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夜來風雨聲(1)文/流鳶子-
「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這是我對著頤夜來吼出的最後一句話,可不想,卻成了今生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腦中一片混沌,依然不肯相信眼前晦暗淒涼的情景是真實的,我一襲黑衣,立在葬禮大廳的門口,掩在一片慘淡的白色花簇之後,視線穿越無數黑色人影,遙望盡頭中心那黃色雛菊簇擁著的鏡框里的黑白照片,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是,那牌位上「頤夜來」三個大字讓我無法逃避現實。
「這麼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被車……」有低沉的賓客聲音傳來,隨即響起的熟悉聲音卻讓我心頭猶如被猛擊一般狠狠一顫!
「夜來……我的孩子……」泣不成聲的沙啞嗓音刺入耳膜,頓時有霧氣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望著那痴坐在靈位旁的黑衣婦人身形一顫,逃也似地在對方發覺自己之前逃離了現場。
夜來……車禍……我腦子里仿佛無數閃電在劈裂,有一個大膽而可怕的猜測沖入我的腦海,一瞬間讓我冷到了骨子里……
十指一縮,我跌跌撞撞地奔向大門,假裝不曾來過此地,然而就在門口,忽而有個小小的身影閃了過來,險些與我撞在一起。
我狼狽地止住腳步,低著頭不讓人看見我眼里的淚,余光卻見到那小小的身影竟停留在我身前,將一個物事往我懷里一塞,「大姐姐,這是別人叫我送給你的,說打開你就明白。」
說罷,那孩童便匆匆離去,背影十分地陌生,不一會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我則呆呆地抱著盒子立在門口發怔。
換作平時,我必定起了警惕,尋思這盒子里莫不是什麼害人或者整蠱的玩意兒,可是現已失了魂的我,盡管腦中閃過一絲這般的想法,依然怔怔地伸手打開了盒子。
爆炸,嚇人的小人,什麼都沒有發生,里面只有一面很普通很普通的鏡子,街角隨處可見的精品店都能買到的那種青銅鏡子,我茫然地拿起鏡子,卻見到自己一張蒼白得不帶血色的臉,紅腫帶著淚痕的雙眼,泛紅發脹的鼻子,還有因為跑得匆急被汗粘得凌亂的劉海。
其實我真的沒有多好看的,不明白頤夜來為何會那般愛我便愛了十多年,怎麼趕都趕不走,逼得我一紙婚禮請帖過去,請他來當我的伴娘,他才卷起鋪蓋逃到了國外,一躲便是三年,可這一回來,不過見了一次,竟然便是永訣……
夜來,夜來……我為何要說那般的混賬話氣你,我……
想到夜來,我胸口里某樣物事立刻絞痛難忍,鏡子里的人面上一片淚光,可是恍惚間,我卻瞥見那人兒嘴角的笑意,正沒反應過來鏡子里的人如何自己會笑,一片白光已包圍了我。
然後,再醒來時,我已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說奇怪,倒也並不奇怪,這情景已想象過千百次,在電視書畫上也見過千百次,只是我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出現在這般一個地方。
章二夜來風雨聲(2)文/流鳶子-
四五丈高的天花將整個空間拉得寬敞明亮,金碧輝煌的龍柱反射的金光刺得我雙目酸澀,鎏金雕花屏風靜默而霸氣地立在紅地毯的盡頭,將那一方龍頭黃金御座護在身前,兩只栩栩如生的銅鶴左右護駕,四座青銅碧玉瓖金方鼎宛如守衛般並排而立,更是將那一方華貴之地明確地劃出了等級之分——此刻映在我眼底的都是從未真切見過卻叫得出名字的物事,而我也在一瞬間意識到了自己身在何處。
周圍都是人,著著各式古裝被我的突然出現驚得呆若木雞的陌生人,淡淡燻香在空氣中彌漫繚繞,我依然著著一襲黑衣,怔怔地坐在大紅色的地毯之上,突然意識到自己與這氣氛完全不相容,這里似是正舉辦著什麼喜慶的大典,而我的突然出現將這歡愉的氣氛硬生生地凍結了。
被燻香弄得喉嚨有些干澀,我禁不住咳嗽了一聲,而這一聲卻仿佛是一個指令,只听得陣陣利刃破風的聲音朝我而來,我的頸上頓時生了刺骨寒意,而視野也完全被涌上來將我圍住的守衛們遮住——我已被困住,動彈不得。
此時大殿上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我只感覺自己的心因為死亡的靠近而急遽收縮——為何……我竟會淪落到這地步?
