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 第五十七章.婚姻大事(上).

作者 ︰ 蟲豸

第五十七章.婚姻大事

那劉三兒身為太子親信,雖然跟隨太子的時間只有數余年時間,對于當年銀妃的事情並不知曉,但也能看出太子田原對這鮑杰樺的格外在意,正因為如此,他才對鮑杰樺分外客氣,並答應鮑杰樺的請求,代為通報。

但鮑杰樺卻不知曉這些,只覺得這劉善昆待人友善和氣,沒有輕視自己,心中分外感激。

然而,不知不覺間,已是過去了一柱香時間,但那前去通報的劉善昆,卻依然不見蹤影。

雖然是太子行宮,但畢竟只是臨時府邸,面積算不上大,這麼長的時間,足夠讓人進出來回四五次了,

而依舊在大門外翹等待的鮑杰樺,其心情也從最初的滿懷期待,變成了現在的驚疑不安。

「難道,太子他根本不想見我?」

「難道,太子對我的留意在意,只是我的錯覺?」

「如果當真是這樣的話,如今我不過是一介區區從八品芝麻官,貿然求見,會不會弄巧成拙,投靠不成,反而讓太子殿下覺得我不知進退,心生反感?」

太子臨時府邸大門之外,鮑杰樺不斷的來回徘徊,心中思緒百轉。

鮑杰樺是一個聰明人,但這個世界上,無論從前還是往後,最能胡思亂想、自己嚇唬自己的,往往也正是像他這樣的聰明人。

就在鮑杰樺心中的彷徨不安,即將要達到極致的時候,那劉善昆終于再次出現。

顧不得儀態,鮑杰樺匆匆小跑到劉善昆身前,問道︰「劉侍衛,太子殿下他可願見我了?」

看著鮑杰樺神色間的彷徨,劉善昆微微一笑,自是能猜到這段時間中鮑杰樺的心緒變化,卻也不拿官腔敷衍,只是點了點頭,道︰「恭喜大人,太子殿下願意見你了。」

自己的目的終于得以實現,鮑杰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愣了片刻後,才終于反應過來,對著劉善昆深深一躬,誠聲道︰「多謝劉侍衛,其他話下官也不多說,今日之情,下官永記心中」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鮑杰樺已經看出這劉善昆此人生性沉穩寡言,做事干脆,卻不喜嗦,所以也說什麼冠冕堂皇、虛情假意的話語,但表情真摯、態度認真,短短數語,卻更顯真心。

見到鮑杰樺片刻間已是恢復了理智與風度,言語態度間滿是讓人心生好感,劉善昆也是心中暗贊,也不推辭,只是語氣間愈加的客氣了一些,說道︰「鮑大人客氣了。朋友都叫我劉三兒,鮑大人也這般稱呼我便是。」

見劉善昆不似客套,鮑杰樺也不再推辭,否則會顯得生分虛偽,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麼三哥你也莫再叫我什麼鮑大人了,顯得生分不說,區區一介從八品芝麻官,在三哥你這般太子親隨眼中,又哪里算得上什麼大人?三哥你往後就以我的字‘立群’稱呼就是了。」

劉善昆笑了笑,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只是引著鮑杰樺向府內走去。

一路上,鮑杰樺多次想向劉善昆套些消息,卻又怕這樣會顯得自己心懷鬼祟,再加上太子御下頗嚴,劉善昆又生性不喜多言,所以這兩人雖然皆是有意相交,卻也是一路沉默。

不久後,劉善昆將鮑杰樺帶到一間房門前,對著鮑杰樺微微點頭示意後,恭聲對著房內說道︰「殿下,我把鮑大人帶來了。」

「讓他進來。」

房內,傳來了太子田原的聲音。

劉善昆對鮑杰樺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後,自己卻退到一旁,只是在門外靜候。

強壓下心中的緊張,再次向劉善昆感激一笑後,鮑杰樺舉步進入了房之中。

抬頭看去,卻見房深處,太子田原身著蟒袍,正坐在桌之後,靜靜的盯著鮑杰樺的臉龐,雖然面無表情,但眼神之中卻有著一絲無人察覺的懷念。

鮑杰樺不敢多想,快步走到太子田原身前,一叩三拜,口中大聲說道︰「下官上元城主簿鮑杰樺,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千歲」

然後,叩拜之後,太子田原卻沒有絲毫回應,也不讓鮑杰樺起身,房中,一時間滿是沉默的壓抑,讓鮑杰樺不由的又是心中忐忑。

而太子田原,卻顧不得鮑杰樺的想法心情,只是看著眼前這個仿佛銀妃轉世般的男子,心情糾結。

其實,對于自己是否應該接見鮑杰樺,太子田原一直都是猶豫的。

這也是為什麼劉善昆前去通報後,會耽擱這麼長時間的原因。

今日見到鮑杰樺後大失儀態本已是不妥;回府後本已經宣布閉門謝客了,卻又在夜間特意接見了鮑杰樺這般從八品小官,更讓人懷疑;再加上鮑杰樺面容俊美更甚女子……

這般消息傳出去之後,百官會如何猜測?

