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大床上,仰面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和上面呈現百合花形狀的吊燈,臉上敷了傷藥的地方一陣陣又麻又燙。房菁菁他們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外面吃東西。剛剛葉獨一說完話,就被阿九叫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年錦和房菁菁幫我用雲南白藥敷了傷口之後也催促我先去睡,畢竟這一天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復雜,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接受和消化的,還不如睡一覺,也許醒過來的時候可以想通什麼。
床上的被子和枕頭都非常柔軟舒適,讓我開始想家。
外面的鐘聲敲了幾下也沒有听清楚,也許已經夜深了。本來還想再考慮考慮前路,但是一會兒我的意識便模糊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低沉的轟隆聲驚醒。外面像打雷一樣轟隆隆巨響連成一片,整個床和床邊的櫃子上擺放的書本都在這巨大的聲響中微微顫動。我捏了一下胳膊,確定不是幻覺或者做夢,抬腕看表才發現手表早就在安檢的時候弄丟了。走到窗邊偷偷掀開窗簾,看到遙遠的天際有一道道模糊的白光閃過。
「這,這是地震了?」我花了三秒鐘時間反應過來,翻身連鞋都沒穿就往外跑。這里雖然是四合院平房,但要是塌了被牆砸了估計也得玩兒完。我腦子里居然絲毫回憶不起來以前看過的那些地震求生指南,看來之後得好好補課——什麼躲在床下面,躲在床和櫃子空隙處,躲在床旁邊,也怪這些雜七雜八的理論經歷了各種闢謠討論後已經讓我分不清楚那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
跑出走廊跑到客廳的時候我一邊喊著︰「快醒醒,快出來!地震了!」一筆那驚恐地躲開頭頂上搖晃不停的枝形吊燈,縮進那個有電燈開關的牆角我使勁地按動電燈開關,但怎麼按也不亮。干脆往外面跑,黑茫茫一片只有門邊掛鐘的指針發出幽綠色的熒光,才12點多一點,我居然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停電了。」在外面連綿不絕的轟隆隆的可怕聲響中,我心里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黑燈瞎火又地震,外面還可能有喪尸,本來要伸手開門的我猶豫了一會兒,遲疑地把手從門上拿開了。放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打算支撐一□體,手卻突然模到了一個圓圓的帶毛的東西!「啊!」我大叫一聲,全身的寒毛都唰唰唰地豎了起來,往後一跳,那東西居然拿伸出了兩只像鐵鉗一樣的胳膊,把我用力拉了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知道情況不妙,一揮過去,只听「撲」的一聲,那個黑影「唉喲」一聲,雖然勉強讓開了頭,但胸口結結實實挨了我一拳,他一邊笑著一邊讓開,咳嗽著說︰「小金你力氣真大,這是要謀殺啊!」一听聲音就知道是死不正經的年錦。」人嚇人嚇死人你知道不?「我恨不得踹他一腳。年錦一邊揉著胸口一邊傻笑著說︰「這不是看你精神壓力太大,幫你減壓麼?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有奉獻精神更英俊帥氣的人肉沙包嗎?」
我氣不打一處來,但現在畢竟是非常時刻,便拉著他讓他去院子里面躲地震。年錦總算緩過一口氣來,制止了我的舉動,說︰「不用擔心,不是地震。」
我疑惑地看著他,又听了听外面的響聲,慢慢變得稀疏,地面和吊燈的晃動竟然也平息下來,便站在原地沒有動。
「當」一聲震耳的掛鐘聲響起,我正好站在掛鐘旁邊,又被嚇了一跳,據說偶爾的心跳過速有益于健康,但這樣長時間不斷往返持續的心跳過速真是要人命!如果不是我這幾天有素質的一丁點兒提升,估計已經五體投地口吐白沫暈倒了。
鐘聲響後正好是12點半,黑漆漆的夜步入了最深的靜謐。但這靜謐僅僅持續了不到十秒,外面的馬路上突然響起了各種尖利刺耳的警報聲,仔細辨認還能發現既有救護車,警車,還有消防車來回穿梭,紅藍相間的燈光閃爍不停,從院子的小圍牆頂上透過來。
年錦讓我坐下來,房菁菁好像還留在房間里沒醒,沒有出來客廳,潘滿滿和葉獨都不知所蹤。
「外面是怎麼了?」我心里隱約有不祥的預感。
年錦在黑暗中被紅藍燈光映出的臉上神色復雜,遲疑了一會兒才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沒什麼,應該是王大校白天所說的對金淵譚營區的清洗。」
我驚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清洗,這聯想到外面的巨響和仿佛地震一樣的晃動,一下子便明白了一切。
