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嗤笑聲戛然而止,齊齊地望向緩緩地踏進門來、臉上還笑吟吟的小姑娘。
有認識雲姝的面色頓時有些尷尬,還沒見過雲姝的卻是滿臉地不以為然,尤其是那一個嘴上沒遮沒攔的婆子,正巧是從未和雲姝打過照面的。
驚訝過後,見她內著一件尋常的綢緞,外頭卻披著一件舊的暗色斗篷,還滿臉笑容,以為是哪房新來的大丫鬟,居然還得意地笑了一聲︰「可不是老婆子膽兒大,老婆子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張家娘子見她居然當著雲姝的面也敢這麼說,還將大伙都拉下了水,雖知道雲姝一直是個不得寵的,可也不禁變了色。
想到老婆子犯了事自己也不得好,正站起來想上前拉她一把,卻不料雲姝的目光陡然轉向了自己,看起來雖是笑著,可眼底卻如有一道從未見過的鋒利刀芒,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心中不由一凜,一個遲疑,手又縮了回去。
其他人見她都沒插嘴,自個兒也幾乎都沒說什麼,個個都明哲保身地當縮頭烏龜。
「哦,這麼說,七小姐真的可能不是二老爺的種了?」雲姝環顧了一下那些個面色僵硬的婆子丫頭,面上還是帶著笑,仿佛很好奇地想要多多探听一些八卦。
「可不是麼?那個病秧子長得一臉的狐媚樣,半點都不像二老爺,能是二老爺的種才怪呢?」老婆子說的口沫橫飛,半點都沒注意到旁人已在暗暗著急。
直到這時,因過于震驚而一時失語的朱氏,才羞愧地紅著臉哭出了聲︰「小姐……」
「乳娘,哭什麼,我還沒死呢!」雲姝微微一笑,仍看著老婆子,「這麼嬤嬤貴姓呀?」
「我姓何,姑娘叫我何婆子就行了。」老婆子露出一口黃牙,忽然覺得哪里不對頭,不禁狐疑地反問,「姑娘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雲姝慢慢地斂起笑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還……沒……死……呢?」
「你……你就是七小姐?」何婆子這才反應了過來,不由駭然地張大了嘴。
她平時雖愛逞口舌之快,實際上也是好歹知道尊卑有別的,不過是仗著廚房里沒有外人吹吹牛,討好討好管事娘子罷了,哪里曾真正地到主子面前侍奉過。而雲姝年齡雖小,卻是連胡氏都能震懾的人,何況心中已然盛怒萬分,周身氣勢冷冽如刀,何婆子一個欺善怕惡之徒哪里抵擋得住,當下雙腿一軟居然跌倒在地。
「乳娘,芳奴,既然這里的飯這麼不好領,咱們不吃也就罷了。我想大夫人一向仁善寬容,總會可憐可憐我這個快要死的病秧子,賞我一口飯吃的。」雲姝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瞧她,而是往張家娘子的桌上轉了一圈,見上頭擺放的早點遠比自己用的還豐盛,嘴角勾了勾就轉過了身。
張家娘子能升到廚房大掌事的位置,自然不是光靠出色的廚藝,此刻一听說她要去找大夫人,心里頓時暗叫了一聲︰壞了!這個七小姐從來都是懦弱沒脾氣的,今兒個怎麼不但突然到廚房來,而且看她言行舉止竟然倒像個不簡單的主兒,難道她以前都是瞧錯了不成?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七小姐若是個厲害的,哪能有今天這個地步。不過不管怎樣,今兒個若真被她鬧到大夫人頭上去了,自己是絕對得不了好的,心念電轉間,張家娘子忙堆起笑去拉雲姝。
「七小姐,您先消消氣……」
誰知道才說了幾個字,雲姝忽然用捂著口「咳咳咳」地咳了起來,不再給她半點機會。