然而就在這時,我忽地听見了沉穩的聲音,似是有人踏著軟軟的地毯朝這邊而來,又听見似是揮袖的聲音,我前方的守衛頓時刷刷地向左右退開,將這包圍圈的前方敞開了一個口子,只是那些鋒利透著寒氣的長矛依然架在我的頸子上,我依然不曾自由。
我抬起眼,便見得從那御座的方向,正緩緩走來頎長一人,高高的皇冠上異彩流動,寬大的金色龍袍走動有風,襯著背後的鎏金屏風,乍看去,竟仿佛神祗般背後發著金光,有一種不容人褻瀆的高貴。
那人漸漸近了,我的心跳卻開始加速,不為別的,只因他的身形,他的姿態,甚至他臉部的輪廓,竟如此像是……
「……夜來!」
當那人終于來到我面前,我終于忍不住心中的震驚與驚喜,顫抖著聲音喚了他一句,只此喚了一句,便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再也說不出話來……我以為,是再也見不著他的。
可是,來人卻只是疑惑地看著我,仿佛是想從我面上找出什麼,然後,才擰著眉心遲疑著問了一句,「……裳兒?」
連聲音都一模一樣,我已無法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卻依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只痴痴地望著他,眼里濕熱的,都是淚。
而後,他便又走近了一步,伸出手,似是想要將我從地上扶起,四圍的守衛也因為他這舉動放松了警惕,陸續將長矛撤離,我的困境,漸漸緩解。
望著那帶著遲疑卻已有了暖意的眼眸,我也伸出手去,想再一次握住我這從未珍惜過的溫暖,然而就在指尖即將輕觸的一瞬間,忽而有個清脆卻有些尖銳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陛下!她是假的!」
章三夜來風雨聲(3)文/流鳶子-
我心頭一跳,而他的動作一瞬間便停住了,似是已分辨出來人的聲音,明白了那句話里的意味。
于是不過轉眼工夫,他已向後退開,旁邊的侍衛刷地涌了上來,再度用利刃將我困于圈中,一切又回到原點,甚至形勢愈發地劍拔弩張。
守衛圍得緊密,我看不大清圈外的情景,只感覺那匆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陣淡雅的幽香隨之而來,而那著著皇袍的男子也似已轉了身朝來人疾步奔去,很快一聲低沉的輕響,兩邊的腳步聲便都停了下來——我听得真切,那分明是一人投入另一人懷中的撞擊聲。
也即是說,方才那還欲伸出手將我扶起的男子,在這一聲呼喊之後,便將另一名女子摟入了懷抱。
「洛妃……你沒事吧?」這淡淡的卻不掩關心的一句,也不是為我。
我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可隨即,卻又攥緊了手,讓心湖漸漸平靜下來。
他絕不是夜來,我認識的夜來,絕不會放著我在冰冷的地上久坐,更不會讓這些鋒利尖銳的長矛肆無忌憚地指著我的頸子。
更何況……夜來他,不是都……不在了麼。
我眼眶一紅,差點便要當場失控大哭,可便是在這時,忽地听見了那來的女子柔柔的帶著些驚惶的聲音,「陛下……臣妾沒事,臣妾只是路上耽誤了下,因此來晚了……」
突然,我的身體涌出一股刺骨寒意,似是有什麼冰冷而鋒利的東西穿透了包圍圈,直直地插入了我的身體,我從未試過這種感覺,不禁打了個哆嗦,心跳有些不穩。
隨即,便听見了那女子幽幽的聲音,「只是沒想到,就這麼一小會工夫,竟然有人蠢到想要假扮臣妾來出席這冊封大典,易容假冒也就算了,衣服與裝扮也不曉得換一換麼?」
她嘲諷的話語頓時引起四圍一片低聲哄笑,顯是文武百官均也覺得我是蠢到極點,異想天開,費盡心思,卻連基本準備也不做足了。
我心中不由得生了火氣,我連自己怎麼到這地方的都不知道,何來冒名頂替之說,這女人分明是想要借題發揮,陷我于不義,要置我于死地!
