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勇敢不是無所畏懼，真正的強大亦不是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若有所思地說出這句話，艾維斯驚奇地發現伊歐文斷掉的左臂正快速生長，長出完好的骨架，接著血管和皮肉也覆蓋其上。
「真是感人肺腑啊。」上空傳來諷刺的冷笑。紅龍突然自艾爾尼拉靜謐的天空出現，冷冷地注視著相依相偎的兩名人型生物。「心境的強大確實能掩蓋許多瑕疵，但是你們真的不想要那些唾手可得的東西麼？」
伊歐文斜眼看了看懷念已久的左手，很多時候她都在幻想回到十三年前拒絕坦桑克的好意邀請，繼續獨自一人生活在艾爾尼拉，讓整個世界都遺忘她，她也可以無視整個世界。沒有傷痛和背叛，沒有陰謀和陷害。艾爾尼拉是她一個人的，而她也獨屬于艾爾尼拉。
「你錯了。」伊歐文皺皺眉，輕彈了彈重新生長出來的左臂，霎時間那只手像水面的倒影，隨漣漪化成千萬碎片，最後如煙消散。「如果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為所欲為，那永遠都只是的傀儡。」她用獨手擁抱著精靈，「你覺得呢？」
「是的。」艾維斯毫不猶豫地點頭贊同。她忽然明白了在守護之間命運看守者對她所說的話，時至今日，她終于可以反駁對方自己的心靈並非不堪一擊。紅龍阿爾是她解月兌的沒錯，可如果沒有龍神插手，她仍有自信繼續壓制著令她自己都恐懼的破壞欲。
「我不會為了獲得龍族的協助拋棄原來的自己，你們死心吧！」艾維斯對著紅龍高喊，她的視線透過紅龍碩大的軀體投向更遙遠的地方。「我就是我，血精靈艾維斯-阿爾-拉蒙德。在古龍不肯將我記入族冊的時候就已經無法改變了。如果硬要我放棄一半的血脈，那請你們收回龍脈。」
話音未落，精靈的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妖冶的紫光。然而伊歐文卻沒看到，她欣慰地望著重新振作起來的精靈的背影，這家伙比預想的還要固執。但，這才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麼？
「你瘋了？！」紅龍不無驚恐地拍打雙翼滑翔到她們面前，用那兩顆比人類腦袋還要大的眼珠瞪著精靈，「你要毀了我？可我也是你啊！」
精靈艾維斯輕蔑地笑笑︰「你是什麼東西我還不知道嗎？」
紅龍化為人形，學著精靈露出同樣的表情︰「不管我是什麼東西，起碼我不會否認你的存在。所以說，你還是膽小鬼！」
精靈嗤笑了一聲，不作回應。
伊歐文悄悄退到一邊，這是艾莉兩個自我的爭斗，她不應干擾。只是不知道艾莉的這番掙扎要到何時才結束，而在天穹之巔看著她的諸神又會作何決定。
「想一想，艾莉。我們本來就是造物主創造齊魯維亞以後最獨特的存在，混合了地上界兩個高等種族的血統，自出生伊始咱們就注定與其他混血者不一樣。」人型紅龍循循善誘，「龍型的時候我出現，人型的時候你出現這樣共存不好嗎？何必要讓好端端的一個整體變成殘廢？」
精靈冷靜自持︰「那是以前。我不願意對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另一個意識控制我的軀體。」
「蠢貨，要是顛倒過來，咱們從小在埃寧多緹亞生活，現今苦苦相求留有一席之地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于我而言，你只是龍神強行創造出來符合龍族完美定義的木偶。」
听聞此言，人型古龍勃然大怒︰「你才是木偶！」
「怎麼，惱羞成怒了嗎？」精靈笑得開心，「想一想，除了這個虛妄的世界，你擁有的還有什麼？」她逼得紅發的阿爾步步後退，「我有百多年的記憶，背負著族人的希望，也是我和伊爾締結了火種之約。我有一個完整的人生，而你呢，你有什麼？」
「我有……我有……」人型古龍絞盡腦汁發現自己竟想不出反駁的話語，不禁無助地望向伊歐文，眼神里竟是受傷的狼狽，「伊爾……」
精靈也望著伊歐文，用那種伊歐文熟悉的帶有微微笑意和得意的神情。後者這時才發現精靈的眼眸不知何時居然變成了晶瑩的淺紫色，發現這點，再聯系那眼神里所攜帶的信息，伊歐文突然覺得毛骨悚然。她差點就釀成大錯了。
雖然一直告誡自己古龍和精靈都是她的契約者艾維斯，可有意無意間感情已偏向比較熟悉的精靈拉蒙德。這是最低級的先入為主的錯誤。艾維斯就是艾維斯，不是詭詐善辯的血精靈拉蒙德，亦非狂妄傲慢的紅龍阿爾。伊歐文想起阿爾在杜隆廣場上的演講和艾莉與光明大主祭蓋倫的對質，在無意間收攏所有高傲和輕狂，以自然而然的王者之姿睥睨天下的混血精靈才是真正的艾維斯。還有她們二人獨處時對方的別扭和體貼，種種碎片拼湊成完整的形象。
