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烙 第十一章 風塵女子

作者 ︰ 千羽凌

繁華的垣市,處處都彌漫著一股子奢靡浮艷的氣息。作為全中原最為富饒的城市之一,這里聚集了諸多的達官貴族與豪門世家。他們重在享受,揮金如土,富家千金,紈褲子弟,講究的是排場與闊氣,其中屬南宮家系的權勢最為龐大。

而垣市的繁盛還有另一個原因,便是那坐落于垣市中街的陌上花開,被譽為中原的第一大青樓,此時正沉浸在喧囂與熱鬧之中,門庭若市,客如潮流。樓中的貴公子們來自五湖四海,比以往的生意還要興隆得多。

他們都是慕名而來,不惜跋涉千里,只為一睹這新來的花魁——血蓮的襲人風采。

據說這位血蓮姑娘不僅貌似天仙,人長得傾國傾城,而且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更別說那舞姿身段,更是惹得人魂牽夢縈,目眩神迷。作為似水的花魁,她只賣藝不賣身,那清麗的氣質更是襯得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月兌凡氣息。只來了短短一個月,便將陌上花開以前的紅牌,流年的花魁香玫給比了下去。

為此,香玫心中很是不悅,但礙于瑾娘對她的關照,終究是默默隱忍了下來。

這刻,陌上花開的大廳中坐滿了各地的華貴公子爺,都是在心焦地等待著血蓮的出場,只有其中一桌的兩名青年男子,此時正漫不經心地捧觴閑聊。

「怎麼,就連堂堂明顥山莊的莊主也來湊這個熱鬧,為了一名青樓女子不遠千里來至垣市?」一名身著灰色華服的俊逸青年笑著調侃道,為桌上的兩個杯子斟滿了酒。他便是全城首富南宮家的獨生子南宮翊,中原幾乎所有的大酒樓都屬于他們南宮家的管轄之內。

「南宮兄就莫再開我的玩笑了,明某只是雲游路經了此地,想增添些我的江湖閱歷罷了。」綠衫男子無奈地笑笑,舉杯輕呷了一口酒。他似乎很是傾心于素雅的服飾,那一襲淡綠色的長衫襯得他由內而外地透出了一抹溫潤之感。然而腰間那把從未離身的佩劍龍舌卻是不在。

「哦,是麼?」南宮翊把玩著指上的酒杯,微笑地看著好友,「不過說真的,這個血蓮姑娘倒的確是個美人胚子,待改日我介紹與明兄認識認識,或許能一解明兄的無聊哦∼」

「如此醉人的女子還是留給你吧,我就不用了。」明峙淵只是搖了搖頭,天底下的女子再多再好,他也不願去理會。他只有他的小菡,這段情,永生皆不變。

南宮翊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唇角微揚,悠悠品嘗著杯中之酒。

這時候突然響起了鼓樂作曲聲,如春風泠泠般綿延飄入了眾人的耳朵里。全場的氣氛瞬時間高漲起來,人人都舉目往台上望去——只見一名十歲的女子從後堂翩然而出,蓮步款款。身著了一襲水紅色雙蝶雲形千水裙,手挽紫霞羅牡丹薄霧紗,低垂鬢發斜插了瓖嵌珍珠的琉璃制寶鈿。淡掃蛾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眉間朱砂一點,嫣紅的唇角朝上微微彎起。

這個人是……

「小菡!——」賓座上驀然響起了一聲驚呼,眾人嚇了一跳,齊齊轉頭向後看去——只見明顥山莊的年輕莊主滿臉愕然地一頭站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台上的少女,滿眼的詫異和不可置信。

女子在听到這聲叫喊時,舞蹈的動作驀然一滯,下意識地回頭朝著台下掃了一眼,目光定在了那名素衫男子的身上,面上神色疏忽一變。

「你這是干什麼?快給我坐下!」南宮翊也是愣怔了片刻,不過只瞬間他便反應過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壓制住了明峙淵,起身對眾人頷首歉然笑道,「我這位朋友認錯人了,一時失態,還請諸位見諒。」

「血蓮姑娘請繼續……」然而當賓客們的目光再轉回到台上時,卻發現那名女子已然不見。

「血蓮妹妹因身體不適先回去了,接下來便由香玫來為諸位歌舞一曲罷!」一襲絳紫色華服的香玫對著台下眾人欠了欠身,隨後便和著曲拍舞動了起來。

沒了血蓮,場上的氛圍立即便消褪了大半。但香玫終究是紅透了一時的花魁,也甚是招人喜歡,大家並無太大的怨言。

「明兄,你剛剛為何……咦?」南宮翊剛想詢問好友方才為何會如此失態,誰料他剛一回頭便發現身旁的男子不知何時也失蹤了。

南宮翊此時也不覺浮起了一絲疑竇——莫非那兩人真的認識?

