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兩人到了山頂上修建的一座寺廟前才停了下來。
這里地勢很高,放眼望去,霧氣彌漫,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月罌深深地吸一口氣,這山頂的空氣確實新鮮。
她跳到一塊大石頭上,俯身向下望著,透過依稀的薄霧,隱隱約約地能看到山腳下有一片城鎮。他們是從山的另一側上來,自然不清楚這面山腳下居然還有這番風景。
花尋從馬背上解下水囊,擰開遞給了她,
「若是陽光再充足些,倒是能見到那片金竹了,極美。」
月罌喝了一口,听到他的話有些疑惑,將水囊又遞還給他,
「金竹?」
花尋輕輕一笑,向遠處瞧著,仿佛能透過霧氣看到什麼一樣,
「這城鎮再遠一些,就是金竹園了。那片竹林極大,從這山頂便能看得清楚。」
她听完笑容堆上了眼角,想不到這望南山離園子這麼近,看來回去不必再走大半天了。天蒙蒙亮時就出來了,此時已經快到晌午,雖然車隊走得很快,也用了五六個小時呢。月罌正眉飛色舞地往下瞧著,卻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心頭一緊,
「從金竹園到皇宮原來需要這麼長時間!」
花尋不以為然地嗯了一下,嫣紅的衣袖一揮,石頭上覆著的雪頓時化去。他拿過一個羊絨墊子放到上面,拍了拍說,
「下來坐。」
月罌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坐在了他的身旁,忍不住又問,
「那來來回回需要很長時間了?」
「快馬加鞭,兩個時辰能到,怎麼?」他斜挑的眼線微微上揚,不著任何妝容卻仿若精雕細琢一般驚艷。
月罌沒說話,心里卻像是被投入了一個小石子,慢慢漾開漣漪。她一直不明白慕離為何每天在自己醒來前就離去,現在才明白,原來他每日往返皇宮與私宅就需要四個時辰,也就是八個小時。
听婉兒說,這些年他一直打理著園子,無論大事小事都需要經他手辦理。即便是如此,他仍是每天準時來去,毫無怨言。如不是今日問到了這些,恐怕永遠也不知道他一直如此辛苦。
花尋見她低頭思索著什麼,忽然偏頭咬住她的耳朵,話語中帶了一絲酸味,
「在我面前居然還想著其他男人。」
月罌推開他故意板起的臉,揉了揉耳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不成?」
花尋輕聲笑笑,如山澗流下的冷冽泉水一般,在空曠的山頂顯得越發清脆。他忽然長臂一伸,將她圈在懷里,下巴抵住她頭頂墨發,摩挲了兩下,
「你可是被我從小抱著長大的,這麼點小心思,我還能不知?」
她打開他的手臂,郁悶地站起身,這妖孽總趁機對自己摟摟抱抱,實在可惡,
「听你這意思,我應該喚你一聲爹爹才對?」
花尋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
「我才不做你爹爹,我可是你的正牌夫君。」
月罌看著他偶爾透出孩子氣的樣子,忽然撲哧一笑。他愣愣地將她看著,不明白為何剛剛還有些惱,現在卻又笑了,下意識地模了模臉,
「我臉上髒麼?為什麼笑?」
她走到他面前,俯身盯著他斜飛的眉眼,眼眸黑得仿若一潭秋水,盈盈地泛起流光,
「先前還以為你是個多有城府的人,此時才覺得,嘖嘖……」她故意上下打量著他,搖頭嘆息,
「覺得如何?」花尋見她笑得十分邪惡,隱約地覺得她要說的一定不是什麼好話,但卻十分想听。
「像個白痴……」她說完得意地揚了揚眉,居然等著看他發作。忽然對自己這種惡趣味感到實在詫異,不知不覺間,對他竟少了幾分先前的抵觸。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想象中氣急敗壞的樣子,而是若有所思地偏頭想著什麼,表情難得的認真。卷翹的睫毛輕輕扇動兩下,宛如兩只黑色的蝴蝶,在晶瑩的白雪間輕盈飛舞。花尋緩緩地對她眨了眨眼,一臉正經地問道,
「什麼叫……白吃?」
月罌差點被自己的一口氣嗆著,抿著嘴,想笑又不敢笑。他此時這樣子,極像一個認真听課的小學生,一雙漆黑的眼眸雖幽黯深邃卻又顯得異常單純,不由得心中一動,她忽然想到了一個準確的形容︰天使與魔鬼的集合體……
「呃,白痴的意思就是說,你很白,而且很貪吃。」
花尋疑惑地收回視線,伸出手看了看,稍稍有些贊成,點頭道,
「我也覺得過于白了……不過,我不貪吃。」說完見她抿緊嘴唇憋著笑,忽然想到了那日她提到「門票」時也是這副表情。眉梢立起,這丫頭又找些怪詞糊弄他。
他輕輕一躍,站在她的身前,沒輕沒重地去捏她的臉。她肌膚光滑如緞,仿佛剝了蛋殼的雞蛋一般,手感極好,忍不住連捏了幾下,月罌疼得呲牙咧嘴,連躲帶閃,
「你這個瘋子,不過是開個玩笑。」
她身材瘦小,此時更是靈活,轉來轉去地竟沒讓他得手幾次。花尋暗自惱火,自己的輕功不差,此時竟捉不到一個小丫頭。驀地轉身,攥住了她的衣袖,往懷中一帶,順勢將她抱緊。低下頭,鼻尖貼著她的鼻尖,輕哼了一聲,
「看你還怎麼跑!」
月罌才跑了幾步,頓時覺得額角滲出細汗,不禁汗顏,這身子當真嬌弱。輕喘了口氣,看著他漆黑的眼,心髒跳得更是厲害。訕訕地笑道,
「不跑了,累了。」
他視線順著她烏黑的眼眸往下移動,掃過她秀氣挺立的鼻梁,如櫻桃一般的淡粉色唇瓣。喉嚨滑動了一下,眼眸微黯。又向她貼近了些,仿佛能感覺到她心髒強烈地跳動,心沒來由地也跟著亂了幾分。
月罌見他神色異常,一向散漫妖冶的眼眸此時黑得見不到底,心虛地往後竄了竄。花尋感覺到她刻意地向後仰著,仿佛要掙開他的手臂一樣。這才抬眼看去,見她烏黑的眼中閃過一抹驚慌,輕笑道,
「皇宮雖奢華,卻不適合你。」她在皇宮的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哪有現在十分之一的快活?
「呃?」月罌眨了眨眼,怔怔地將他看著,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起這些。
花尋壓下心頭莫名的躁動,偏頭咬了咬她細女敕的臉,眼眸深處籠起一層溫柔暖意,放下手臂,拍了拍她的頭道,
「這樣多好。」