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鷹的機甲工廠就建在學校附近的一座山里。那座山韓崢曾經打那兒路過幾次,從外表上來看,他絕對想不到那里竟然隱藏著如此巨大的一座工廠。就像整個山已經被掏空了,只能從外面隱約看到山的輪廓,內里卻是一個完全現代化的世界,讓人一見之下不禁嘆為觀止。
韓崢跑步進入山區的時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圍人的表情。不出他的所料,不僅像他這樣的人類對此大山中的奧妙感到驚奇,就連平時總不可一世的機甲學生們,也都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震驚。大約除了上次葉幸單手將一個機甲摔得半死外,這是韓崢第二次在他們的臉上看到驚奇的表情。
帶領他們進入大山的教官明顯回頭掃了眾人一眼,見到他們一個兩個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滿臉驕傲的神情。看上去這座工廠在集鷹人的心目中,是非常值得驕傲的。
韓崢他們以班級為單位,依次進入工廠內部各個部門參觀。對那時的韓崢來說,機甲工廠里繁雜的分類和系統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東西。雖然一直有教官在旁邊做講解,每個車間的玻璃牆上也有關于機甲的介紹。但因為種類實在太多,韓崢一時也記不住多少。倒是听到旁邊不少機甲同學在那里興奮地嘀嘀咕咕,將自己僅有的那些機甲知識,毫無保留地說給同伴听。
韓崢和劉曉晨夾雜在隊伍之中,身邊幾乎全是人高馬大的機甲,偶爾能听到他們用不屑的語氣談論渺小而柔弱的人類,順便贊揚一番他們機甲種族的強大與威武。
負責帶隊的教官也是個機甲人,自然不會像葉幸那樣為人類說話。學生們偶有放肆的言行他只當沒听見,只要不是做得太過分,他永遠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韓崢他們在工廠里參觀了一整個早上。見識過目前單體星上最小的機甲,那幾乎很難用肉眼分辨,在戰斗中主要起到破壞的作用。通常利用他們極小不易被發覺的特點,潛伏在敵軍的機甲之上,以探測消息,有點像是間諜的工作。
有最小的自然也有最大的機甲。當韓崢他們進入某個車間,見到了傳說中單體星球上最大的機甲時,心中便猶如有一萬頭草泥馬瞬間跑過。那東西幾乎無法用語言形容,因為太過巨大,以至于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他的基本形狀。
每個人都只能看到一部分,而且是非常小的一部分。當時韓崢站在一個玻璃大幕前,努力想要透過那電子屏幕看清里面的情況。那里面似乎有數據在處理,各種奇怪的符號從眼前閃過,像是在計算著什麼。
韓崢本以為那是某台平板電腦,但隨即便听到教官在身後冷冷地說道︰「這是他的眼楮,其中的一只。」
韓崢仔細回味了一下這句話,不置信地回頭掃了教官一眼。要知道這面前的屏幕幾乎有兩層樓高,他必須很費力地抬起頭來,才能看到屏幕的邊緣。而教官卻說,那只是機甲的某只眼楮而已。由此可以推斷出來,這整台機甲到底有多麼龐大。
劉曉晨忍不住湊過來,暗自驚嘆道︰「韓崢,這太了不起了,這麼大的機甲簡直所向無敵啊。」
「哼,天真。」一個嘲諷的聲音傳了過來,韓崢扭頭一看,發現季淵正站在不遠處,手里依舊把玩著他時常玩弄的那把軍刀,笑得一臉高深莫測,「這種東西,放到星際戰爭間,也不過就是一粒灰塵罷了。」
說完他扭頭便走,似乎對這些東西並不太感興趣。韓崢注意到,季淵走過教官身邊的時候,那個平時向來眼高于頂的機甲人,身體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他像是想要立正站好,但季淵卻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于是那教官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眼睜睜地目送著季淵離去。韓崢並不清楚季淵是什麼樣的身份,只是對他的背景略有耳聞罷了。他想象不到季淵在學校里什麼樣的存在,但那些機甲和教官們卻很清楚。
可以這麼說,這座機甲工廠季淵或許還沒斷女乃的時候就來過了。這里面的很多東西,實際上就是完全隸屬于他和其他某幾個大家族的。作為這座工廠實際上的主人之一,他自然不會對此陌生。相比起其他人的少見多怪,他會如此淡定真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當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季淵雖然高傲,倒也挺守規矩,沒有要求特別待遇,甚至一直從頭和大家參觀到尾。