龍陽之癖?蓄養孌童?yn穢不堪?

田原從不敢小覷官場間流言蜚語的傳播能力。

捕風捉影的八卦流言,不僅深為市井小民所喜,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百官,亦猶有甚之,更會時不時被有心人所利用,最終造成偌大影響。

理智告訴田原,這鮑杰樺還是暫時先不見為好,本已是下定了決心,但鬼使神差的,竟還是接見了他。

………

良久之後,太子田原終于出聲,緩緩說道︰「鮑杰樺,抬起頭來。」

鮑杰樺心中不解,但不敢多問,只是按太子吩咐的那樣抬起了頭,卻又不敢直視田原,眼瞼下垂。

盯著眼前這張與記憶中銀妃的模樣有分相似的面孔,田原反而愈加的失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不像、不像,你終究不是銀妃……」

在田原的記憶中,銀妃的氣質是楚楚動人的抑郁,是讓人不由心生保護欲的我見猶憐,但偶然一笑,卻又是那般的明媚,眼神純淨不含雜質,就好像被謫于塵世的仙子。

至少,在田原的記憶中,銀妃就是這個樣子,無暇而又純淨。

情人眼里出西施,失去的東西總是最為美好。

而眼前這個鮑杰樺,滿身官場之氣不說,神色謙卑中帶著些許討好諂媚,眼神過于機靈也過于游離,顯然是一個充滿諸般的俗世之人,又哪里有絲毫當年銀妃的影子?

神非而形似罷了。

帶著一絲期望,田原問道︰「你……你是何月出生的?」

鮑杰樺又是一愣,不知道太子為何問自己這個問題,但依然滿是恭敬的答道︰「回太子殿下,下官是六月份出生的。」

听到鮑杰樺的回答,田原終于徹底失望,嘆息一聲,心中暗暗想道︰「投胎轉世之說,果然過于虛無縹緲,不得深信。銀妃被賜自盡的時候,已是九月,還在這鮑杰樺出生之後,顯然這鮑杰樺與銀妃模樣相似,只是偶然罷了。」

這般想著,太子田原已是失去了對鮑杰樺的興趣,但也正因為如此,神色間反而恢復了一貫的雍容尊貴。

見到鮑杰樺依然跪著,神色忐忑,田原抬手道︰「卻是本太子失態了,鮑大人勿怪,起身。」

田原的話語,雖然客氣,但鮑杰樺總覺與之前相比,反而有疏遠之感。但不敢多想,只是一邊起身,一邊說道︰「下官不敢,太子殿下您和善待人,又對下官關切有加,下官怎能又怎敢有責怪之心?」

田原也不理他的恭維之言,只是淡淡的問道︰「不知鮑大人此次前來,深夜求見本太子,所為何事?」

鮑杰樺見田原直入主題,雖然詫異,卻也反應極快,竟是再次跪下,又從袖中拿出一折奏章,俯道︰「下官鮑杰樺,狀告上元城太守劉行之,罔顧皇恩,欺上瞞下,結黨營私,奪人功勛,還請太子殿下裁斷」

說著,鮑杰樺以膝趨行,將奏章呈于太子田原面前。

田原微微一愣,但還是接過奏章,打開卻見里面將劉行之如何竊取鮑杰樺功勛、如何打壓異己、以及這些日子在上元城內結黨之事寫的清清楚楚,且多有實證旁證。

可以說,這一封奏折,即使一時間扳不倒劉行之——畢竟劉行之不久前才協助蕭漠戰勝了草原各族聯軍——但也足以讓那劉行之以及他門下的那些親信官員幾年內都無法翻身了。

這還算了,更讓田原驚異的是,鮑杰樺這本奏折雖然狀告的是劉行之,卻又將劉行之的諸般罪行,隱隱的往蕭漠的身上牽扯,雖然沒有明說,但任誰看這篇奏折,都會覺得劉行之的所作所為,皆是因為蕭漠指使。

讀完奏折之後,田原又看了一眼鮑杰樺,眼中閃過思索之色。

如今蕭漠風頭正勁,任誰都能猜到他離封侯拜相不遠了。但這個鮑杰樺,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在田原面前狀告那已經拜在蕭漠門下的劉行之,並將矛頭隱隱指向蕭漠,如果不是愣頭青,就是已經猜到了田原想要對付蕭漠的想法了。

很顯然,這個鮑杰樺是個聰明人,而非愣頭青。

但田原想要對付蕭漠的想法,就算是親近之人,也少有得知,雖然之前曾在劉行之面前隱約透露了些許,但這般事情,量那劉行之也不會向鮑杰樺透露絲毫……

既然如此,這個鮑杰樺能猜到田原的想法,就只能歸咎于聰慧敏銳,善揣人心了。

再看鮑杰樺的奏章,也是條理清晰,讓人辨無可辯,刀筆功夫,更是了得。

「這鮑杰樺雖然並非銀妃轉世,但倒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想到這里,田原點了點頭,將奏章收了起來,對鮑杰樺說道︰「起來,這種事情,既然本太子知道了,就一定會為你做主……恩,過些日子,待我巡視了北地諸州後,你就隨本太子一同回京。」