他站起身來,似是突然察覺到了某個目光,男子頓了頓,回頭朝台上望了一眼,對那人淺淺一笑,接著便轉身走了出去。

邵菡卿幾乎是飛奔著逃出了大廳,到了一棵大樹前停了步子,扶著樹干微喘著氣,臉頰泛起了兩朵紅暈。她深深地蹙著眉頭,神色茫然不已。

方才那個人,是峙淵哥哥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瞧他剛才那個樣子,應該是認出自己了……那現在該怎麼辦呢?她的確是很想念他,難道要出去跟他相聚一場麼?

——不,絕對不行。邵菡卿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和明峙淵會面的,倘若他們遇見了,明峙淵一定不會容許她繼續呆在這個地方,或許還會強制性將自己帶走。他再如何也不可能拋下他的山莊,一旦消息傳開了,父親和魑炎必定會來抓她,那她豈不是又回到了從前那種暗無天日的幽禁生活?

所以……她絕對不能夠暴露自己的身份。

邵菡卿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定了一下心神,剛想轉身回閣樓,抬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佇立于前方不遠處。

一襲淡綠色長衫飛舞在深藍的夜幕下,月華灑落在男子清俊的臉頰和英挺的身上,為他的整個人都瓖了一道細細的銀邊。那雙深邃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溫柔注視著她,萬千情愫盡埋于眼底。

「小菡,我好想你……」半晌,那男子輕啟唇齒,低沉的嗓音和著夜風被徐徐送了出來,猶似夢囈一般地縈繞于耳際。

邵菡卿當即瞳孔一縮,怔怔地望著他。這一瞬間,她仿佛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眼前的這名男子好似陪伴了她穿越過千年的時光,從未離開過……

然而只是剎那,邵菡卿便立即回過神來,極力壓制住了自己內心所泛起的波瀾。胸腔中仿佛有千斤巨石重重堵壓而下,令她喘不過氣來,然而她卻不得不強忍著這種苦澀。

緋衣女子向前走了幾步,抬起一雙清澈的眸子望向前人,問道︰「公子是來尋人的麼?想要找誰可以告訴我一聲,血蓮去幫公子找來。」

此刻的明峙淵只覺心中酸楚無比,他無奈而悲涼地看著這名假裝與他陌路的女子,嗓音低沉,「小菡,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寧可淪落風塵也不肯與我在一起,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了?」

听他這麼說,邵菡卿心下一顫,只覺胸口中再度涌起了一股酸痛之感,好似排山倒海般撲面而來。一顆心都要被揪起來了,眼淚也幾欲奪眶而出。然而她仍是在拼命壓抑著自己,面不改色地望著他︰「我叫血蓮,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天下之大,出那麼些個容貌相似的人也不足為怪。」

「我肯定你就是小菡,就算是你化作了灰我也認得出來,怎麼可能認錯?!」明峙淵有些激動地上前緊緊扣住了女子的肩膀,大聲說道。

邵菡卿只覺肩上一痛,卻並沒有立即掙扎,只是怔怔地凝視著他,「公子……」

邵菡卿後來覺得,倘若這個狀態再持續那麼半刻,她估計就會心軟了,或許真的會跟他回去也說不定。

她始終都覺得,自己虧欠了明峙淵太多太多,這份情債,是她無法償還的……

「誒呀,小弟方才還在四下尋覓,明兄究竟是去了何處,不想卻在此處偷會佳人啊……」一把金邊折扇適時地挑開了置于少女雙肩的手,懶懶地道。來人正是南宮世家的少爺——南宮翊。