伊歐文霎時間明白了。直到此刻她終于確定了答案，好在不晚。
說不上是可笑還是可悲，這兩個靈魂為了爭奪意識的主導權費盡心機，都想以對方的疏漏贏得勝利，怎能想到她們都只是一部分，僅僅是一部分。
「艾莉。」伊歐文輕咳了一聲，像是要強調下面的問題，「你們覺得真正的艾維斯是你們之間的哪個？」
「真正的艾維斯當然是我！」精靈和古龍異口同聲。
「為什麼不試著重新接納彼此呢？」伊歐文稍稍降低了音量，「你們本是一體。」
「誒？」精靈稍有詫異，亞沙克人這是示弱的表現麼？
「要我向這只精靈低頭……」古龍顯然對此嗤之以鼻，「你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的不是我，是龍神、是龍皇，也是以利亞、是米薩。」伊歐文認真地說，「想一想，為什麼艾莉會在精靈王國長大，為什麼古龍的本性被壓抑。龍皇以莫須有的戒條迫使火龍王與伊安莉生生分離，而龍族又不願意承認新的子嗣。伊安莉在艾莉身上確實投放了很多希望，因為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艾莉的是她的母親。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混有精靈血統的半龍，或者說是混有古龍血統的半精靈。時間一去不改，這個事實從火龍王播下種子之時就已無法改變。」
看到對面兩名人型生物同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伊歐文不無僥幸地嘆氣。
只有完整的艾莉才了解不被母親認同的苦澀，而她們，僅僅是有所感悟。
「拉蒙德、阿爾。」伊歐文沒有再用昵稱，她牽起精靈的手，放在紅發阿爾的手上，「相信我，只有你們重新接納彼此並融合，才會是完整的艾維斯。」
站在清澈見底的湖面上，艾維斯滿心感激。
「還好你還是反應過來了。」精靈揉著發痛的額角，血眸里滿是劫後余生的慶幸，「听兩個自己吵來吵去又不能說話的感覺真不舒服，再那樣下去我怕自己真的會分裂。」艾維斯比出小拇指，「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就瘋了。」
伊歐文心有余悸，她忽然驚恐起來，如果這個艾維斯仍不是完整的艾莉，自己該怎麼做。
及時現身的火龍王給了她們最後的答案。
「我不得不承認你選了一個很精明的誓約者，阿爾。」布魯姆面帶微笑，「恭喜你，成年試煉結束了。」
「剛把母親的試煉結束你就來，夠了吧？」艾維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還真希望沒你這個父親。」
布魯姆不以為忤，他是真心喜歡自己唯一的子嗣，尤其是在她長了這麼大之後才得知她的存在，無形中，這喜愛還多加了一分愧疚。比起艾維斯，布魯姆的龍威近乎實質，這令伊歐文感覺十分不舒服，但她沒表露出來。布魯姆站在女兒身旁，比她足足高了一頭，他拍了拍艾維斯的腦袋，將目光轉向伊歐文︰「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嗎？」
「直覺。」伊歐文聳聳肩，「艾莉繼承了火龍王的風範，這點你承認嗎？」
布魯姆哈哈大笑︰「我倒希望她沒有。」
「喂，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忽略我。」艾維斯憤憤不平，在兩位至親身旁，哪里看得出她是所謂的王者。半精靈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然後伸長手臂環抱起雙黑契約者，「度溫的麻煩事總算結束了吧。接下來就該真龍大人您去解決那堆麻煩了。」
伊歐文輕輕親吻著契約者的耳垂，眼角的余光瞥到布魯姆尷尬地別過臉，卻沒有別的反應。
很簡單啊，布魯姆。
因為這個世界上真正最了解艾莉的人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卷四完結
這幾章狀態不太好吧。感覺有點對不起諸讀者君。
不過還好沒有偏離軌道。無論如何，多謝諸位的支持！（鞠躬
慣例求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