對于鮑杰樺究竟是如何猜到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田原並沒有多問,下官揣摩上意,本就是自古有之,各有辦法,就算田原詢問,鮑杰樺也絕對不會說出真話的。所以田原也沒有多問,只要知道眼前這人對自己有用,那就行了。

而听到太子田原的吩咐後,鮑杰樺更是大喜,大聲道︰「謝太子殿下」

他知道,自己這就算是拜入太子門下了,日後前途,自然可期。

事實上,鮑杰樺之所以敢把矛頭指向蕭漠,卻也是冒險一搏,他並不是很確定太子田原是否真有對付蕭漠的想法,但鮑杰樺卻知道,因為天子健在的緣故,田原已是當了二十余年的太子了。以當今天子如今的身體狀況,田原日後就算登基,恐怕也已是四十有余,已差不多算是老年天子了。

而鮑杰樺遍覽史,現自古以來,所有大齡天子,皆是對權力的控制欲極為旺盛之輩。

早早的就被確立了日後天子的身份,卻又因為當今天子健在,數十年來被壓制、被猜疑、被算計,君不君,臣不臣,這般太子,登基之後自是對手中的權勢極為珍惜,登基越遲,越是如此。

所以,鮑杰樺在賭,賭眼前這位太子殿下不想讓蕭漠這個日後的輔政之臣擁有太大的權勢。

很顯然,他賭對了。

…………

待鮑杰樺起身之後,田原又向他問了許多上元城的政務與現狀,更是覺得這鮑杰樺思維敏銳、頭腦清晰,且善于揣摩他的心思,心中對鮑杰樺的好感不由更甚,覺得這個鮑杰樺未必就比那蕭漠張衍聖差了,日後倒是可以著重培養。

不知不覺,時間已是晚了,見到田原臉上的疲態,鮑杰樺知趣的起身告辭。

而太子田原卻也沒有挽留,只是叮囑他今日之事不要外傳,多盯著點劉行之雲雲。

然而,就在鮑杰樺剛剛退到門前,即將離去之時,田原卻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突然對鮑杰樺問道︰「你……如今可還有什麼親族嗎?」

鮑杰樺微微一愣,但還是答道︰「回太子殿下,下官自幼父母盡喪,只是與妹妹相依為命。」

太子田原身體不引人注意的微微一震,強用最平穩的語態,仿佛只是嘮家常一般,繼續問道︰「哦?你還有個妹妹?可許人了?」

「回陛下,敝妹今年十五歲了,年前許給了家鄉的許氏子弟,年後就要嫁過去了。」

田原眼神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愈加明亮了,揮手讓鮑杰樺退去之後,望著窗外,愣愣的不知想些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田原喚道︰「三兒,進來。」

話聲剛剛落下,劉善昆已是閃身進入房,躬身問道︰「太子您有何吩咐?」

「那個鮑杰樺是江浙人士?我準備重用他,你親自跑一趟江浙,幫我查查他的過往……還有,江浙那里有一許氏,年前曾和鮑杰樺之妹結親……你找到他們,給他們一些好處,讓他們把親給退了。這事辦好了,本太子重賞你。」

劉善昆點頭應是,退了下去,心中卻已是隱約猜到了太子在意鮑杰樺的原因。

就在田原算計蕭漠的時候,遠在京城的蕭漠,卻猶不自知。

蕭漠出身平凡,雖然進入官場已有年余,但因為各種緣故,直至上元城一戰前,都未能擁有任何根基勢力,能收上元城一眾文武官員于門下,也是機緣所致。

在那時,蠻夷入侵,上元城內人心惶惶,但凡稍有門路後台的官員,都找理由跑了,留下的人都是無甚後台靠山的官員。待戰事結束後,這些官員隨蕭漠戰敗了蠻夷,功勛卓著,又受蕭漠保舉,自是歸入了蕭漠門下。

這些人,再加上蕭漠從草原蠻夷手中救下的那些被俘官員,正是蕭漠日後勢力的基石與根本。其武,又是根基中的根基。

這些人拜在蕭漠門下是看準了蕭漠前途無量,尋求靠山,而以他們的救國之功,日後皆是前途遠大,亦正是蕭漠所需,皆被蕭漠當做日後的親信看待,只等請功折子被楚靈帝御批之後,就會想方設法的把他們安插到各部各衙門之中,作為自己的勢力根基。

但蕭漠卻不知道,一個不起眼的上元城小官,為了投靠太子,已是把這些投靠于他門下的眾上元城文武,自劉行之以下,全都給告了。

這件事,一旦被人利用得當,蕭漠尚未成型的勢力,恐怕就要大損。

當然,蕭漠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恐怕也顧不過來。

因為,如今身在京城的蕭漠,正在忙于應付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的婚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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