「放心,之前已經做了疏散,不會有太多無辜的人卷入的。」仿佛是為了平息我和他自己的心情,年錦又加了一句。
我點點頭,抱著腿坐在沙發上,用下巴抵著膝蓋。腦中不知怎麼又浮現起了從營區逃出來時看到的中央電視塔倒塌的情景,四周雜亂的車聲、警報聲離我遠去,原本看電影一樣的心情也緩緩消退。一種無法言明的東西血淋淋地呈現在我眼前,和在浴室時候面對的漆黑的壓抑不同的是,這次它不再是無聲地默片,無數硝煙、爆炸聲、還有哭喊聲和斷肢殘臂仿佛初見王大校時候遇到的那枚失誤的反坦克炮彈一樣奔涌出來。
這些可怕的場景從眼前流過,像一條月光下長河里面的波光粼粼,一片片細碎的光亮就是一幕幕殘忍的景象,他們隨著波浪紛涌扭曲,我居然隱約想起了很遙遠很遙遠仿佛一個世紀前的大學春游,金淵譚公園里面的櫻花和人們微笑著合影的臉龐。
「我們該怎麼辦?」我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
年錦手指也有些微微顫抖,他默默點了一支煙,背過我去免得煙味往我這邊走,抽著煙說︰「我也不知道。」
「那些轟炸機能消滅喪尸嗎?」
「希望如此,但不一定。」
「我們真的不應該去幫助政府麼?」
「政府不覺得自己需要我們的幫助。他們永遠也不會覺得自己到了山窮水盡需要依賴異能者的地步。」
「那我們逃吧。」
「恩,無論是逃走還是殺喪尸,我都和你一起呢!放心。」年錦轉頭看我,眼楮亮晶晶的,像那天在空中四合院的星空下。
「自己努力活下去,就是對身邊的人愛你的人最大的安慰。」我喃喃道,不知什麼時候眼角濕潤了,爸爸媽媽的臉龐在黑暗中閃現,但是瞬息之間又消失了,「年錦,你也不能死,我們大家要努力活下去,我,我再也不自己逃走了。」
年錦模模我的頭,沒有再說什麼,他的手溫暖厚實,仿佛在告訴我信任和依賴。
「這下好了!全城宵禁,望台朝日宣文交通管制!」潘滿滿的大嗓門穿透門簾傳進來,他灰頭土臉的進來,頭發上都是灰塵,身上帶著一股燒灼的焦糊味兒,進門之後就月兌了不太合身的棉衣,踢掉了靴子。
「小金你醒了?」他驚訝地看著我。「少說廢話,葉獨他們呢?」年錦有些焦急地站起來問道。
「去安排出帝都的車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潘滿滿喘著粗氣把自己塞進沙發里,抓起桌上的不知道是誰的水杯,胡溜溜灌了一大口水,「幸好我跑得快,金淵譚釣魚台那一溜兒全被管控起來抽血化驗了。」
「現在外面還能走麼?走去哪里?」年錦和我異口同聲地問起來。
「現在肯定不能走,街上全是警察和軍隊,在調度明天管制的路段,把路都堵死了。明天白天還有一段時間不管控,咱們到時候就看葉獨和九姑娘的神通了!」
這幾天為了擔心被追蹤,我們連手機電話都不敢用,甚至沒敢給爸媽報平安,這時候估計爸媽大約以為我已經在海東區掛了。听罷我疑惑的問道︰「我們這幾個人出去的時候不會被抓起來麼?」
潘滿滿甩甩頭,說︰「明天開始,海圓三公里要疏散成無人區,我們混在疏散的人群中走,先去北邊機場那一帶的疏散安置點,之後見機行事。要是危機沒有擴散出來,我們就呆著,否則腳底抹油——馬上溜。」
「明天疏散的具體情況如何我們會被政府控制行程居留地嗎?」
「還不清楚,疏散的消息也是九姑娘那個神通廣大的老爸通知的,不知道官方怎麼說。官二代真是好啊,想想當年的史胖子"潘滿滿搖頭晃腦地嘆氣。
年錦對潘滿滿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住口。房菁菁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一次站在走廊里面,電力一瞬間恢復了,她臉上沒什麼表情。我揉揉眼適應突然的光亮,見她臉色好了很多,也沒有和潘滿滿計較什麼,只是走上前詢問是否知道六號營地那些海東區平民轉移去哪里了。」這個我也問了九姑娘,畢竟可可在里面。「潘滿滿說,」可連她也不太清楚,只說在北邊,很安全。」
房菁菁沒有再說什麼,她本來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只是坐在旁邊呆呆看著茶幾上擺放的雜物和杯具,不用問也知道在擔心史胖子。以前我一直以為房菁菁和史胖子之間的關系沒那麼好,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她的頭發梳理成一個馬尾,看起來干練了不少,似乎恢復了那麼點兒空手搏喪尸的女王範兒,但是在研究所受到的折磨讓她性格變得越發沉郁,讓人惋惜。
話說回來,其實我覺得可可和史胖子跟著那批達官貴人倒應該是很安全,除非他們也被感染了——想到這里我打了一個寒顫,不願意再想下去了。
「我們還能去救可可和史胖子嗎?」我問潘滿滿。他臉色一下子就黑了,想了半晌才咬咬牙說︰」很難,幾乎不可能。「年錦見氣氛一下子悲慘了下來,拍了拍潘滿滿的肩膀說︰」先安定下來再慢慢想辦法,只要有緣分一定會再見的。」
「年錦哥說的沒錯,明天我們先去收集裝備,跟著疏散,等到了北邊轉龍觀那里再想辦法!」潘滿滿臉色黯然,但畢竟是男生,得拿出一些男生的堅強來,「咱先得自己活著,才能去救別人!不然把可可救出來,也是跟著我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