「小姐?你怎麼了?」芳奴和朱氏顧不得其他,連忙一個捶背一個撫胸。
雲姝又咳了兩聲,這才松開了手,掌心里赫然殷紅一片。
「血……」朱氏瞧得真切,頭腦頓時一陣昏眩,差點把雲姝都拉倒,芳奴也是直嚇得面色蒼白,全然六神無主。
張家娘子見雲姝氣地都吐了血,心肝也撲通通地疾跳了起來,一怔之後忙尖銳了叫了起來︰「你們一個個地還傻站著干什麼,快扶住七小姐!」
「不要踫我!」雲姝厲聲道,猛地推開張家娘子一把,好像瀕死之人陡然爆發了潛能一般,自個兒踉踉蹌蹌地就往外沖去,「今兒個我非讓大夫人為我評評理不可,不然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安心。」
「你們害的我家小姐吐血,如今若還要攔著,我……我就先跟你們拼了!」朱氏以為雲姝是真的吐血,渾身冰涼中,竟然一反常態地剛強了起來,突然一個箭步地跑到案桌旁,一把抓住了菜刀,又跑回到眾人面前攔住,豁出去地大聲叫道,「芳奴,快扶小姐去大夫人那里!」
芳奴被母親一喝,陡然清醒,忙淚痕滿面地追上了雲姝,扶住了她︰「小姐……小姐……」
沒想到乳娘母女平時綿軟地跟什麼似的,一到緊急關頭總算還能頂上幾分用場,雲姝心里暗笑,腳下卻跌撞地更快,芳奴都差點跟不上。
今日她之所以到廚房來,原本以為只因每一回到飯點時,朱氏都是早早地卻很晚才回來,領到的也不過是些近乎殘羹剩飯的冰冷食物,所以打算來敲打敲打廚房里這幫勢利鬼而已。沒想到那個何婆子卻居然如此給力,賣力地演了一出戲如此遠超預料的好戲,甚至還敢公然污蔑自己不是雲光的親生,這簡直就是老天都要助她。
胡氏那個人,雖然惡毒卻不傻,盡管自己昨兒夜里才威脅了她,但眼下這當口她卻絕對會站在自己這邊,先扮演一個傷心母親來為自個兒爭取最大利益,以後再來伺機害自己。而在她的「幫助」下,大夫人必定不但會嚴懲那個何婆子殺雞儆猴,而且肯定會下封口令,不準任何人再懷疑自己的血統,今後短期內,至少不敢有人再隨便地來和自己作對,物資克扣事情也能少一些。
一箭雙雕的是,自己還能借此機會,讓紅椒她們幫忙放出風聲,並故意假設若是自己有個什麼萬一,肯定是威國府想要遮掩丑聞。如此一來,以後就算和胡氏真翻臉到那個地步,被反誣是孽種,為了顏面尊嚴,威國侯也必定不會讓胡氏胡鬧。而等他們處理完胡氏,自己也應該早就逃之夭夭了,順便還能自個兒造謠說自個兒已經死了。
哎呀呀,想到自己居然如此有先見之明,早早地在空間里放了血袋和生姜汁什麼的居家旅行殺人必備之物,她就好佩服自己啊!
不提雲姝心中暗自得意,卻說張家娘子等人被朱氏用刀唬住,一時誰也不敢上前,同樣被蒙在鼓里的朱氏這才一邊渾身顫抖,一邊努力地往半退著跟了出去。
想到雲姝好好地居然被她們氣成如此慘狀,她是真個兒傷心心痛地怎麼也止不住那汪汪的眼淚,只想今天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要替小姐討回一個公道。
張家娘子心里恨極驚極,頓時把氣都出到何婆子身上,轉回頭一看,那何婆子居然正一邊哆嗦著,一邊試圖往柴堆里鑽地躲起來。
等她命兩個身強力壯地小媳婦將何婆子綁了拉出廚房,趕往主院,雲姝已經沖了進去。
再等她慌慌張張地趕到主院,里頭已經傳出了一片哭聲,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沖了出來,往外去請大夫。
完了!難道七小姐真的被氣死了?張家娘子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里簡直後悔莫及,不該縱容何婆子胡亂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