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韻壓根沒料到男人會這樣,還在錯愕,嚴穎卻已冷冷地道︰「威脅我?你試試!」
感受到嚴穎散發出的嚴寒氣息,男人的面色頓時一僵,隨即就想起自己剛才還口不能言,猙獰之色不由又變成了恐懼。
風尚流也有點不高興了︰「喂,你搞清楚,我們不久前還救過你,你現在就要恩將仇報威脅我們啊?真看不出來你還是條白眼狼啊!」
嚴也趁機訓辛韻︰「下回想要幫助別人之前,先睜大眼楮瞧瞧別人是不是值得你去頭腦發熱。」
辛韻默然,她是想的太簡單了點,可是看到男人那張著嘴,想要辯解,卻終究還是又愧疚又痛苦地低下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的樣子,卻仍是感覺很難受。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個人卻是哭成這個樣子,何嘗不是他太過痛苦和絕望才一時走了極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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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殮你家人的尸身,這件事情很難辦。」看出男人也只是一時的沖動才口不擇言,嚴穎淡淡地道,「何況造成今日境況的人也不只是姓方的一個人,罪魁禍首現在可還在銅州府里安穩地坐著呢?」
男人仿佛看到了一點希望,猛抬淚臉︰「你們……要怎樣才肯幫我報仇?只要你們肯幫我,我……我真的可以告訴你們金子藏在哪里。」
嚴穎道︰「我也不瞞你,我們偷入此地,為的就是扳倒張志真。我們既然能悄無聲息地進來。想要離去也不是件難事。還有,你也不用拿金庫來誘惑我們,且不說金庫必定防守嚴密,就算我們能進金庫,一個人又能帶走多少金子?或許你帶上幾塊便能衣食無憂,可我們還不差這點小錢。」
男人哪里是心思縝密的嚴穎的對手,壓根就沒去想嚴穎的話是否是虛實相雜,見他連金子都不在乎,又早覺他氣質非同一般,頓時完全無措了︰「那……那你們想要什麼?我我……我總能幫到一點吧?對了……我知道有一條路。我可以帶你偷偷離開。」
風尚流取笑道︰「你如果能偷偷離開。還不早離開了?」
男人急的紅臉︰「我真的知道一條路,只是以前我老爹和閨女都在村子里,我要是一個人逃走了,他們肯定要遭殃。這才遲遲沒走的。」
「以我們的本事。能進來自然也能出去。」嚴穎淡淡地道,「我想要的是金礦內部的地形圖。」
「可我不識字……不會畫地圖,我只知道具體怎麼走……」
「不用你畫。你只要能設法帶我們進去就行。」
男人猶豫了一陣,終于下定了決心︰「好吧,反正我也沒有別的活路了,就拼了。但你們要答應我,就算我一下子殺不了那個姓方的姓張的,可你們也要讓我殺兩個該死的混蛋,用來祭奠我的爹和我的閨女,我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要是不答應,你們現在就殺了我吧!」
他一旦下定了決心,說話就不再結巴,面黃肌瘦的臉上也顯出一種慷慨赴死般的激昂。
「小事一樁而已,莫說兩個,四個也無妨,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可有半點隱瞞。」嚴穎手一翻,不知從何處模出一把匕首,遞給了他。
男人寶貝般地接過,摩挲了一下,就別入了腰間︰「好,我什麼都告訴你。」
對于嚴穎這樣三言兩語的就能把一個人徹底打擊,卻又幾句就能收服一個人,令他心甘情願為自己賣命的手段,辛韻不由地暗自佩服。
「這個地道是我和我堂弟一起挖的,他雖然因為燒的一手好菜,可我大娘卻是被那群天殺的一腳踹死的,他跟我一樣,恨不得把這些混蛋全殺了……」
男人的口才並不好,話語很散,不過嚴穎很善于引導,又很會發現關鍵點進行延伸詢問,這一聊,倒是花了不少時間。