「我……」我按捺不住想要開口分辨,可似是怕我口中會噴出害人的暗器一般,我剛做了個張嘴的動作,立即便有利刃刺向我的喉嚨,我驚得身子一直,只得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愚蠢的東西,拖出去斬了。」
男子短短的十個字,卻教我宛如一盆冰水從頭潑到腳,我才突然意識到,我不僅是離開了我原來的時空,更重要的是,我眼處的,是一個一個人一句話便能定人生死的時代。
而這個人,正惱著我冒充他的愛妃。
章四夜來風雨聲(4)文/流鳶子-
頓時,便有人上來拽我的胳膊,宛如拖一條死狗般毫不留情地要將我的身子在地毯上一路拖曳而去,我下意識地做徒勞的掙扎,下意識地望著守衛身後那金黃色的身影,想要說些什麼來解釋我的清白……可是,我能說些什麼?
「且慢。」
這個時候,竟然有人替我說了話。
眾人矚目中,一抹同樣著著金黃色華服的身影緩緩地,可謂是以步步生蓮的優雅步姿從龍袍男子身後走了出來,漸漸地接近了我,這聲音,正是方才誣陷我的人。
然而,當我看清她的容貌時,我才曉得,什麼是真正的震驚——若說那龍袍男子與夜來相似純屬巧合,那麼,為何眼前這名面容秀雅衣著盛裝的女子,竟然會與我自己生得一模一樣!
原來易容假冒之說是從此而來,我二人容貌五官確實並無多少差異,我又細細地看了看,才找出了些不同的地方。
我因母親受驚早產,生下來便羸弱多病,皮膚總透著一種異常的白,常被夜來笑是黛玉第二,而這女子肌膚雖然不如我白,卻也已是素淨如蓮,何況,雙頰上那一抹滋潤的緋紅,竟是比我生得水靈多了,直可謂是,回眸傾人城,一笑媚萬生。
我再偷偷將目光下移了些,恩,事業線也比我精彩多了,我身上就沒幾兩肉,胸前幾乎便是一馬平川,她卻生得凹凸有致,丘壑起伏。
只是,我倒沒有心思為人家五官跟我一樣卻比我好看身材比我好而自慚形穢,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不知道何人給我的神秘鏡子,聯系此時出現的一雙男女,低眉想去,嗅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洛妃,為何出言阻止?」
那萬人之上的男子微微蹙起了眉,對此舉表示疑惑,可是,語氣里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听出了幾分寵溺的意味。
「陛下莫怪,臣妾只是突然有了個主意。」華服女子頷首一笑,姿態說不盡的落落大方,「今日,是陛下與臣妾的大喜之日,不宜見血,望陛下能將此事暫且擱置再議,明日再論罪不遲。」
說罷,卻又盯著我,幽幽道,「你這賤婢,陛下與本宮乃是天作之合,你以為以你一己之力便能蒙蔽聖听,李代桃僵麼?」
她的聲音很柔,很軟,可是,我竟然听出了森森的……恨意?
我望著她那隱著寒光的雙眸,竟有些怔了,我不過第一日到這時空,也沒有依附在任何人身上,初來乍到的我,如何能惹得她如此的怨恨,僅僅是因為這張生得一樣的臉龐?
可是,她明明比我還美麗,實在不曉得有什麼好怨我的,夜來曾說,我不是不好看,只是不擅長打扮,也不愛花心思保養,不然打扮起來,還是不錯的,而從這女子身上,我第一次覺得夜來說的是如此正確。
所以……她為何要恨我?
而且,既這般恨我,為何……又要救我?
章五夜來風雨聲(5)文/流鳶子-
然而接著我才發現,其實,她也不是想救我。
不現在要我命,是想先來羞辱我一番。
「陛下,既然這女子想要冒充臣妾,不如便讓她留在這里觀摩這場大禮,看看一國之母,是不是她這般輕賤的人能夠擔得起的。」
「也好,便順你意吧。」皇帝點點頭,便叫人將我口中塞了布團,五花大綁地扔在角落,特意騰了個空檔,讓我能夠清清楚楚見識到這傳說中僅次于皇帝加冕的盛世大典。
夜來常說我偶有小聰明,但大體駑鈍,可是饒是我再駑鈍,當見到皇帝當著萬人之面,親手為洛妃戴上那金燦燦卻也沉甸甸的鳳翔之冠時,也看明白了那洛妃口中與皇帝的大喜日子是指什麼——不就是她在後宮之中苦心經營,技壓群芳,終于登上皇後的位子了麼?