那天他們最後參觀的車間正在進行機甲的最後調試。一般在這里的機甲,都已經是合格品,只需要經過復雜而精密的實戰操縱和高試,便可以出廠了。
韓崢他們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巨大的車間里正在進行著一場戰斗。那是韓崢從來沒有見過的機甲模樣,看上去有點像人,但又有獸的形態,身後各自都有一條長長的尾巴,就像是一條靈活的響尾蛇,每次交手的時候尾巴上的鱗片抖動,給人一種一觸即發的感覺。
這兩只機甲有著人的臉孔,身體卻是哺乳動物的模樣。韓崢分辨不出那是老虎還是獅子的肉身,或許是豹子也說定。總之這兩只機甲異常奇特,像是很多零件拼湊而成,具備了多種生物的形態和功能。
韓崢他們一行人當時站在三樓上,隔著巨大的圓形玻璃幕向下張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兩只機甲爭斗的場面。旁邊的兩間小隔間里,各自坐著一個操縱師,看他們專注的神態,似乎讓人聯想起了職業電腦游戲玩家。韓崢腦中的記憶雖然不完整,但大部分關于地球的記性還保留著。每當有熟悉的場景出現時,他那記憶的閘門就會瞬間開啟,那些零碎的片段會剎那間閃過。
像這兩個人給他的感覺就極像是在玩電腦對戰游戲,只不過他們現在操控的不是電腦屏幕中的人物,而是真實存在的東西。這似乎更令人覺得刺激,連韓崢這樣心性平和的人,也不禁有些躍躍欲試起來。他想象著自己有朝一日從集鷹畢業,操縱著屬于自己的機甲與人戰斗時,會得到怎樣愉悅的體驗。
其他機甲同學很顯然也非常亢奮,被這活生生的機甲點頭激起了斗志。大家似乎也暫時忘了人類與機甲的爭斗,同時都將注意力放到了底下的那場實戰中。
那車間的戰斗場就像是古羅馬的競技場,呈圓形分布,兩個機甲在其間有很多的空間可以利用,加上他們極強的彈跳性,有幾次甚至一躍而起,直接貼在了玻璃幕上,與幕後參觀的學生眼對眼瞪視著彼此。
每次當他們撞到玻璃幕牆上,周圍的人都能很清晰地感覺到玻璃的震動。那震耳欲聾的響聲總會讓人忍不住一凜,像劉曉晨這樣膽子比較小的,甚至無意識地會往後退小半步。
韓崢的心其實也有些發怵,但他經過陸戡這些時日來的非人鍛煉,心智已被磨煉得相當出色。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都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量以平常心對待每一場變故。
所以當底下那兩個機甲真正發生故障而失去控制時,他居然是在場僅有的幾個冷靜的學生之一。當時這兩只機甲在結束第一輪的戰斗後,分別被注入了某種藥劑。結果第二輪的比試剛剛開始,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顯然那藥劑在他們的身體里發生了作用,令到他們突然發起狂來。他們的身體像被吹了氣一般,迅速地膨脹起來。那皮膚血管撕扯的疼痛似乎刺激到了他們,令原本一直□縱員控制的機甲瞬間崩潰。
就在他們的身體無節制地膨脹時,他們的情緒也到達了可怕的臨界點。操縱師顯然發現了這一點,試圖讓他們冷靜下來。但機甲卻已經月兌離了控制,變得極為瘋狂。他們在底下的戰斗場里嘶吼了幾聲後,痛苦地縱身躍起,直接跳上了三樓,其中一只甚至狂爆地打碎了一塊玻璃,整個身子迅速地躥了出來,落在了學生堆里。
這些學生很多雖然上過軍校,卻沒有經歷過殘酷的實戰演練。換句話說,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面臨直觀而危險的生命威脅。這不是在演習,也不是開玩笑,這是真正的性命之憂。
危險突然降臨,就像滴入油中的水滴,迅速令整鍋油都爆炸開來。大家在最初的震驚之後,紛紛返身逃竄,就連平時鎮定自若的教官們都臉色發白,雖然沒有落荒而逃,卻也如臨大敵。
他們比學生更清楚,失去控制的機甲究竟有多危險。像這兩只人臉獸身的機甲,攻擊力極為強大,幾乎可以在瞬間掃平這整棟樓的學生。
而這些學生,是集鷹新一年的精英,代表了集鷹新生的最高水平。如果就這樣被殺死,後果不堪設想。
韓崢在變故發生的一剎那便做了決定,那就是逃跑。他一眼便分析出了敵我勢力的強弱,深知在場幾乎沒有人可以制得住他們。
他的那些機甲同學,別看平時耀武揚威的,在人類面前似乎非常強大。但一遇上真正的機甲士兵,他們其實也很脆弱。現在的他們,和自己沒有差別,一旦被那兩只家伙沾上,便會有性命之憂。
韓崢只記得自己沖劉曉晨喊了聲「快跑」,隨即便鑽進了人群中,向著出口的方向狂奔而去。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陸戡家後面的那座大山中,身邊虎狼環飼,腳下荊棘滿布,死亡的陰影如同巨大的烏雲,瞬間籠罩在了他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