等嚴穎覺得將男人所知的都挖掘的差不多,又斟酌了一翻之後,才讓他在前面帶路,準備離開地道。
暗道並不長,沒多久就看到了有一縷暗淡的光線從一道銅錢般的細孔中透下來,辛韻眼尖地發現那小孔中還有一根細線,當男人在邊上模索的時候,那細線就微微地動了動,然後上面就傳來一兩聲極輕的金石撞擊聲。
如此反復了三次之後,頭頂便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一腳蓋住了那道光線,隨即腳步聲就離開,不一會,那腳步聲又回轉來,這一次,頂上的木板猛然被掀起。
「二子,你總算回來了,可讓我擔心死了,剛剛還有人來找過你,殺氣騰騰的,你先好好藏著,可千萬別出來,這幾個窩頭你先吃著,回頭我再去給你拿點干草棉被來。」
說著,一個包袱扔了下來,因為董二之前已有交代,辛韻明白上面那人應該就是他的堂弟董六了。
「六子,別關上,」董二忙伸手抵著木板,不然上面的人合上,「我爹和我閨女都死了,我要給他們報仇。」
「什麼?叔和佷女他們怎麼會?」董六似乎怔了怔,隨即跺腳道,「不論如何,你既已逃了出去,怎麼還回來?現在外頭搜查得緊,你再要走可就不容易了。」
「不是,我沒回過村子,你先讓我上來,我再跟你說。」
「等下,我再去看看外頭有沒有人。」
董六顯然是個仔細人,待他返回將眾人放出來,見地下居然還有好幾個人,有男有女不說,還有個未成年的漂亮小女孩,不由地傻眼了︰「二子……他們是……」
「他們是幫我們的人,六子,別問那麼多了,快點收拾一下。帶上點吃的,我們馬上逃走。」看出堂弟的疑惑,董二忙道。
因為當廚子的關系,董六長得明顯比二子壯實了許多,甚至還有些發胖,但是動起來還是挺伶俐的,很快就將一蒸籠的饅頭打包了起來,董二也是跟著收拾吃食和水。
待他們收拾好,嚴穎和風尚流已經削出了兩捆尖銳的木箭,辛韻自知自己經驗不足。也沒有多少動手能力。一早就自覺地去幫著嚴放哨了。
準備好東西,嚴穎和風尚流又親自去外頭探了探,這才回來帶眾人一起走,負責斷後的風尚流還別出心裁地戴上了一個鍋蓋。說是好歹也能抵擋幾只羽箭。
因狗子所在的廚房是專門給駐扎的這些兵卒做飯的。因此和苦工所住的窩棚還是有一段距離的。看守本就沒那麼嚴密,此時又要巡查,又要唯恐苦工會借機生亂。人手難免又偏重了些。六人走走停停,躲躲藏藏地,倒是一會兒功夫就離開了居住區,向董二口中的千人坑方向而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雖說因開礦而死的人沒有那麼多,可小山谷之中卻也是白骨累累,病死累死無數,小土包根本不夠埋,後來都是索性直接挖一個大坑,一層層地填,據聞晚上時能听到哀嚎哭泣聲,甚是陰風測測。平時不管是兵卒還是苦工,都沒人願意往里頭來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經常被當做運尸工的董六才會無意中發現千人坑中有個洞道剛好和其中一條昔日的銅礦通道相連。
見到了地方,董二和董六立刻扒拉著想拿走一直以來偷藏的金子,嚴穎一張銀票攔下︰「行了,這點金子就放在這里吧。」
董二還有些遲疑,董六卻是眼尖,忙眉開眼笑地接了過去,爽快地放棄了那堆還未經過提煉的礦石。
在地形復雜的敵區,有一個內應,實在是方便了許多。
金礦是在銅礦的基礎上發現的,其中大小礦道無數,雖然被封閉了一些,可還是有一些迷宮般的通道沒有被全部發現,董二帶著大家走的便是其中一條相當隱秘的線路。
辛韻雖然已從依據董二的描述而畫的簡單地形圖上,對礦中的迷宮有了一定的認識,但真正深入其中,還是覺得相當相當沒有安全感。這倒不是因為擔心被發現,而是,比起之前曾經藏身的礦洞而言,這處經過再次開采的金礦內部簡直可以用千瘡百孔來形容,很多地方都只是草草地用木棍支撐起來而已,感覺稍稍來一場震動就會牽連整個礦洞都迅速塌方,將人生生活埋。
不過,很多時候並不是越想快點離開就越能快點離開的,尤其是今晚這樣被驚動的情況下,不僅外頭戒備森嚴,礦洞里頭也不時地有巡邏隊伍經過。