其實吧,她既然已經是妃子,跟皇帝也肯定早已「大喜」過了,這封後之事,除了風光之外,我可不覺得有什麼好的,又要執掌六宮瑣事,又得對外裝得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打擊冒頭的,扶植能用的,還得假惺惺地酸溜溜地勸皇帝為了皇室子嗣雨露均沾,最近宮斗的劇上映得多了,看得也膩味了,想到「皇後」二字,我直接反應就是等同于吃力不討好兼步步驚心,而且,一般小說里開頭的皇後,基本都是最後會下台的那個輸家,如今就算那皇帝對洛妃是寵愛有加,帝王之愛,誰能奢求到白頭?
不過,如果以夜來那死腦筋,喜歡一個人單戀十幾年也不回頭的性子,當了皇帝也只喜歡一個人倒不是沒可能。
想到這點,我很大氣地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望著那龍袍男子清俊的容顏出了神,這男子與夜來如此相似,會不會……真的是夜來的前世呢?如果真的是夜來的前世,會不會也跟夜來一個性子,喜歡了誰,就只喜歡這個人一輩子呢?
呆發著發著,就忘了時間,待回神時,這盛世大典竟已落下帷幕,在眾人恭敬的叩拜中,那皇袍男子挽著洛妃,不,現在是洛皇後朝殿外走去,我正巧被扔在門口一角落,倒也沒錯過這一幕。
皇帝走得器宇軒昂,洛皇後的步姿也依然優雅端莊,十足十的母儀天下風範,經過我時,洛皇後輕蔑地瞥了我一眼,顯然是在笑我,賤婢,你有本宮這般的氣度麼。
我的確沒有,也不愛這般走路,更從未想過要做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我介意的倒不是她眼里的譏諷,而是我覺得……她分明是認得我的。
可是,她怎會認得我,如果那皇帝是夜來的前世,這洛皇後會是我的前世麼?可哪有自己的前世這般恨自己的,我實在百思不解。
還有我怎麼到這里的,又要怎麼回去,這些問題實在可惡得很,所幸身後的守衛們不溫柔卻很好心地打暈了我,讓我免于因為鑽研這些問題死于非命。
夜來說,我的腦袋就是木頭做的,鑽多了就要著火,我也這麼覺得。
章六夜來風雨聲(6)文/流鳶子-
當我再醒來時,是被人潑醒的。
我再度覺得我很幸運,因為當時我在做噩夢,一遍遍夢見自己在夜來的葬禮上徘徊,我想逃掉,一遍遍地跑到大門口,穿過門,卻一遍遍地回到他的靈堂。
鏡框里黑白色的他只微笑著看著我,不說話,我哭著求他,夜來,夜來,我說錯話了,我不是再也不想見你,我好想你,你回來好不好,可是他還是不說話,我便轉了頭跑,逃走了,卻還是回來了,周而復始,一遍一遍,我快要瘋了。
所以,還好,還好我被弄醒了,哪怕全身濕透抱著胳膊倒在泥地上冷得牙齒打顫,我慶幸我醒了,能對著冰冷的牢房,而不是冰冷的靈堂。
「你們先退下。」
一個柔柔的聲音在這清清冷冷的夜里響起,宛如鬼魅的私語,隨即,便有若干人恭謹地應聲離去,稀稀拉拉的腳步漸行漸遠,最終都听不見了。
再然後,一抹窈窕身影緩步靠近我的牢房,冷色的陰影籠上了我。
我不用看,已知道是誰,我也不想看,看著那張明明是自己的五官卻用憎恨的表情看自己,這場景實在詭異得可怕。
可我忽然有些激動,我想,她果然是認得我的,這半夜來了,一定是要跟我說點真相。
這麼一想,似是血液流動也快了些,那些潑在身上的冷水,竟也不覺得那麼冰涼了。
我撐著要站起來,不想讓她居高臨下地看我,只是許是真是凍著了,站起來便是一陣頭暈,我啪地一下,又坐到了地上。
「身子骨還是那麼弱呢。」
听見她一聲冷笑,話語里帶著濃濃的硝煙味兒,「你當年便是靠這可憐的樣子讓夜來天天記掛著的吧。」
我腦子里「轟」地一下炸開了,猛地抬起頭來瞪著她,「你認識夜來?」
心髒則開始超負荷地狂跳,讓我頓覺胸腔的結實度要不夠用了,與此同時各種猜測也開始在我腦中橫沖直撞——難道說,夜來曾來過這個時代?還是說,眼前這名剛被冊封的新皇後其實是來自與我相同的時代,並且與夜來是舊識?可是,為什麼會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呢,我在那時候,可沒見過這樣的人。
「你可知道,夜來到了美國後,與一名女孩子交往並且訂了婚?」她冷冷地看著我,臉部的輪廓線都是硬的。
我心一揪,有些底氣不足地回答,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我……他沒跟我聯系,我……回國後,他只見過……一次……」
