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罌站在蘭心殿台階上,深深地呼吸了幾下,微涼的空氣鑽入心肺,頓時讓她清醒了幾分。望著珠簾後隱隱露出的身影,那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的女人,此時的身影卻透著一種似曾相識的孤獨。
她眼眸一黯,前世也讀過不少史書,自古帝王不都是如此嗎?沒想到自己在這世間的母親,也是這樣一位孤獨的君王。
寂靜的殿宇中飄著縷縷燻香,一漾一漾地涌進鼻息間。月罌將身後跟著的婉兒和幾個宮女留在了外面,獨自向內室走去。軟榻上斜倚著的熙蘭見月罌進來,忙向她伸出手去,眼角含笑地喚道,
「月兒,來這里坐。」
月罌向她行了禮,上前坐在了她的身旁。
熙蘭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昨晚睡得可好?」
月罌笑了笑,點頭說好。
熙蘭輕輕撫模著她消瘦蒼白的臉頰,言語里帶著一絲憐惜,
「這兩個月來,看著你水米未進,日漸消瘦,母後真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以後萬萬不可再出差錯了,知道了嗎?」
月罌怔怔了片刻,才輕點了點頭。
她的情緒看起來沒有昨日那麼激動,只是與月罌隨便閑談了幾句,就以自己身子乏為借口,匆匆地打發走了她。
月罌走後,莫大的蘭心殿只剩下南宮熙蘭一人。她坐在外殿高高的紫木雕龍椅上,雖然已經三十幾歲,可容貌卻依然清麗秀美。望著月罌離去的方向,她眉梢微微上揚,神色喜怒難辨。
虛掩的門外依舊冷冷清清,冬日的寒風夾雜著一片枯葉沿著門縫吹進,在玉石鋪成的地面上打了個轉,最終緩緩地停了下來,整個殿宇又恢復了先前的寂靜。
已是深冬,呼氣時都是白蒙蒙的霧氣,飄了一會兒,漸漸地轉淡轉淺,最後消失了蹤影。慵懶的太陽在淺藍色的天空中留下一個淡黃色的光暈,朦朧地散發著柔和溫暖的光芒。
月罌走出蘭心殿不遠停了下來,她幽幽地念道,
「……母後?」
想到了昨日熙蘭寫在手中的那幾個字與今日的態度,月罌心里隱隱泛起疑惑,這反差也太大了。本打算今日問一問她為何偷偷在手心寫下那幾個字,可這種奇妙的氣氛讓月罌不由得多了個心眼兒,明明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咽了回去。
身後跟著的婉兒見她停下,緊走了幾步問道,
「公主,現在要回去歇息嗎?」
月罌輕輕地呼了口氣,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在前世生活了十幾年,如果不是處處對人提防,那養父母留下的遺產,早就被身邊的人瓜分了,她哪還能留下半分?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比常人多了幾分敏感吧。想到這,她沖婉兒笑笑,搖了搖頭,
「時間還早,你陪我逛逛王宮,讓她們先回去。」
婉兒猶豫地看了看她清瘦單薄的身子,仍有些不放心,
「公主真的要走嗎?讓轎子在後面跟著吧?」
月罌搖頭一笑,她知道自己在這里躺了十年,醒著的時間也太過短暫,身子虛弱是必然的。只是此時的她,也沒先前那麼嬌弱。
婉兒答應了一聲,轉回頭吩咐身後的其他宮女先回去。
「公主,順著這座橋一直走,就到了賞月殿,是離女王最近的宮殿,再往外,依次是各個公主的殿宇。」
順著婉兒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賞月殿中那座三層小樓的一角,細密的枝椏間,一角朱紅色的房檐顯露出來。
「穿過對面的這片林子,就是王宮最大的花園,里面春夏秋冬各季的花都有,煞是好看,公主要不要去看看?」婉兒眨巴眨巴眼楮對月罌說。
月罌回過頭看了看她,似乎很久沒看到這麼真誠的笑容了。總是有各種各樣人對自己虛情假意,如果不是自己繼承了那麼一大筆遺產,又有誰會對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點頭哈腰。
此時,被婉兒這麼單純的笑容感染,對著她也是燦然一笑,
「好,去看看。」
見婉兒呆呆的盯著自己,月罌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
「還不走?看什麼呢?」
婉兒緩過神來,樂呵呵的說,
「公主笑的真好看,婉兒很久沒有看見公主這麼精神了。」
月罌秀眉一挑,這恭維話讓她說得如此自然。被她這麼一說,心里竟十分愜意,又伸出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
「你這小嘴,可真會說話。」
這王宮的花園真不是一般的大,處處可見亭台樓閣,皆是雕梁畫棟,美不勝收。石砌的小橋繁華而又不張揚,泛著薄薄霧氣的湖面,仿佛仙境般縹緲。
兩人沿著彎彎曲曲石子鋪成的小路緩慢地散步,似乎走也走不完,如果沒有婉兒,她是肯定會在這里迷路的。也正如她所說,這園子里種滿了春夏秋冬各季的樹木花草,那些越發青翠的松柏,筆直光滑的青竹,也讓整個園子顯得沒有入冬時節那般冷清。
「公主,如果累了就到前面的亭子那里休息休息。」兩人走了很遠,婉兒指著不遠處假山上的小亭子對她說。
她點了點頭,還真有些累了,自己前世的身體雖然不錯,可此時這個畢竟嬌弱了十幾年,現在多走些路程,頭上就滲出一層細細汗珠。
兩人向亭子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從里面傳來了女人的笑聲,月罌不由得停了下來。雖然里面的人很小聲的和對方說話,可離著不遠的月罌卻听得清清楚楚。
「花尋,一會兒來我的魅影殿坐坐吧,你都好久沒來過了。」嬌滴滴的女聲傳來,做作的腔調讓月罌打了個冷戰。
估計是哪個女人和相好的在這里幽會,想想也覺得無聊,轉身就要走,卻又被後面他們所說的話絆住了腳步。
「剛剛三公主已經派人來傳喚,說是要商議些事情,恐怕不能去四公主那里了。」柔媚的聲音傳來,像是這冬日晌午明媚的陽光。
月罌一愣,這溫軟如玉的聲音,听著竟是這樣的熟悉,仿佛若干年前,一直縈繞在耳畔一樣,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細細聆听他們的對話。
「三公主,三公主,就比我早進宮幾個月,就這麼囂張,不就是那涑南王的女兒嗎,居然處處與我作對!」女人聲調提高,話里明顯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