「這是我和她的私事,不用你管。」明峙淵漠然開口,目光依舊片刻不離地望著那名女子。

「私事?」南宮翊眯眼一笑,手搖折扇緩緩而道,「血蓮姑娘是在下傾慕已久的意中人,而我自小便是與她相識,明兄若是不信,可去詢問家父。」

「自小相識?呵,為何從未听你提起過?」明峙淵子冷冷一笑,不以為意。

「哈哈,此等瑣碎雜事何必見人就說的。」南宮翊笑著把扇一收,一伸臂摟緊了跟側女子的腰身,在她耳畔輕語,「你說是麼,蓮兒?」

邵菡卿秀眉微蹙,顯然是對這男子的舉動很是不悅,但眼下的她毫無退路,唯有將這場戲給演完了。

「是呢,蓮兒上次說過有禮物要送給翊哥哥的,我們快走吧∼」女子對著南宮翊嬌聲笑道,伸出雪白的柔荑牽起了他的手,完全沒有去看明峙淵一眼。

灰衣男子挑了挑眉,順勢也環住了女子的肩,他側過頭去對著一旁尚在發愣的明峙淵頷首告道︰「小弟有事先告辭了,改日再同明兄共飲。」之後便挽著女子翩然離去。

此時的庭院中清寂漫漫,唯有明顥山莊的莊主一人獨自站在月色之下。他怔怔地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回想著方才那女子的嫵媚笑靨,內心迷惘——如此浮艷的笑容,會在小菡的臉上出現麼?

小菡如今應當是在西域幻溟宮之中,按理來說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莫非,他真的是認錯人了?

明峙淵剛想追上去再弄個明白,耳邊突地刮起了一陣涼風。他迅捷地閃身出指夾住了那一枚飛鏢,拆下了鏢上的那一張小紙條。

「如欲拿回龍舌,則至南疆取得定魂珠。」

明峙淵無奈地扯了扯唇角,扶額淺嘆——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來了任務。

他最後瞅了一眼那個方向,嘆了口氣,縱身一躍便消失于夜幕之下。

寧靜的夜晚,冷風吹著枝葉發出了簌簌的輕響聲。月色灑落塵埃,地上所投映出的是花枝樹葉的剪影,搖搖曳曳的。邵菡卿側頭望了望遠處那已然消失的身影,無奈地闔上了雙目。

不是她無情,而是她真的無法與明峙淵在一起。他們二人自兒時起便已相識,彼此之間太過于熟悉,自己一直以來都將明峙淵看作是親哥哥一般,這怎能產生愛人之間的情感呢?

世間無奈之事甚多,任誰都無可避免。嘆只嘆,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我要走了,方才多謝公子為我解圍。」邵菡卿漠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道了一句。

「姑娘請留步。」南宮翊拉住了正準備離開的紅衣女子,微笑地看著她,「既然姑娘也說是在下幫了你一個大忙,那姑娘是否該表示一下以報謝恩呢?」

南宮翊深深地凝睇著她,那一雙不知傾倒了多少女子的桃花眼,在夜色的輝映下隱隱透著幾分蠱惑。

「對不起……血蓮真的不舒服,改日我再答謝公子吧……」邵菡卿扶額低聲說著,此刻的她只覺喉中干澀得難受,一種異樣的饑渴之感逐漸在她的心底曼延開來。

可惡,又是那種感覺!自從邵菡卿上次莫名其妙的暈倒之後,她便時常會有這種怪異的反映——那是對鮮血的渴念。

所以她現在就只想盡快離開這里,因為她不知道還能克制住自己多久。

邵菡卿剛一轉身,不想卻被一個拉力猛地扯了回去,男子的嘴唇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印了上來。

邵菡卿驚愕地愣在原地,一時間全然忘了反抗。只覺得南宮翊那柔軟的唇瓣在她的唇上緩緩游走著,而後他輕輕開啟了她的唇齒,一絲腥甜的液體滑入了她的口中。

——是血的味道!

邵菡卿當即心下一悚,雙手用力將他推開了去,瞪大了雙眼。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誒呀,沒想到在下一時激動,竟然連舌頭都咬破了呢。」南宮翊粲然一笑,抬指抹了抹唇,「這一枚香吻就當是姑娘的謝禮好了,改日我再來拜訪。」說完,他輕搖折扇揚長而去,邵菡卿則是滿臉羞惱地站在原地,憤憤地瞪著男子漸遠的背影。

等等……那種感覺怎麼突然間消失了?

邵菡卿這方詫異地輕撫著自己的心口,方才那種對血的渴念,此刻竟會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莫非是因為她飲了南宮翊的血的關系麼?

不可能的……以往她自行解決的時候,可是要飲下整整一杯的鮮血才可以恢復原態的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邵菡卿怔怔地立在原地,心底一片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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