她唇線一緊,隨即有些驕傲用滿是鋒芒的眼神扎我,「他的未婚妻,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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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要從女圭女圭抓起,討留言要從開頭喊起╮(╯▽╰)╭)
章七夜來風雨聲(7)文/流鳶子-
「你……」我一驚,望著她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開始變得尷尬,甚至有些慌張起來,說話的時候更加氣短,「那你的樣子……恩你別多想,他喜歡你……應該不是……」
說到這,我卻是整個臉皮都燙了起來,我這呆嘴在說些什麼,我分明不想讓她覺得夜來是因為她的長相像我才喜歡她的,可是這麼一說,不是反而像是在欲蓋彌彰以及炫耀麼。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她冷冷地一笑,忽然將白皙的手穿過欄桿,一把拽住我濕漉漉的頭發,「賈溶溶,不要把自己地位想得太高了!」
因為淋濕的緣故,這痛得來得格外清晰,我疼得齜起牙,伸手要去扯掉她作威作福的手,她卻在我舉起沾了些泥濘的手的時候,嫌棄似的將手抽了回去,同時,看著我凌亂的頭發以及發白的臉輕蔑而又惡狠狠地說道,「我原來的樣子,比你好看百倍!」
我頓時呆在那里,一時忘記了頭皮殘留的痛——難道說,這個女子是特意去將容貌整成我這樣,可是,這目的何在?
「我告訴你,」她抬起下巴,再度居高臨下地俯視我,「我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將你帶到這里,就是為了為夜來出一口氣!」
我更困惑了,怔怔地看了她一會,才啞聲問道,「……你,難道是會法術的妖精麼?」
她臉色一白,似是被提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往事,只咬了咬下唇,繼續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些,你明日便會死去了!」
可我想我大概沒有意識到最後一句的嚴重性,我腦子里都被另外一個問題充斥著,她話音剛落,我便激動地撲到欄桿前湊近她,「那你告訴我,那個皇帝,跟夜來到底是什麼關系!」
她被我撲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不由得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後,才抬起手,自豪地用手理了理鬢角的青絲,「他是夜來的前世,你難道才猜到麼?」
「果然……」我頓時全身酥軟了,心底有說不出的復雜滋味,難怪,會那般像……
這算不算夜來以另一種方式活在了世上,我的心情,像是輕松了些,又像是更沉重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他的了。」
「見到也沒用,」恨意森森的聲音穿過欄桿刺入我耳膜,「賈溶溶,是你害死了他,你毀了他一世,這一世,他不會再愛上你!」
我的身體頓時失去了溫度,仿佛連流動的血液也結冰了,不是為了那句「他不會再愛上你」,而是,她硬生生地撕破了我的保護罩,將我推到一個我根本便不願意相信的血淋淋的事實面前。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最後一晚是去見了你,賈溶溶,你這個賤人!你明明已經有老公了,還勾搭別人的未婚夫!」欄桿外的女子悲憤地顫抖著雙肩,涂著紅色蔻丹的指甲刺入了肉里,「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我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那些我努力想忘記掉的,那個清晨的記憶碎片在我腦海中慢慢拼湊在一起,漸漸清晰得讓我無法回避……
大概,也許,說不定,夜來……真的是我,害死的。
章八夜來風雨聲(8)文/流鳶子-