有時候甚至還要吹滅本來就火光已經很微弱的火折子,等上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能從一條通道轉移到另一條通道,哪怕心里再焦慮,所有的人也都必須耐住性子。
六個人中,嚴穎主僕和風尚流走路最悄無聲息,辛韻年紀還小,身體卻靈活,也有些潛行的天賦,董二是時常偷溜的,經驗豐富,只有董六,雖身在礦山多年,卻幾乎沒進過礦洞,身體又比較壯碩,卻是走的最是辛苦。
盡管已經挺小心了,但在一次從上而下的轉移中,還是不小心踢倒了一塊石頭。
倒霉的是,不遠處正好有一隊巡查,立刻趕了過來。
還好嚴穎三人的反應都很快,對方剛露面,木箭便連續甩了出去,使之還未發聲警告之前就準準地扎入了他們的喉嚨之中,並迅速沖過去,相互配合地將五人的身體暫且扶住,再輕輕放到。
這本來是一次非常完美的解決,可誰也沒有想到痛失親人的董二見到那四射的鮮血,先前被硬生生壓抑住的狂性居然在此刻很不合時宜地猛然爆發了出來,居然不但拔出匕首猛戳一個巡查的尸體,口中還失控地大喊著「殺死你殺死你……」
盡管嚴穎馬上就封住了他的啞穴,可那兩聲吼叫還是傳了出去,氣得嚴差點想要把他一刀給抹了。辛韻雖然也很惱火,卻更理解他的痛苦,擔心他會繼續發狂,忙跑上前去相勸︰「董叔叔,你冷靜點,想想你的女兒,她正在天上擔心你,叫你爹呢,你這樣子她看見了肯定會擔心的。」
「我女兒?」董二的神色一滯,張嘴無聲地喚了一聲,見面前的小姑娘仰著頭擔心地看著她,好像又看到了愛女稚女敕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向她伸手︰「爹的好閨女,爹對不起你!都怪爹沒用,爹沒用啊!」
「二子,她不是……」董六說了一半,就被嚴穎一個眼神打住。
與此同時辛韻也接到了風尚流的暗示,遲疑了一下,便握住了董二的手,只是讓她叫爹她是叫不出來的。
風尚流趁機哄勸︰「董二,瞧你的女兒多可愛啊,為了你女兒,你一定要冷靜點啊!要是敵人追來了,肯定會把你女兒搶走的,還是快點帶大家離開吧!」
「不,誰也不能搶走我閨女!」董二緊張地一把把辛韻拉到懷里,本想抱起她,可如今的辛韻已經不比幾個月前,體重增加了不少,又本能地抗拒而刻意沉了力氣,一時竟抱不動。
「我自己能走的,」怕他再試,辛韻忙道,一時又吸了幾口董二身上那常年不散的難聞氣味,燻的幾乎要吐出來,趕緊離他稍稍遠了一點,「我們往哪邊跑啊?」
董二緊緊抓住她的一只小手,左右看了看,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其中一邊。
眾人忙跟上,只是,董二那兩聲喊聲終究還是引起了注意,沒時間處理的尸體也必將給追兵提供線索,可以預料到接下來的險情必定更多。
意外一連串地發生,辛韻都沒法去想後面接著會到來的是什麼情況,只能跟著大家走一步算一步了。畢竟董二現在看起來是暫時被哄住了,但誰都明白,這個被苦役折磨多年又乍然得知親人遭難的男人在連串的打擊之下,神智已經相當不正常了,誰也不能保證他什麼時候又會發病,甚至,連董二此時所帶的路是否是正確的,大家也都不能肯定。
好在,甩掉另一批追兵,又成功地躲過兩隊搜捕之後,眾人很快就听到了叮叮當當的回聲,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氣。
能听到這些開鑿聲,代表了金礦應該就在不遠處了,只要找到特定的那個洞口,就能沿著那個洞一直找到一條已經干涸的暗河。
暗河的盡頭,就是臨河的懸崖。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通過繩索垂下到懸崖下,再沿著下游去預定的接應點了。
鑿石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雜,指引著方向。幾乎已經挖空的巨大坑洞陡然呈現在面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