就稍稍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陛下即位以來,大肆誅殺臣子,弄得人心惶惶,還強征民夫修葺陵寢,苛征重賦,早已天怒人怨,遲早會引起人民反抗,若是推翻了陛下,不只他的危險就能解除,對百姓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問題是,此事必定沒那麼容易。「你們這麼做很危險。」
「只要消息不走露出去,不會有任何危險。」牧荻爾微笑道。
她心一震,「那你還告訴我,你不怕我泄露出去嗎?」
他凝視著她,眼里充滿了對她的信任,唇邊亦揚起一抹颯爽的笑,「我相信你。」
他對她的信任令她動容。她鄭重承諾,「這件事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只字詞組。」
他愛憐地舒臂將她擁入懷中,「你不需要向我承諾什麼,我相信你。」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她,意味著他已完完全全將她視為自己的妻子,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躊躇片刻須臾,奚荷月拿起藥粉仔細涂抹于臉上,抹上後看不出任何痕跡,只有皮膚略顯白皙了些。
「小姐,您真的要這麼做嗎?萬一弄巧成拙,真被王爺嫌棄了該如何是好?」菊兒很為她擔憂。
奚荷月語氣平靜,「若是他因此嫌棄我,我也沒什麼好再留戀,正好可以讓我對他徹底死心。」
牧隆瑞離開後,為了讓她自在一些,牧荻爾讓小凌子再扮成他,又找了另外一人假扮成她留在王府,暗中帶著她來到別莊,這里全都是他信得過的心月復手下,沒有探子混入,因此她決定趁此機會考驗他。
「可是……」
「別可是了,去倒杯茶給我。」明白菊兒是在為她擔心,但她已下定決心要這麼做。先前他扮成不同的男人試探她,現在輪到她考驗他了。
與伍連郡商討完事情,牧荻爾走進房里,看兄她,他俊臉上揚起笑意,「荷月,外頭天氣很晴朗,我們出去走走。」
「好。」她頷首,隨他走出寢房。
兩人漫步在花園中,牧荻爾說道︰「對了,桃娘提醒我向你解釋一件事。」
「什麼事?」
「桃娘服侍我多年,我從未對她動心,也不曾有過踰矩之事,她待我也是主僕情誼,那時我拽她上床陪睡,只是為了做給你看,在那之前我不曾讓她陪寢過。」
听見他的話,她有些訝異。桃娘的事一直像根刺扎在她心頭,隱隱作痛,此刻听他這麼說,那根剌彷佛瞬間被拔了出來,她眉眼不自覺的放柔。
他沒漏看她流露的細微表情變化,含笑道︰「桃娘說怕你會在意這件事,要我向你說清楚,免得你誤會。」看來她先前似乎真的誤會了,還好今天解釋清楚,他也不想再有任何誤會卡在兩人中間。
奚荷月輕抿著唇,沒想到桃娘這麼細心,竟察覺到她對這事有多在意。
牧荻爾突然抬起她的臉,在她粉唇上印下一吻。
她一怔,面頰飛上一抹霞色。
他將她攬入懷中,低聲在她耳畔吟著她曾念過的詩,「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荷月,別再離開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做出讓你不快的事。」
她輕輕在他懷里頷首,倘若他能通過她給他的考驗,此生她不會再離開他。
「你別看我。」床楊上的奚荷月遼著臉別開頭。
聞人尹給她的藥效果已顯現,她整張臉開始腫脹月兌皮,連她拿照鏡子都被自己那丑陋的容貌嚇住,不敢再多看一眼。
「我已命人去請少尹來,以他的醫術一定有辦法治好你這怪病,你別擔心。」牧荻爾溫雷安撫她。
兩日前,她的臉便有些浮腫,原以為只是暫時,豈知昨日變得更嚴重,今天整張臉更是腫脹不堪,也開始月兌皮,他連請了好幾名大夫過來,卻沒有一個能查出她究竟得了什麼病。
「我知道我這模樣很嚇人,我不想你看見我這副駭人的模樣……」雖有意藉著毀容來考驗他,但她又矛盾的不想讓他看見自個兒此刻的臉,不想破壞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
他輕輕扳開她遮著臉的手,柔聲訴說︰「我們是夫妻,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在我眼里都是一樣的美。」見她的五宮因腫脹而變形了,更因月兌皮而發紅,他很是心疼。「很疼吧?」
「不疼。」她搖頭。也不知這藥是什麼做的,她的臉都變成這樣,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痛。
「都腫成這樣怎麼可能不疼,別逞強,疼的話就說出來。」見她強忍著不喊疼,牧荻爾更加憐惜,在床邊坐下,將她擁進懷里。
她是真的不疼,但為免他起疑,她配合地申吟了幾聲。
「王爺,我的臉若是一輩子都治不好怎麼辦?」
「不會的,有少尹在沒問題的,沒有任何疑難雜癥是他治不好的。」他對聞人尹的醫術很有信心。
「可萬一連侯爺都治不了呢?」她憂慮的望著他。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那我便帶你訪遍天下名醫,我不相信沒人能治得好你。」希望治好她並非他在意她的美麗,而是不願她痛苦難受。
連她自個兒都受不了她此刻這副容貌,她卻沒在他眼中看見任何一絲嫌惡,奚荷月心下不禁十分感動。
就在這時,一聲異響傳來,她微微一愣,隨即而來的惡臭讓她忍不住掩鼻。
接連又再響起數聲噗噗聲,她窘得耳根發燙,沒臉見人。
她令早服下了聞人尹給她的那顆赤色的丹藥,可沒料到它的作用竟是這樣,讓她屁聲連連不,並且伴隨著惡臭。
看見牧荻爾下意識地捏著鼻子,她羞赧的扯過被子將自己裹進去,趕他離開。「你出去。」
「我不在意。」他放開手,忍著臭味,溫聲說道,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
「可是很臭。」她的聲音從被子里悶悶的傳來。早知侯爺給的丹藥竟是這種作用,她對不會再用。她可以容忍自己變丑,卻不想變臭。
「不臭、不臭,你別裹得這麼緊,當心把自個兒悶壞了。」他伸手扯著被子想讓她透氣。
「你先出去!」她伸手推著他,想趕他離開,這種臭味連她都難以忍受,她委實不想讓他留下來受罪。
看出她的難堪,他勸道︰「我們是夫妻,沒什麼好介意的,你別放在心上。」
她輕咬著唇,想到自己此刻又丑又臭,不禁有些悔不當初,也許不該用這種方法來考驗他,侯爺也真是的,怎麼能拿這種丹藥給她吃?