當清早被獄卒叫醒,並看到從欄桿底部被人塞進來一盤豐盛的死囚飯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了昨天漏過的洛皇後說過的話。
「你明日便會死去了!」
這不是詛咒,這是真的,從獄卒的口中,我曉得今日午時便會有一場將死囚斬首示眾的表演,而那主角便是我。
只是明明知道自己活不過幾個時辰了,當我捧著不算干淨的盆子吃著糙米飯加雞腿的時候,心情居然格外的平靜,胃口很好,慢慢地吃,細細地咀嚼古代的伙食,將那盆飯吃了個底朝天,讓旁邊的獄卒看得目瞪口呆。
夜來說我是個吃貨,無論什麼情況下都吃的進去,所以也特別好養,不鬧不生事,娶回家喂飽了就成。我當時的反應就是一邊繼續啃著奧爾良雞翅一邊惱羞成怒地踹了對面的他一腳,不過現在想來,夜來對我的許多評價,雖然損得很,但是都確切而中肯,夜來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沒有之一。
可是我又想,我能這麼平靜,大概是真的想贖罪了,如果真是我害死了夜來,在這世上還他一條命又如何。
只是,這一世的他什麼都不記得,即便看到我紅紅的血從脖子里噴出來流了一地,大概也沒什麼特別感覺吧。
當被綁著走上斷頭台,穿著髒兮兮的囚衣跪在粗糙的木板上時,我還是頂著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鄙夷的眼神,抬起頭來看著那高台上監斬的黃色身影。
印象中,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罪大惡極的犯人被斬首皇帝都不用來圍觀的吧,如今他也在這里看著我,不用說,自然是洛皇後拉來的。
也是,雖然不曉得她到底是怎麼變成我的樣子,也不曉得她怎麼自己來了這里混得風生水起後又將我拉來這里,但她千辛萬苦做了這些功夫,無非就是要讓我更痛苦罷了,我死的時候,主角不來看,她怎麼會甘心?
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怪她,這十幾年來我就經常在想,夜來會喜歡我,大概也只是因為先遇上我吧,如果不是我,夜來現在也許會和她幸福地在一起,生一大堆孩子,買一大堆女乃粉,洗一大堆尿布。
那黃色的身影依然動也不動地坐在台子上,帶些慵懶的姿態表明他對這場監斬其實一點興趣也無,反倒是旁邊坐著的洛皇後緊緊地盯著我,似是想最後從我面上找出些痛苦來獲得復仇後的快感。
「殺。」黃色身影一揮手,便無情地斬斷了任何可能的希望,然後,一身橫肉的儈子手便抽出我身後的木牌扔在地上,咕嚕灌了一口酒,噴在被磨得 亮的刀身上,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大家都已見過許多,我不用再描述。
好濃的酒味……
章九懷璧其罪(1)文/流鳶子-
我閉上眼楮,卻更清楚地嗅見那醇烈的酒香,李遠辰因為工作冷落我的時候,兩個人脾氣 起來誰也不讓誰的時候,我便會氣鼓鼓地拖著夜來去酒吧買醉,我酒量差,卻專喜歡喝烈酒,一杯下肚就醉得不成樣子,吐這里吐那里,吐得吧台髒兮兮的,老板見到我臉色便不好。我卻也不怕,這次吐了這家,下次便換一家,繼續拉著夜來一家一家地輪著禍害,A城幾乎所有的酒吧老板見到我都哆嗦,我儼然就一酒吧名人。
醉的時候,我便能感覺有人輕輕地握住我的手,將我抱起來帶走,再醒來的時候,我便是好好地在自己的床上躺著,因此我每次都醉得很安心,因為夜來不會讓我出事。
有一次,我明明醉得厲害,腦子里也不清醒,身體更是動不了,可就能感覺到有人拉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輕的說話。
那一句,我听得特別清楚,酒醒後,居然也沒忘記,我想,大概是因為听到那句的時候,我的心,真的疼了。
那人附在我耳邊,悄聲地,卑微地說道,「溶溶,這一世,你愛的是他,下一世……可以愛我麼……」
听著刀風臨近頸部的聲音,想著台上人那無動于衷的神情,我閉上眼楮,嘴角生硬地揚起,夜來,這一世,怕就算我決定愛你了,你也不會再想要我了……
※※※
我猜錯過很多事,有時連電視里騙電話費的有獎競猜也猜不中,只是沒想到,這次也猜錯了。
我想我是死定了,人生地不熟,地盤最大的皇帝跟皇後都想置我于死地,我怎麼都該死了。
我真的是沒想到,居然會有人來救我。
因此當儈子手啪地一下被暗器擊倒,隨即幾個黑色身影沖上來將我護在中心,其中一個將我往肩上一甩便要將我擄走的時候,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大哥,是不是跑錯場子了?」
是我稱呼得不夠尊敬麼?我到現在都還百思不得其解,為啥我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被這人啪地一個手刀砍上後腦勺,吧唧就暈過去了。
這群人真的是來救我的?我怎麼覺得倒像來綁架我的,不過打暈我總好過扛著我跑還往我嘴里再塞團破布,我昨晚被潑了冷水本來便有點受寒頭暈,再被人倒背著顛簸著跑啊跑可真是要吐出來的。
因此我再度覺得我的生活很戲劇性,這樣都死不了,再醒來時,已經是好好地躺在一張舒適寬大的床上,盡管手腳都被繩子綁著,但是身上卻一點傷也沒有。屋子里還點著檀香,這種淡雅又不會太過濃烈的香味總是讓人舒心,我感覺精神好多了,頭也不暈了。
「去稟報主人,她醒了。」
一個有些低啞卻不失柔美的女聲響起,隨即便是一陣腳步聲,我思索了下「主人」二字的意義,想來並不是宮里人的稱謂。
看來我還真是被從法場上劫出來了,而這群人見我醒了,便去通報他們的主子去了。
我一下子便好奇了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冒險將我這個剛穿到這世界不到兩天的人從皇帝眼皮子底下劫
章十懷璧其罪(2)文/流鳶子-
正巧有一雙手好心地將我扶了起來,讓我能夠靠著床沿坐起,房間的光線不算明亮,卻也足夠讓我將目前的處境以及屋子里其他人打量清楚。
是一間很干淨很簡潔的屋子,擺設樸素實在,基本沒什麼特別精致的裝潢,看起來倒有點像是供路人暫住的客棧。
「姑娘,你好點了麼?」
離我最近的床頭立著一個略顯高挑的碧綠色身影,方才說話的人正是她,此外,房里還有兩名侍女模樣的女子低眉候在一旁,看來身份並沒有這碧衣女子尊貴。
我定眼瞅向這為首的碧衣女子的容貌,竟不由得呆了呆,這女子生得好美,皮膚白白的,鼻梁高高的,頭發還有些微卷,渾身散發著一股異域風情,十分有混血兒的味道。
她見我只顧看她不說話,抿了抿嘴又問了一次,「姑娘,你好點了麼?」
我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麼地不禮貌,便急急點頭道,「恩好點了,謝謝你們救我。」
那碧衣美人也不說客套話,只是微微一笑,「我家主人想見你。」
「啊,」我有些尷尬,「好,好。」我也想問問這神秘的主人,為什麼要救我呢。
正想猜測這人到底是如何翻雲覆雨的大人物,敢跟當今皇帝對著干,門外忽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與此同時,一個清朗卻帶有幾分輕狂的聲音傳了進來。
「真是的,睡了兩天才醒,這人是豬麼?」
我頓時臉黑了一下,他口中說的豬……是指我?
不由得,心里無名火竄起——拜托,本小姐本來便玉.體欠安,睡了兩天也是被你們打暈的,你不說你手下下手太重,反而說我這受害者是豬?
一下子,這梁子便結下了,待一道飄逸的白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我便直接以不客氣的兩道眼刀直直地劈向他。
只是看清那人的面容時,我不禁一愣,嘴巴吐出的話這麼難听,人長得倒是不錯。
細眼如狐,薄唇如櫻,下巴微尖,面色略白,幾根金色發帶將一頭黑發束起,纏了幾圈便瀟灑地垂在腦後,走動時衣袂微動起風,碎發輕揚如絲,半隱在微光里,倒有幾分出凡月兌塵的味道。只是仿佛有多冷似的,一身月白色金邊錦袍將瘦削的身子裹得密不透風,腰間腕間均纏著滑順紫貂皮,脖子上還圍了一圈白色狐狸尾巴,不過不得不承認,這般打扮別有風情,尤其腰間選配的那塊海藍色美玉靈氣逼人,讓我不禁多看了兩眼。
只不過既然對方剛才都那般不客氣地損我了,我怎麼可以還繼續這般用星星眼看他讓他得瑟呢,因此,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他的美貌之後,我便毫不客氣地開始了反擊。
「大熱天的穿里三層外三層,你有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