「王爺,我想歇會兒,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見她苦苦央求,牧荻爾這才讓步,「好吧,你別胡思亂想,等少尹來了一切就沒事了。」
「嗯。」她點點頭,見他離開後,她才掀開被縟。
一旁的菊兒被燻得緊捏著鼻子走到床榻邊,「小姐,您這屁怎麼這麼臭?」
「我也沒想到侯爺給我的那顆丹藥會讓人這般……唉,菊兒,你去將窗子打開,讓氣味散出去。」整間寢房全都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那藥不會有問題吧?小姐服下可會月復痛?」開了窗子的菊兒擔心地問。
「不會痛,只會讓人想放屁。」方才連放好幾個後,現下已停止了。
「侯爺不會是故意整小姐吧?居然拿那種丹藥讓小姐服用!」
「是我自個兒沒問清楚。」奚荷月嘆口氣,「不過侯爺沒說錯,這倒是個考驗他的好機會。」倘若對又丑又臭的她,他都能忍受得了,那麼他對她的真心便再無疑問。
靜下心來,思及他方才的神情,明明惡臭難聞,他還強忍著安慰她,她忍不住失笑。
「小姐,你怎麼還笑得出來,萬一王爺因為這樣疏遠你,該怎麼辦?」那種臭味連她都覺得很難忍受,更何況是堂堂的旭王爺。
「那就也證明他的真心不過爾爾。」
看著她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菊兒重重嘆了口氣,「小姐,您打算考驗王爺多久?太久的話,我擔心王爺會忍受不了。」
「侯爺當初說這藥效約莫十四天,等十四天過後便能恢復。」
「可侯爺不是也給了您解藥嗎?若是您改戀心意想提早恢復,只要擦上那藥便成了,您就快擦上吧,別再考驗王爺了。」菊兒苦勸,她很怕小姐這麼考驗下去,就算有真心也被嚇走了。
奚荷月搖頭,「我決定等這藥效自個兒退了。」若是他連十四天都忍受不了,那他對她的感情根本不值得相信。
見菊兒一臉愁容,她笑道︰「菊兒,你別擔心,該是我的跑不掉,不該是我的求不來。」
「好好的日子不過,小姐這是何苦呢。」菊兒咕噥著。
奚荷月幽幽啟口,「我當初嫁給他是抱著與他生死與共的心情而來,若陛下真不讓他活下去,我便與他同死,可他先前是怎麼待我呢?沒道理只許他試我,而我不能試他。」她想要的只是他真心以待而已。
「菊兒,鏡子呢?」漱洗完,奚荷月坐在梳妝台前,讓菊兒為她挽起長發,卻發現擺在前方的銅鏡不見,她納悶問道。
「那鏡子被王爺拿走了。」
「他為什麼要拿走鏡子?」
「王爺不希望你照鏡子。」
「為什麼……」話才說出口她便明白了,「他怕我瞧見鏡子里自個兒的模樣會難受?」
「嗯,王爺怕您見了會難過。」為她挽好發髻,菊兒再道︰「小姐,你變成這樣,每天放臭屁,王爺也都沒嫌棄過,我瞧王爺似乎對你是真心的。」
「就算他現在忍耐得了,可是誰知他能忍多久呢?」
算一算自她擦上藥粉已有七日,而那顆丹藥的藥效也已持續了四、五天,幾天下來,她早從尷尬和驚嚇變得有些習慣了,不過令她有些意外的是,牧荻爾好像也已經習慣了似的,每當臭味隨著屁聲飄散出來,他總是面不改色,似乎未曾聞到似的。
對她不但不曾露出嫌惡之色,反而更加溫柔。
若是接下來七天,他還能像現在這般待她,便算通過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